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之也是个警惕的,私下里听话音,猜到庄继北那晚落水并非失足,而是被人推了一把,这种行凶的恶事,他原以为庄继北会给其父说,但看庄大人如今的样子,像是并不太知情。

  而庄继北又突然要来那晚名单,林瑞之暗暗心惊,没敢唐突,生怕是自己记忆有误,便趁着在书院的时间,私下问了几个公子,得到了一致答案后,才敢去了庄府。

  当庄继北听见侯荣这个名字时,恨得牙根痒痒。

  他和侯荣不睦已久,不仅是私人恩怨,还有父辈的恩怨。

  就像他之前给祖母说的,侯家的那位侯大人,便是侯荣的父亲,当年是即将升官,官位正好就是如今庄父的左谏议大夫,不过那个侯大人,自己没能力,又愚笨,险些将襄州城在叛乱之下被敌军攻袭,还是他父亲前来镇压才解了一难。

  他父亲升官,没什么好说的吧,偏偏侯家就心有妒意了,总是和他们家过不去。

  可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侯荣来弄死自己吧?

  庄继北一脚踹到椅子上,冷笑道:“是他?是他才好呢!”

  林瑞之眼珠一转,最奉承不过,立马应和道:“侯荣这个蠢货,真是居心叵测,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害人!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庄继北咬牙切齿:“知道什么知道?让人都知道我被侯荣这样的蠢货给险些要了命?!”

  林瑞之一噎。

  庄继北昨晚是通过推他的那只手的大小和力道辨别出的,他有模糊印象,推他的手并不大,力道也没有太重。

  若是个成年人要推他下水,力道定能让他深陷湖中,而正是因为对方的力道不足,所以仅仅只是将他推入了水中,却未太过沉下,只怪他实在不善水性,落了水,手脚一扑腾,挣扎几下,反而陷得更深了。

  知道了是谁,那就好办了。

  庄继北次日下午,在庄父回府的时候,直接堵在了门口,高声道:“我要回书院听学!”

  庄父身旁正有三个官中同僚,闻声谈笑:“令郎君少有壮志,当真是有庄兄年少风范啊!”

  “庄大人好福气,若是我家小儿能有令郎君一半的上进心,我也无需苦恼了。”

  “哈哈哈哈哈庄大人的一儿一女皆乃翘楚,庄大人教育之法该和我们分享下呢!”

  别管庄继北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阴差阳错的还真给庄父长了脸,庄父心中美滋滋的,对庄继北也和颜悦色了几分,并未追问这小子平日里躲着去书院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主动要求回书院。

  庄继北顺理成章地回书院听学了。

  他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能遇上侯荣,但侯荣那小子做贼心虚,一听他要回来了,立马告病,说自己头昏脑热,难以行走,家中休养。

  庄继北冷笑一声:“我看他能躲多久。”

  一旁的其他子弟不知其意,心想这两人是怎么了,怎么又闹得这么厉害。

  一连等了数日,眼见就要小半月了,庄继北等不下去了,听林瑞之说:“侯荣压根就没在家里待,我前些日子陪我哥去商铺里收租子,路过永安街,那边有个酒楼,他请了四方八客,喝得热闹呢。”

  侯荣比他们年纪都要长三四岁,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多有人情交涉。

  不过要庄继北说,这人就是,年纪上去了,脑子没上去。

  他以为找个借口不来书院,自己就找不到人了?

  庄继北让手下小厮打探出了侯荣的行踪。

  一天下午,夕阳落日,橘红暖了一地。

  冬日的峭寒在一日的阳光下消散不少。

  庄继北叫了一群公子,众人脱了外面厚重的锦裘,扔给小厮,朝着永济坊就去了。

  一路直行,顶头位置拐弯,是个花街柳巷之地,一股浓郁脂粉香气,听闻侯荣这几日就混在里面呢。

  庄继北还是头次来这地方,准确来说各家公子都是头一次,新奇得很,探头探脑,朝里面打量。

  身后跟着的那群小厮吓傻了,左拥右徂的挤了上来,忙道:“几位公子小爷,这地方咱们可千万不能进啊!”

  庄继北也不懂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嫌恶道:“好劣质的香味,侯荣的品位永远上不得台面。”

  比庄继北年纪稍大的几家公子低声笑道:“我知道!这地方我在话本上听过,说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林瑞之问:“寻欢作乐?”

  一家公子忙道:“哈哈你们肯定不知道,我还是跟踪我兄长才知道这种地方的。反正以后咱们说不定也喜欢来。”

  一旁的几个小厮道:“主子们可千万不能进去,且不说您几位年纪才多大,进了这种地方有损身体有损清誉,单说让家里人知道了,定要重罚!”

