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 却耗尽了沈星河全身的力气和勇气,以至于,当艰难吐出那微不可闻的“想”字后, 沈星河再控制不住自己,眼睛若决堤般潮涌不断, 簌簌颤抖地软在云舒月怀中——

  在云舒月的步步紧逼中,沈星河终于承认,他其实也想……与师尊一同飞升。

  这是沈星河此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因为他知道, 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师尊却非逼他承认。

  ——师尊什么都不知道。

  被云舒月像孩子一样抱在怀中,靠在他肩上, 被温柔轻抚后背时, 沈星河一边流泪,一边委屈又黯然地想。

  ——师尊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自己此生只为他而来。

  对沈星河来说,师尊是他的恩人, 是他活着的意义, 沈星河对他的感情太深也太复杂了, 尤其师尊还对他那么温柔。

  沈星河对他的喜欢和爱重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所以其实,沈星河才是这世上最最舍不得云舒月的人。

  若可以,沈星河当然希望, 永生永世都能陪在师尊身边, 守着看着师尊。

  若能与师尊一同飞升, 这当然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因为那代表着, 从此以后, 沈星河也还有许多时间,能长长久久地伴在师尊身侧。

  ……但那明明是绝无可能的事。

  师尊根本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沈星河也没办法告诉他。

  所以此前沈星河才从未考虑过飞升的事。

  师尊却非逼他思考这件事。

  沈星河就只能被迫开始思考,也真的,被逼出了那从不敢奢望的答案。

  很神奇地,在确定自己的心意,说出那个“想”字后,即使明知道自己此生绝无飞升的可能,沈星河干涸又破碎的心中,仍不可避免地,重唤起一丝隐秘的生机。

  虽只有一丝,却仍逃不过沈星河的眼和心。

  沈星河顿时被自己气笑了,一边气自己不争气,竟真因师尊的话而心生奢望,一边控制不住地又落下一串泪来。

  他整个人都像分裂了一样,一边冷眼告诉自己,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一边却又心生贪婪,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真能随师尊飞升呢?

  即使无数次告诉自己这绝无可能,那丝隐秘的悸动却依旧越来越激越,越来越盛大。

  到最后,直到整颗心都快要被那两股势均力敌的情绪撕扯开来,沈星河终于再无法欺骗自己——他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师尊的诱惑,也没能敌过自己的心。

  他蓦地抬手挡住自己的眼,撕扯过后,心中竟渐渐坦然平静下来。

  云舒月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知晓他现在心中已平复许多,也已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微蹙的眉头终于恢复柔和,覆上沈星河遮在眼前的微凉的手。

  沈星河顺着他的力道放下了手,靠着他的肩仰起头来,一瞬不瞬望进云舒月温和的银眸。

  半晌,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认真说道,“师尊,您修为比我高出一整个大境界,即使我真有飞升的那一日,也会比您晚上许多。”

  云舒月给他顺了顺凌乱的长发,轻描淡写道,“为师等你便是。”

  仿佛说的不是等他飞升,而是等他一起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沈星河刚刚平复的心又微微揪了起来,怏怏抿唇,低声说道,“……那或许要很久。”

  甚至可能是永远。

  云舒月就笑了,温声说道,“星儿不必担忧,为师的命很长,多久都等得起。”

  沈星河看着他温柔又认真的模样,微微恍惚,仿佛真看到了那个飞升后与师尊重聚的未来。

  即使明知那几乎不可能,沈星河的心却依旧蓦地滚烫起来,涌起无数期待和勇气——对未来。

  “咔嚓。”

  心境松动时,沈星河凝滞不前的境界在此刻一举突破,水到渠成至合体境中期。

  察觉他周身气息的变化,云舒月指尖微顿,眼中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轻轻给小孩拭去唇上的血迹和颊边的泪痕。

  沈星河乖乖仰头任由师尊动作,感受着体内越发充盈丝滑的灵力,终于后知后觉师尊帮了自己,不太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虽然又失控了一会儿,但即使是情绪最崩溃哭得最惨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沈星河也没忘运转双修功法,更本能般时刻注意着师尊体内灵力恢复的情况。

