庄继北一整个懵住了。

  这是干什么?

  比起岳文容给他夹菜来的莫名其妙,温从给他夹菜完全就是诡异了。

  庄继北拿起筷子的手空中停下,忽然,眼眸一黯,他看着碗中的菜,选择了前者,淡笑:“糜肉太腻,还是青笋爽口。”吃了下去。

  庄继北没看温从的面色,想来不会太好,只听见了耳边岳文岚打圆场,笑道:“我喜欢吃糜肉,让我尝尝。”才解了难堪。

  有些亏,吃一次也就罢了。

  若是次次都败在一个人手上,也未免太丢人了。

  利用。

  别利用他了,

  他受不住了。

  他比不得旁人心志坚定,他怕自己再次沦陷。

  这一夜,庄继北像是被那顿接风宴给干扰了,心绪极乱,加上重伤在身,深夜,发起热来。

  还是岳文容来给他送夜宵时发现的,见人脸上发红,浑身滚烫,摇了两下叫道:“庄公子?!”

  再一看,竟然从那件墨色衣裳上看出了淡淡血迹,岳文容大惊失色,忙跑到了外面,喊道:“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发热来得快,又急又猛,连给人喘息的机会都没,大夫一看,又发现伤口溃烂,似有感染之态,忙又处理伤口,捏了一把冷汗,直言:“这……先要处理胸口处的箭伤,只好下一剂猛药,只是不知道中郎将能不能撑得住,我担心后半夜病势会更重!”

  岳家人都已经在房门外等着了,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

  岳文容道:“那你先处理伤口……”话刚说完就被岳大人拦住了,冷冷扫了眼他,岳文容急得要哭了:“爹!你赶紧让他给中郎将看病啊!”

  岳大人道:“一剂猛药下去,出了任何差错,你担待得起?”

  大夫闻声也连连点头,又擦了把汗,弓着身子,不敢再言。

  在场之人,谁也没有那个资格敢替里面那位做主,当真是身份千尊万贵,要是有一点差池,他们都得去陪葬!

  好在岳大人还算冷静,立刻对岳文岚说:“你,你快去请温公子来!”

  岳文岚犹豫道:“温公子未必会帮忙做主吧,毕竟……”

  “哎,糊涂啊!”岳大人急道,“那两人饭桌上时,一看就是相熟相识的,你快去将人请来!”

  岳文岚这才去了。

  温从听到这边消息的时候,面色一变,来不及更衣,立马就冲到了庄继北的院子,他看向大夫,问了情况,先道:“你先稳住伤情。”随后将随身的一枚玉佩卸下送到岳大人手中,沉声道:“派快马去渝州寻江楠江大夫!”

  岳大人赶忙就派人去了。

  一夜,人仰马翻,整个岳府灯火通明,小厮丫鬟们个个低头快步,行色匆忙。

  温从进了房间,岳文容正在给庄继北擦身上,担忧的眸色让人不忍动情。

  温从止步,静静看着岳文容,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心中滋生,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烦躁而难耐。

  他从来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只要没有利益纠葛,一个人,就算他再怎么不喜,也能维持面上的从容。

  可对岳文容这个人,他做不到。

  温从屏气,脚步声让岳文容回头看来,岳文容放下手里的湿布,谨慎地盯着温从:“你……”

  温从道:“我来看看。”

  他刚要走过去,岳文容却横向一挡,温从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语气不善:“你最好想清楚了你在和谁说话。”

  低沉的嗓音,幽深沉寂,气势如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岳文容哪里是温从的对手,温从收回目光,站到窗边,这时再看,不禁脸色更沉了。

  脱了衣服后的庄继北,几乎浑身是伤,新伤旧伤,刀伤剑伤,狰狞的痕迹还未消退,十分刺目。

  旁人只敬佩庄继北屡战奇功,只羡慕庄继北频频升官,却不知他这一切来得多么不容易,就像是赵煜宁所说,这么一个贵胄子弟,硬生生将人扔到了那种极北苦寒之地,堪比酷刑。

  庄继北挺下来了,不仅将两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还开疆扩土,占领敌城。

  可也正是上面的这一切,才让他落得一身伤痕。

  温从伸出手去,还未触碰到庄继北,一旁就有声音打断了他——“庄公子说,他不太想和您见面。”

  温从手停在空中,静了下,他回头看向岳文容,一个还未加冠,正是年轻的少年,明明胆子很小,也很怕他,但能鼓起勇气对他说了这句话。

  而他,阴谋诡计、纵横谋划了半生,到如今,反而比不上这个少年的半分勇气。

  听见此话后,他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庄继北不再需要他了……

  和他料想的一样,可却不知真的经历了,才发觉如此痛苦折磨。

  他要离开,听床上的庄继北□□了一声,听不太清,岳文容快步上前,蹲在床前,“继北哥哥,我在,你说什么?”