  庄继北嗤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一个公子低声道:“你真要进去啊?我怎么有点怕,我哥就是来了这地方,被我娘打得半个月都不见好!”

  “是啊,我们还是撤了吧,侯荣又不是永远不来书院,总能碰见机会。”

  “继北,咱别冲动,我也觉得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庄继北懒得解释。

  从长计议?多久?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他家都不在襄州城了,他找谁去?

  林瑞之向来是奉承庄继北的,庄继北说一他绝不说二,讨人欢心。

  就是因为如此,一众公子间,他家世最低,却能站得庄继北身边最近。此刻也不例外,抓住机会,道:“也不尽然,把人抓出来就对了,我们又不在里面多待,是吧继北?”林瑞之扫了一周,“何况我们也不会从正门明晃晃地进去,那边不是有一暗道吗,翻个墙?”

  庄继北应付地点头,“就这样。”他回头看了眼,“不强求,愿意进的进,不愿意的走也行。”

  众人挨着庄继北的面子,从来马首之瞻,哪里会这个时候驳了人情呢。连林瑞之这样唯唯诺诺的人都敢进去,他们再说不敢,也太丢人了。

  几下敲定,拍掌道:“进!”

  翻墙,后入,躲过人。

  下午时分,里面人还不是很多,他们爬到了二层的一处空房子里,趴在门缝上,瞧着楼里,无不张大嘴巴,惊羡道:“香奢!”

  这定然是他们见过最香迷的景象了。

  平日里,他们身边若是有个娇艳的丫鬟,都要被主母一顿教训,赶出院中,只留了一些略平头正脸的,无意欣赏。

  如今一看这里面的姑娘,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林瑞之吸口凉气:“啊……她们不冷吗,穿得这么少?”

  一人道:“她们好漂亮啊,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都要漂亮!”

  庄继北道:“过于媚俗,哪里漂亮了,好丑。”

  再一人道:“哈哈哈哈哈继北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又一人道:“我就没见继北对哪家姑娘有兴趣的,之前巡察御史楚家的那位小姐,那么文雅人人称赞,继北看了眼,只说:‘矫揉造作!’笑死我了!”

  林瑞之偷笑,“他可能只觉得苑南姐最好。”

  “去去去,这种破地方,提我姐干什么?”庄继北嫌恶地站直身子,“趁人还不多,赶紧去找,找到了直接捂住嘴将人绑出去,暗号就是猫叫。”

  几人应声,悄悄潜了出去。

  庄继北胆子大,又机灵,躲闪得极快,没谁能从一层层红丝纱幔中瞧见这么一个身影,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楼里姑娘看见了,投去惊诧目光,他也毫不避讳的冷冷扫了上去,周身气魄不容置疑。

  那些姑娘倒不是被他的神色震慑到的,而是对方身上那些金银玉佩,尤其是腰间悬坠的那枚雕刻成兽纹的佩饰,她们这些风月场所,见多了豪门贵胄,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三司锦卫才有的,再一细看样貌打扮,猜出了大半,便再也不敢多瞧这位少年郎了。

  庄父乃兵部出身,执掌三军,庄继北小时候经常去其下的军营之地,这块玉佩是个副将送他的,他觉得好看,就留下了。

  见那群人都看着自己这块玉佩,他也低头看了眼,撇撇嘴,心道身份暴露,反而不再躲藏,不慌不忙地问道:“且站住。中州司马侯家的公子在哪间?”

  一个姑娘犹豫了下,指了个方向。

  庄继北快步而去,刚要到房门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疾驰声,骤然停下!

  楼里姑娘们也惊了,庄继北也顿住了。

  没多久,一群披甲戎装的兵将入内,亮明令牌,高声:“奉命搜查,全部退下!”

  一群人慌忙低头,楼里风云突变,严阵以待,冷肃非常。

  庄继北抿紧唇,瞧见了那个为首的将军,他认识此人,乃为左校尉童修,是他父亲手下的人,对方也认得他,要是被抓住了,回去给他父亲一说,庄继北一阵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还不敢挪动,生怕惊动了楼下。

  左校尉佩刀而行,见楼上有人要逃,拔刀一扔,正挡去路,那人吓得屁滚尿流,被上来的士兵抓住后,哭喊道:“求您饶了小人!求您!”

  左校尉冷声:“结党营私,彻查红袖招内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众将听令:“是!”

  庄继北背后发凉,忽然,他被一个胳膊一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拽进了一间满是脂粉香气的屋子。

  薄纱之间,飘然人影。

  他看见了身后人。

  温从低低地嘘了一声,后出了门,外面的士兵倒是挺给他面子的,见到他后,只回报给左校尉说了句:“温家的公子。”左校尉便点头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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