  在境界突破情绪也完全稳定下来后,沈星河这才又催促师尊变回璎珞,挂在他脖子上继续双修——人形肯定没本体形态恢复得快。

  他们都没提崇光界即将崩溃的事。

  也都没提,待云舒月飞升,沈星河未必能在崇光界消亡前顺利飞升。

  即使很清楚这些,也十分确定自己没有飞升的可能,但既已应了师尊,也骗不了自己的心,沈星河索性不再想那些,只尽量争取便好。

  他也意识到,师尊其实早注意到他日渐消沉厌倦的心态,这才用这种方式,逼沈星河重新振作起来。

  【君伏,我师尊真的太好太好了。】

  【能遇到师尊,真是我这两世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

  ……

  心境发生转变后,沈星河一改之前的颓唐,修炼和双修时都积极了许多,双修功法运转越发顺畅,连带着云舒月灵力恢复的速度也水涨船高,只片刻就又恢复了一成。

  沈星河:……

  没想到自己的心态对双修功法竟有如此大的影响,沈星河微微汗颜自责了一会儿,再次确定就算是为了师尊,他也得好好振作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云舒月的修为竟奇迹般地全数恢复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在那些秘境分身所化修士的“指引”下,顺利寻到了“幽若花”。

  沈星河看着远处那朵开在偌大岩浆池中心的花。

  那是一朵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花,虽只有巴掌大,周身却生机涌动,稳稳扎根于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滚烫岩浆中央。

  猩红浆池上,六十四条蛛丝般的漆黑甬道纵横交错,高悬于“幽若花”上。

  因面上仍覆着能隔绝气味的雪白面纱,沈星河并未嗅到“幽若花”的香气,但那些正疯狂奔行在甬道上的修士却都状若疯癫地高呼“好香”,“闻所未闻”,“定是幽若花!”。

  虽然除秘境分身所化的修士外,那里面也不乏真的修士,但这一刻,沈星河还是有种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因为这钩实在太直了,若真遂了这秘境主人的意,去采撷那“幽若花”,沈星河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当然,沈星河其实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如此冷眼作壁上观,完全是因为自己如今完全不受幻觉和幻境的影响,不然他或许也会像那些前赴后继抢夺甬道的人一样,为幻觉所控制,自相残杀。

  这秘境并不禁飞,所以也不乏修士企图从空中夺取“幽若花”,但每当他们即将靠近“幽若花”时,那无边浆池中都会有无数火蛇凶猛探头,转瞬把“蛛丝”甬道上的修士吞入腹中。

  那些人却视若无睹,依旧疯魔般向岩浆池中央进发。

  “幽若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因早知晓这件事,沈星河并未冒然行动,只立于远处仔细观察那偌大岩浆池上的人。

  他此来实是为寻摇光,找人才是重中之重。

  而若摇光真也来了这乾元秘境,定也会来此处寻“幽若花”。

  沈星河知道,这“幽若花”不单是吸引摇光的饵,亦是为他和师尊设下的陷阱。

  但纵使如此,即使希望渺茫,沈星河也还是希望,能再见摇光一面。

  他细细分辨着那些修士,很快注意到一个裹在漆黑斗篷中的身影。

  那人显然已到来许久,也在这岩浆池上挣扎了很久,身上的斗篷早已焚毁大半,露出其下被灼得焦黑的身体。

  修为金丹,一身鬼气,即使跌倒无数次,也还是会挣扎着重新站起来。

  虽时常陷入险境,却总能在最后化险为夷。

  虽能化险为夷,身上的伤口却依旧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慢。

  沈星河远远地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忽然低低传音于云舒月,【师尊,您说,若这烛龙真想以摇光师兄为饵,引我们出来,会怎么做?】

  【若想引我们出来,就必须让我们亲眼见到摇光师兄才行,所以,只要我们不出来,他们便不会对摇光师兄下死手。】

  修为恢复后,云舒月便恢复人形与沈星河并肩而行,此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披着斗篷一身狼狈的人。

  只一眼,云舒月便看透,那人的确是摇光,同时也看清了那破烂斗篷下,摇光伤痕累累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

  他知道,沈星河也看得清。

  但也正因为看清了,这孩子才会忽然不敢行动,踟蹰不前。

  心中低叹一声,云舒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勾着沈星河的腰,转瞬出现在那披着斗篷的人身前。

  他们到时,那人已再次冲至“幽若花”上空,正俯身自“蛛丝”甬道上向下跳,想要夺取“幽若花”。

  但岩浆池中的火蛇却比他动作更快,眨眼便窜出三个巨大的猩红蛇头,尖啸着想把他吞入腹中。

  那人虽只有金丹,动作却十分灵活,即使面对三条火蛇仍灵巧地翻转腾挪,斗篷之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幽若花”,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但他到底只有金丹,即使技巧再多,也终究还是不敌那三条火蛇,转瞬便要被卷入沸腾的岩浆。

  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因为在此之前他早已经历过上百次同样的场景,每当没入岩浆,他便会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甬道之上,身上虽每次都会增添伤口,被烈火熔岩灼烧,生不如死,却至今没有死。

