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在?”

  “回公子,据说月初去往京郊驿馆的名单里有此人。”

  温从一阵头痛,他看了眼那个酷吏,知道对方原本是打算献殷勤的,可如今是殷勤过头了,徒增烦恼。

  温从迫不得已,去了右边的地牢,左右两边是分割开的,隔音也极好,坐在这边的庄继北完全听不到那边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被人看守着,坐在一个被锁的四四方方的椅子上,根据他的观察,这个椅子是个刑具,四周压缩时,会有锋利的针尖逐渐冒出来,从腰部扎进去,然后深入,然后穿刺,再狠一点,说不定能直接横腰截断!

  庄继北如坐针毡,左右磨蹭,心里别扭极了,连腰上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被密密麻麻的尖针刺到断腰的痛,“草!”他忍不住了,怒吼道:“外面的!给老子换个椅子坐!!!”

  温从还没进来,就听见了庄继北的吼叫声,脚步稍稍顿了下,若非情非得已他必须走这个过场来审问,他一定不会过来。

  一进去,庄继北一看见温从,愣了下,随后忙叫道:“我爹呢?!”

  酷吏冷声道:“闭嘴!安静!没叫你说话的时候不要说话!”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使得庄继北这个从来喜欢硬碰硬的人呆滞了下,等他反应过来后,声音比那酷吏还高,当即骂道:“我□□祖宗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吼过,□□娘的,想对我下手,有本事你来!今天你动我一根汗毛,明天我让你被剁碎了喂狗去!”

  酷吏大怒,头一次见有人坐到了这种地方还敢嚣张的,竟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拿起了一旁的铁烙冲到了庄继北面前,“你再多嘴一句这张嘴就别想要了!进了这地方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完整出去的!”

  庄继北哈哈大笑:“是吗是吗,那你怎么能来回进出的,难不成你是鬼啊,恶鬼吗,我看你就像是个恶鬼,你有种弄死我啊,你今天弄不死我你就是个孙子!”

  酷吏还要再出声,温从却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是来和他吵架的?”

  酷吏咬牙道:“温公子,你看他……”

  庄继北又不高兴了:“你这个龟孙子,骂不过我就告状!?”

  酷吏:“你——”还欲开口,却见身旁的温从冷冷扫了眼他,这才悻悻闭嘴,敢怒不敢言,心中暗道,这小子这么嚣张,一会儿有他好受的了!比起刚刚在那边还觉得温公子下手太重了,这会儿在这里,巴不得温公子直接将这个人活刮了去!

  温从看着庄继北,硬是把刚刚还傲慢猖狂的人看得心虚了,默默低下了头,时不时地悄悄瞧一下。

  在场之人心道:“现在知道怕了?”

  庄继北:怕了。

  他上次亲了温从这件事……温从不会还记恨他呢吧……

  庄继北舔舔唇,小心翼翼道:“这个椅子……能换吗?”

  “……”温从道,“月初你去过驿馆。”

  开门见山,半点虚的也没有,庄继北顿了下,抿唇:“啊……啊。”

  温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身子向后靠,几分倦意,“离开驿馆,之后呢。”

  “之后……”

  “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没……”庄继北尴尬地笑笑,“没,没去哪……”

  “庄继北。”

  “真……真没去……”庄继北低下头,来回抠手指,一抬头,就看见温从正盯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我忘了……”

  一旁的酷吏立刻道:“这小子还在糊弄我们……您不如让我来……”

  温从抬手打断了话,重新看向庄继北,略显疲倦地按着太阳穴,问道:“你觉得进这种地方很光彩吗,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完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庄继北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个小鹌鹑,他弱声道:“不回答会怎样?”

  温从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边摆放了一排排的刑具,庄继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点怂,但他这人越被人吓唬越有逆骨,硬是不想开口。

  庄继北闭嘴不言,温从却一直未出声让人动刑,周围人心中暗暗惊讶,怎么着,温公子是转性了?

  温从忽然起身,众人立马屏气,以为对方要发作了,谁知温从只是走到了庄继北面前,敲了敲桌子,又近乎诡异的温柔,揉了两下庄继北的脑袋,“我今天很忙,有点累了,快说,去了哪里。”

  庄继北声如蚊呐:“柳……”

  温从:“什么?”

  庄继北弱弱:“柳南……”

  温从靠近,弯了弯腰,“声音大些。”

  “……柳南风。”

  温从蹙眉,一时困惑,“是什么人吗?你从驿馆离开后,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了这个人?”