  温从怔了下,侧目。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利刃,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落下一道痕迹。

  温从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待下去了,可也正是此时,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那只手发热滚烫,明明是虚弱有伤的身子,力量却极大。

  岳文容张了张唇,又胆大了一次:“他……他可能抓错了……”

  可昏沉中的庄继北却直白的揭穿了一切,嘴里支支吾吾迷迷糊糊的叫着:“别走……温从……别走……”

  温从没怎么照顾过病人,

  不熟练,说句笨手笨脚也不为过。

  若说长大后的庄继北哪一点和小时候一样,那一定是黏人劲儿。

  小时候黏人,抓住他就不放手,长大了也是,当初还在京城,时常钻到他的院子他的房间他的床上,来缠着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温从想抽开手,庄继北不松开,口齿不清地叫着别走别走,温从道:“你先松开,我不走。”

  庄继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挣扎的更狠了,眉目间也是煎熬之态,眼睛里挤出了泪花,温从不忍,坐下身,他抱住了庄继北,问道:“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庄继北迷迷糊糊地嗯嗯啊啊,温从浅笑:“你说过,你抱着我就会不难受。”

  不知是真是假,但当他抱住庄继北后,庄继北似乎真的不挣扎了,温顺许多,甚至连脸上的那种痛苦之意也淡了些。

  这场大病让庄继北虚弱不少,请来了江楠医治后,温从道:“你是贵妃娘娘的人,贵妃娘娘派你照看中郎将,如今中郎将受了伤,你知道怎么回禀吗?”

  江楠立刻道:“在下明白。”

  次日,江楠立刻书信送往京中,将庄继北的病势添油加醋,好一顿说,贤贵妃大惊,直接扑向皇上那边,跪地求道:“阿弟重病,恳请皇上宽限怜悯一二!”

  皇帝一听,神色凝重,当即下旨,免了庄继北赴任之时限,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去渝州赴任,不必着急,另外,又派遣了数名医官去往济州,伺候的奴仆丫鬟小厮太监无数,各类奇珍药草补品流水一般直接押送到了济州。

  庄继北是在两日后醒来的。

  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酸涩,唇齿干渴,哪哪都是疼,哪哪都像是火烧火燎。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他也这么问了,吓得周围人忙道:“可不能说这种晦气话!”

  庄继北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失望地闭上了眼,可他又不甘心,等人都散了,只有岳文容在身边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还有其他人来看我吗?”

  岳文容道:“有的,济州的命官们都来看您了,还有渝州的府衙也派人来照看了,另外还有京城中的……”

  “不是,我没问这些人。”庄继北抬起胳膊,疼得嘶一声,他抓了抓头,“就这些了吗,没了吗?”

  “……您想问温公子是吗?”

  庄继北眼睛一亮,他盯着岳文容,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看岳文容一直没有回答,又神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扯了扯笑:“他没来,是吗。”

  岳文容沉默不语。

  “哦,这样啊。”庄继北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没事,我就问问。”

  岳文容端来药碗,药碗发烫,烫得他手抖,庄继北扫了眼,道:“不用你来伺候我,放那里吧,我自己会喝,又或者叫个丫鬟进来吧。”

  岳文容道:“我想陪在继北哥哥身边。”

  庄继北愣住,惊愕地看去,一句继北哥哥,险些噎死他,弄得他面上青红交错,连话都不会说了。

  继北哥哥?

  老天。

  这辈子还没人这么叫过他。

  如果有,他大概率是想打死那个人,或者拔了那个人的舌头。

  怎么会有这么腻味且恐怖的称呼,听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听得他想直接蹦起来撞墙,听得他想弄死对方!

  庄继北语无伦次:“别,你别,你别这么叫我。”

  岳文容失望地哦了下:“好吧,中郎将。”

  庄继北扶额道:“你要不愿意叫中郎将,那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庄公子,只是千万别叫我那四个字,我听着闹心,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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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心安心哈,不搞什么感情插足,岳家只是个过渡,这章之后基本没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