  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怀疑过这里的一切是否是幻境,那人却仍无数次冲向“幽若花”。

  这次也一样,他又被三条巨蛇缠上了。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若就这么死了,似乎也没什么。

  像他这样的罪人,也早没有活着的必要。

  这里又这么像罪孽者受刑的地狱,即便反复被岩浆灼烧,也是他罪有应得。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就算被永远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就在他再次要被卷入岩浆,脸上身上都已再次感受到那股几乎能把人化成血水的滚烫时,他的眼前却忽然一花,身上也传来一股迅疾且巨大的拉力。

  只一息,那披着斗篷的人便脱离岩浆火蛇,再次稳稳站立于高悬的“蛛丝”甬道上。

  心脏因意外而剧烈鼓噪,古井无波的黑眼眸蓦地抬起,警惕地望向身前,却在看到那一深青一雪白的熟悉身影时,骤然僵硬,继而剧烈颤抖起来。

  他抖得实在太厉害了,以至于沈星河都有些看不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但还不待他靠近,那人便像受了刺激一样猛地向后退去,边退边用破烂的斗篷竭尽全力裹住自己的身体,捂住脸想要逃跑。

  眼中蓦地一酸,沈星河并没有再追他,只低低唤了声“……摇光师兄”。

  那披着斗篷的人便忽地僵住了,再迈不动一步。

  沈星河看着他落叶般剧烈颤抖的背影,声音也不知不觉战栗起来,哑声说道,“……你不是说,想再见我和师尊一面吗?”

  “你跑什么?”

  那人颤抖得越发剧烈了。

  许久后,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沈星河扑过去抱住那嚎啕大哭的人,那人惊恐地挣了挣,沈星河却并不放手,只鼻酸地感受着怀中几乎只余一把骨头的身体,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摇光一直在挣扎,想要远离沈星河。

  他抖得太厉害,也哭得太厉害了,沈星河不忍他如此,最后只好放手,放手前却仍怕摇光再跑了,只能也带着哭腔低低说道,“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别跑好不好?”

  “摇光师兄,我和师尊找了你好久。”

  斗篷下有泪水不断滑落,剧烈颤抖中,沈星河发觉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终于缓缓放开摇光。

  重获自由后,摇光立刻向后退了三步,竭尽全力用破烂的斗篷裹住自己的每一寸身体。

  但即使如此,沈星河依旧能看到他身下漆黑的腿骨和腐烂焦黑的血肉。

  即使早知道这斗篷下是何模样,这一刻,沈星河仍旧身心俱震,也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云舒月往他手中塞了个新斗篷,沈星河这才回过神来,把那崭新的黑斗篷递给摇光。

  摇光伸手来接时,沈星河看着他努力缩在破烂斗篷下漆黑的指骨,又有点想哭。

  直到用新斗篷把全身上下都牢牢裹住,摇光这才渐渐恢复平静,沈星河却知道,他仍在微微颤抖。

  漆黑的帽兜下,摇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仍像从前一样光风霁月的沈星河还有云舒月,又无声哭泣许久,才用无比嘶哑的声音传音道,【……沈师弟。】

  沈星河发觉不对,立刻用神识扫过他口舌咽喉,却发现,摇光口中竟空无一物!

  也直到此时,沈星河才明白,为何摇光片刻前哭得那样伤心,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一刻,沈星河神魂剧震,巨大悲伤之下,他几乎站立不稳,被云舒月隐隐撑了下才没被摇光发觉。

  与身上被鬼气侵蚀,被岩浆灼烧出的骨头腐肉不同,摇光口中的切口十分整齐,看得出是被人为所伤。

  沈星河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是谁伤他至此!

  但摇光满身抗拒的姿态却又让沈星河根本无法问出任何问题,甚至都不敢再触碰摇光,只能站在摇光三步之外的位置,与摇光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摇光主动问他们,【……沈师弟,云前辈,你们……可见过我师尊?】

  沈星河摇了摇头,思忖一番后,还是没有告诉摇光,他和师尊其实已去过鬼域,却并没有在那里寻到柳前辈。

  见他摇头,摇光似有些失望,却很快又振作起来,看向他们身下猩红岩浆池的中央。

  【……那是‘幽若花’。】

  【若有了它,我师尊便有救了。】

  即使隔着斗篷,沈星河也能察觉摇光此时望向那“幽若花”的目光,定执着到了极点。

  花自栖曾于信中写过,若他无法自药王谷归来,望沈星河和云舒月能把“幽若花”的真相告知摇光,让摇光承担起守护万剑宗的责任。

  他还说,摇光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但花医师根本没料到在他走后,万剑宗会发生什么。

