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黑衣人从船头把新娘带到中间宽敞处,

  把她们身上的首饰和礼服往下扒,另一对黑衣人从船尾拖过来一个大箱子,合力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个人偶。

  那两个人偶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脸上用颜料上了浓墨重彩的戏装,身形雕刻成身段较好的女子模样,若不是被摆弄时四肢僵硬,简直与寻常人无异。

  从新娘身上扒拉下来的衣服和首饰全都一层层套在了人偶身上。

  秦沧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要掉包?

  这些人想用人偶代替祭品扔下去?

  坏了!

  黑衣人行动很快,两个人偶从渔船边缘坠落,在漫着水汽的河面上激起一阵水花,然后慢慢下沉。

  ......

  宽阔的河面上,一艘巨大的渔船身后跟着一叶小舟。

  钱易手里紧紧握着桨,在波浪起伏的河面上用尽全力稳住船身。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的大船。渔船上的灯光左右晃动,似乎被人转向了河面上。

  在浓雾弥漫间,有两个黑影突然从渔船上坠落。

  尽管相隔很远,钱易似乎听到了扑通的水声。

  祭品被丢下去了!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握着桨往前划,按照白杨的吩咐和渔船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心里默数着。

  一、二、三.....

  水面沉沉的,没有任何异样的水花,似乎那两个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淹没了。

  怎么回事?如果是清醒的活人掉下来,至少会有一点挣扎的痕迹。是白杨出什么事了,还是丢下来的不是白杨?

  上前,还是继续等待?

  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潮湿的雾气把鬓发黏在脸,双手忍不住颤抖。

  要是过去,很可能会被发现,可倘若不过去,白杨说不定就淹死了。

  钱易一咬牙,猛地握住桨拼命向前划去。

  秦沧站在船舷处,眼睁睁看那一叶小舟突然以一种义无反顾地姿态,快速地向前驶来。

  如若此时给钱易发出信号,自己的身份也会被暴露。

  那小舟行驶到人偶下沉的地方,秦沧已经肉眼能看见钱易的身影。钱易的目光焦急地在水面上寻梭,想要找到有人在游动的痕迹。

  船灯晃动间,已经勾勒出钱易的存在。

  有黑衣人大叫一声:“头儿!有人!“

  一个个头极高的黑衣人快步走到船舷边上,看了两眼,朝手下道:”拿千里镜来。“

  首领一把摘下兜帽,皱起眉,对着千里镜看向钱易的小舟。

  这首领很年轻,高大俊美,头发卷曲,眉目比寻常中洲人深刻许多。

  秦沧能感觉到老神婆也在观察着他。

  首领看了几眼,放下千里镜:”他是来找祭品的,书生而已,继续开。“

  开船的会意,指挥众人一起使劲,周围被搅动出无数波浪和漩涡。

  钱易小舟上左歪右倒,他仰起头,朝着渔船的方向焦急而绝望大喊,拼命招手。

  他的吼叫却被无声隔在渔船高高的舱壁之外。

  秦沧猛然察觉,投放完祭品的渔船竟然不返航,而是继续向前驶去。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假人偶,不返航的渔船,还有这个首领......

  秦沧眼神不断地在首领身上徘徊,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首领十分敏锐,似乎是察觉到秦沧在看他,视线扫过来,指着秦沧:”你,过来。“

  秦沧心道不好,慢慢走过去。

  首领视线一遍盯着他,一遍招了招手,朝副手道:“何逸。”

  他在船上观察了半天,已经发现了,首领与这些黑衣人之间并不相熟,何逸算是“工头“。

  这人比许多黑衣人都年轻,却十分油滑老练,但他一个人干活儿的时候,沉静下来的眉眼透着几分阴骛,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

  要是被何逸看见,暴露是肯定的。

  何逸小跑过来,朝首领一弯腰,十分恭敬道:”江爷,怎么了?”

  姓江?

  江爷低头看着秦沧:”何逸,这是你的人?“

  秦沧看到他的手轻轻搭上了腰间的弯刀。

  秦沧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绷紧,正预备着江爷一动手他就往船尾跑。

  突然之间,旁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所有人转头过去。

  是白杨!