  一旁的酷吏干咳一声,忙上前低声道:“温公子,柳南风是个花柳地,里面都是供人取乐的男倌……”

  温从闻声,脸色唰一下阴沉下来,眼眸中能冒出火光来,像是要活撕了庄继北似的。

  温从讥笑道:“你也真是不怕得病啊。”

  “我就是去看看!只是去看看!我什么都没做!你信我!”庄继北挣扎着,拍桌叫道:“你不信让人去问,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叫了司徒惟跟我一去看了下,就是图个新鲜。”

  “不用和我解释,我不在乎你去做了什么。”温从转身就走,余光冰冷,“活该你被关在这里。来人,按他的话去查,若是有一点弄虚作假,即刻重刑!”

  说完,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庄继北一脸懵逼。

  “温从!!!我真的没去那边和人睡觉!!!我是清白的!!!”

  他不知道自己喊的这一声温从最后听见没,反正他是喊了,也自证清白了。

  如果因为自己去逛了个花柳场所就被关在这里,那真是八辈子的冤枉啊。

  别人去了,好歹还享受了,自己去了,什么都没干,还要回来坐大牢??

  这夜,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的一个梦,说不上的可怕,他梦见自己被人上刑,痛不欲生,梦醒后,那阵痛意还在肌肤之间瑟瑟,他醒来后,便有人开了牢门,将他放了出来,道:“走吧。”

  说着,便将他带出了这座地牢,顺着一处暗道离开了。

  庄继北的地牢一日游也终于结束了。

  从黑暗到光明,眼睛一时受不了,他用手挡着,只见那边一阵悲恸声:“继北!”

  长姐奔来,死死抱住他,泪水浸湿了衣衫。

  庄继北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放了啊。

  庄父也来了,第一句话便是:“他们可对你做了什么?!”

  庄继北摇摇头:“问了几句话就没了。”说着,他想到了司徒瑞,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司徒大哥哥呢?没跟我一起放出来?”

  庄苑南神情悲痛,不可言会。

  庄父沉沉叹气,摇了摇头:“他比你先出来了。”

  庄继北乐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庄父不再说,忙让人伺候着姐弟俩回家了。

  比起旁人悲痛惊恐的情绪,庄继北的状态好得多,从那种阴司地府出来了照样活蹦乱跳的,连带着庄父都不相信,竟然能有人从温从那种人手里完好无损的出来?

  庄继北追问道:“那私运火药案最后怎样了呢,结束了吗?”

  没人回答他,支支吾吾。

  庄继北不解,以为这是什么朝中秘密,便不再提及。

  还是过了三天后,赵煜宁来看望他,他才知道,原来那日比他先出来的司徒瑞已经没了半条命,终身残疾。

  赵煜宁抱住他,心惊不已:“还好,你不知道,我差点吓死,我真的以为你出不来了!那个温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真是心狠手辣!我那天本想着也去接你,结果先出来的是司徒大哥,我只看了一眼,直接腿就软了,小厮也吓坏了,直接扛着我就走了,没接成你。”

  庄继北问:“你的意思是温从做的?”

  “对啊。”赵煜宁唏嘘几声,“你是不是也后怕了,你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庄继北沉默了。

  他一把抓住赵煜宁的手,“那火药案呢?”

  “不清楚……不过应该是解决了。”

  庄继北嗤笑道:“是,解决了,直接把司徒大哥哥解决成了残废。”庄继北眼睛一酸,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赵煜宁试探性地问:“那你们家和司徒家的婚约呢……”

  庄继北看了眼他,赵煜宁立马摆手:“就当我没问。”

  不问也有了答案。

  据说司徒瑞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求父母和庄家解了婚约,说自己不愿以一个残废之躯耽误别人家姑娘一辈子。

  而庄父则在家也问过庄苑南,是否忌讳,庄苑南摇头:“父亲,女儿不愿解婚约。瑞大哥横遭一难,已然备受打击,我与他虽未成婚,却已订婚,岂有背弃之理?”

  庄父和庄继北听见后,心情都是矛盾的。

  一方面认同庄苑南的话,一方面又实在心疼她。

  不过,他们这边不打算解婚约,不代表司徒家不解,司徒瑞以死相逼,终于换来了两家再聚首。

  庄家和司徒家的婚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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