  也无法想象,摇光都经历了什么。

  即使摇光再坚强,如今心中也只怕千疮百孔。

  到如今,“幽若花”显然已成了支撑摇光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若沈星河真把真相告诉摇光,告诉他,“幽若花”不过是花自栖编织出的谎言,摇光恐怕会立刻自戕。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星河的心都揪成一团,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垂眸看着岩浆中央那朵盛开的“幽若花”。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先拿到那朵花,再用柳前辈的安危,留住摇光师兄。

  沈星河把自己的想法传音于师尊,云舒月并没有阻止他,只温柔地摸了摸神魂中小青鸾的脑袋。

  沈星河心下稍安,在摇光蠢蠢欲动再次想要飞身下去折那朵花时,先一步召唤“思无邪”,眨眼便把那朵晶莹剔透的“幽若花”连根拔起,收入手中。

  被他无比干脆的动作惊了下,摇光微微怔住,紧接着火速向沈星河靠近,想要看看那朵“幽若花”。

  但他很快看到自己漆黑的指骨,又看到沈星河削葱般雪白的手指和其上那朵纯洁无瑕的花。

  摇光顿时向被虫子蜇了一样,瑟缩回斗篷下,只目光热切热泪盈眶地紧盯着那“幽若花”,声音都隐隐颤抖,【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幽若花’,我师尊就有救了……】

  【……沈师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怔怔看了那“幽若花”片刻后,摇光忽然哑声传音道。

  沈星河看着他,其实几乎已猜到摇光想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摇光就又说道,【我想求你,把这‘幽若花’,带给我师尊。】

  沈星河的心蓦地沉了沉,十分清楚,若他就此应下来,下一刻摇光定会果断了结自我。

  沈星河其实很清楚,摇光早就不想活了。

  若非有“幽若花”这个执念在,恐怕他早已自戕以谢当年倾覆万剑宗之罪。

  即使摇光也是受害者,但沈星河知道,那是摇光心上永远过不去的坎。

  若立场互换,沈星河恐怕也会与摇光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即使理智告诉自己,死亡对摇光来说是解脱,感情上沈星河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到最后,沈星河只能狼狈避开摇光期待的视线,红着眼睛对摇光道,【……我不答应。】

  【摇光师兄,你难道不想再见见柳前辈吗?】

  【‘幽若花’就在这里,你亲自把他带给柳前辈,好不好?】

  摇光听到后,沉默许久。

  沈星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犹豫,又是否又被勾起了心中伤痛,难以成言。

  但沈星河真的不想再看到有谁在自己面前选择赴死了。

  之前白灵犀选择死亡是为了陪白秋,是因为在这世上,他已无所牵挂。

  但摇光还有柳前辈,他最重要的人还在。

  沈星河知道,因当年万剑宗倾覆一事,摇光早已把自己视为不可饶恕的罪人,无颜再面对柳前辈。

  但以柳前辈的为人,若知晓这些年发生在摇光身上的事,恐怕会十分心疼,绝不会因此而对摇光心生恨意。

  所以,只要摇光随他们一同寻到柳前辈,或许……

  但就算真的如此,这世界也早没救了,时刻在崩毁边缘。

  就算他此次能拦下摇光赴死,未来摇光和柳前辈又该如何在这样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活下去?

  沈星河虽被师尊逼出了些许生念,不再像之前那样万念俱灰,但从始至终,他都清醒地知道,这世界快完蛋了。

  【摇光和柳狂澜不是你的责任。】

  【只有他们自己,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沈星河忽然听到师尊的声音。

  他怔了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师尊面前竟如此透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是自己面上露出了什么,又看向摇光,见摇光仍深深垂着头,并没有看他,沈星河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显然松早了。

  某一刻,“蛛网”甬道下咆哮的岩浆忽地陷入寂静,猎猎风声也消失无踪。

  原本前赴后继互相厮杀的修真者们也刹那安静下来,倏地同时扭头向他们看来。

  摇光见状,立刻警觉地把手按在腰间长剑上。

  沈星河和云舒月则一同向脚下的岩浆看去。

  “咕噜……”

  “咕噜噜……”

  浓稠的岩浆中,似有什么即将破水而出。

  沈星河目光凝重地把摇光带至甬道边缘,与师尊一同把摇光牢牢遮挡在身后。

  “咕噜……”

  “歘——”

  某一刻,在那无比炽热的猩红岩浆中,蓦地绽开两片绚烂妖异的巨大蝶翅。

  沈星河定定看着那两片深蓝的蝶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果然,下一刻,那巨大蝶翼中央便有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凝聚成形,正笑吟吟向他望来。

  “别来无恙啊——”

  “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