  白杨一只手抓着船舷边缘的渔网,一只手拉着另一个昏迷不醒的“祭品”,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

  江爷不再管他,迅速道:“先救人!“

  何逸跳起来,朝黑衣人们一挥手:“愣着干什么,把那个女的拉上来。”

  秦沧身先士卒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老神婆的后领,把她戴在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

  老神婆手臂挥舞,手掌中洒出一把粉末,秦沧猛地后仰,捂住口鼻,一个没留神间,感觉手臂一阵刺痛感——老神婆手上还拿了一把匕首!

  她眼眶瞪得很大,用力挣扎间额头上冒出一阵青筋,嘴里道:”原来是你们偷了河神的祭品,放开我,把祭品丢下去!丢下去!“

  秦沧心头冒火,手掌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把她踹倒在地:”老东西,你怎么不自己下去!“

  转眼间,几个黑衣人七手八脚地抓住老神婆,另外的人拿起绳索绑在身上,慢慢靠着船壁向下,想要抓住白柳。

  渔网已经被割断一半,在几度摇晃之间越扯越破,只剩几丝细线。

  刹时间,细线绷断,两人直直往下坠落,落入河中。

  秦沧扒着船舷,朝底下的小舟大喊:”钱易!“

  钱易显然已经看见这一幕,拼命划着小舟向前,小舟在波浪起伏间倾翻,钱易狼狈地扒住边缘,用力蹬腿往前游去。

  何逸大吼:”下水!“

  几个黑衣人行动迅速地绑上绳索下坠,秦沧混在其中,他没用过,只能照着别人地样子把绳索往自己腰上系,动作不免慢了一拍。

  他正低头,突然被人推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把绳子拿走了:“让开。”

  他抬头时,江爷已经利索地跳了下去。

  江爷的动作比所有人都快,几乎是直接垂直跳下去的,降到底点,他一把解开锁扣,直接跃进了水面。

  旁边传来几声惊呼,何逸神情紧张地瞪着下方的情况,片刻后,江爷从水面上钻出来,手上还拽着白柳和另一个女子,靠着小舟的浮力把几人往渔船方向带。

  很快其他黑衣人把几人带了上去。

  江爷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扯开,并不在意全身结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他随手接过何逸递过来的干衣裳擦了擦水。

  何逸在旁边恭维道:“不愧是海阎王,身手了得。”

  海阎王!

  秦沧猛地抬头看向他,他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了!

  三皇子的某次私宴上,这个海阎王跟着旁人前来道贺过,只不过他当时头发束起,完全做的中洲人打扮,秦沧坐在角落处,便没怎么特别注意他,只记得旁边的人提了一嘴,说这是水路上最有本事的人。

  老太婆说抢了河神的祭品......海阎王用假人偶完成祭祀,要把这些姑娘带到哪里去?京城?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在替哪个大人物做事?

  海阎王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人,白杨和另一位女子,被顺道带上来的钱易,还有老神婆,说:“绑起来,别让他们死了,带到船舱里。"

  秦沧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悄悄挪到远处,期盼海阎王能把刚才那段忘了,谁知海阎王道:“把所有人都叫来,挨个检查。”

  所有船灯被全部点亮,黑衣人们站成两排,海阎王从船头慢慢走过船尾,确认每一个地方都没藏人,才回到他们面前。

  “把兜帽摘下来,何逸,数人。”

  完犊子,秦沧心里默默想道。

  此时要跑等于直接暴露,他摘下兜帽,顺手把头发扒拉过来挡住一大半脸。

  但他这长脸生的不差,比京城那些锦衣玉食整天捯饬的王孙子弟都绰绰有余,更别提和这些风吹日晒的糙汉子放在一处。

  何逸走到他面前,顿住脚步,直接把他拎了出来。

  “江爷,这小子,不是我们的人。”

  海阎王审视的目光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伸手一指:”绑起来,全部带到船舱里,一个个分开审。“

  秦沧,白杨,钱易,老神婆,还有另一个始终昏迷的女子,几个湿漉漉的人一起被丢进了船舱。

  船舱开门的那一刻,秦沧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没有看见胡姑娘和白柳的身影,心中祈祷她们千万藏好。

  海阎王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你,在看什么?“

  好敏锐。

  秦沧装傻:”啊?“

  海阎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这些人虽然与其他所有黑衣人都是也同样的装扮,走路时下盘却沉稳了不止一点,脚步节奏与步幅相同,眼神也冰冷锐利许多,似乎是海阎王自己带来的人。

  船舱里被分出几个不同的舱室,他们被拖到最深处黑暗的舱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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