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陈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来,她刚走到半路又返回楼里暂时避雨。

  陈桉望着阴沉的天空, 想今天怕是要晚点去补课机构了。

  她发现学习这件事情不能自己一个人盲干,既然以前缺得太多, 那就补回来,于是用自己这些年来存的压岁钱报了一个补习班,每个周末都去补课。

  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 陈桉掏出手机, 以为是补课班老师打来的电话, 没想到却是许清歌打来的电话。

  这几天她们都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突然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陈桉有点恍惚,愣愣地盯着屏幕,她开始不安,有点害怕许清歌的电话。

  害怕什么?

  接通了电话后, 迎来的究竟是许清歌的冷漠的质问还是温柔的关心,无论是哪种情况, 她都不敢面对。

  她不知道怎么去向许清歌解释她的反常行为, 如何解释都抹灭不了她的这些天的冷漠和疏远。

  纠结徘徊, 直到音乐停止, 她也没接这通电话。

  在A和B两个选项中, 她选择了C逃避。

  陈桉冒着雨赶到补习班, 只是晚到了几分钟, 她接过同学递给她的纸拿擦着身上的雨珠, 眼光投向手机。

  最后她还是给许清歌发了条消息过去——在补课, 有什么事吗?

  陈桉盯着手机等许清歌回消息, 她的动作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迟到的那个同学,不要玩手机了。”

  陈桉只得把手机收了下去,后面老师没事无事视线就飘向她,她一直没机会看一眼抽屉里的手机。

  等到补课结束,陈桉才拿出手机,看一眼消息,许清歌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陈桉深吸了口气,输入许清歌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无人接听。

  陈桉突然间想到新闻里放的女大学生失踪案,马上又接着打了过去。

  第一遍,无人接听。

  第二遍,无人接听。

  陈桉一遍遍接着打,直到第八遍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边是陌生的女声,陈桉听出来是郁冰夏的声音,心刚松了大半但马上又提了起来,“许清歌呢?你怎么总是能碰到许清歌的手机?”

  “她在医院。”

  仅仅是一句话,陈桉怀疑、担心等等千万种复杂情绪通通化成了焦急,“她怎么在医院里?”

  话说出口,陈桉很快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对电话里的人语气太不友好了,现在这个人是她唯一可以了解许清歌现在状况的人,万一惹到了郁冰夏生气,她就一点都不知道许清歌情况了。

  “对不起,我刚刚就太着急,语气不太好。”陈桉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再次问道,“姐姐,你能告诉我下许清歌现在怎么了吗?”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我们是早上才发现她已经疼得神智模糊了。”郁冰夏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她早上给你打过电话,可能是想告诉你,但是你没接。”

  急性肠胃炎、神智模糊,听到这几个字,陈桉眼底泛起了一抹酸热,心疼的要命。当听到郁冰夏后半截话后,她想起几个小时前许清歌打来的电话,原来那个时候许清歌是想告诉她,她生病了,很疼。

  她没接她电话,她得多难受。

  后悔,懊恼,自责,百感交集。

  陈桉觉得喉咙里堵着难受,咬了下舌尖,“对不起。”

  郁冰夏愣了下,反应过来她不是和自己说的话,“等清歌醒了,你在亲口和她说吧。”

  “急性肠胃炎需要禁食,等她醒了,你记得先给她倒杯温水,”

  章秀玉是医生,安全意识很好,为了防止她们这两小孩在外面出现突发情况,曾经教过许清歌和陈桉一些急救知识。

  “等禁食期过去后,就可以给她买点小米粥,一定不能给她吃生冷水果,她特别喜欢吃西瓜,尤其是喜欢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天气吃。”

  “嗯。”

  陈桉说到后面突然意识到她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在电话里说,真正会做这些事情的人只会是郁冰夏。

  说再多有什么用呢,不如去做。

  陈桉这边迟迟没了声响,郁冰夏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桉垂着头,费了好大力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开口说道,“麻烦你好好照顾她,谢谢。”

  郁冰夏说,“放心,我是她好朋友,一定照顾好她。”

  一定照顾好她。

  陈桉轻轻地眨了下眼,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她咽了咽唾沫,又把刚刚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

  医生说许清歌是急性肠胃炎,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打了止疼针,输了消炎药,已经基本没什么事情了。

  许清歌做了很长的梦,梦见陈桉来了,梦见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怪她为什么没有爱惜身体。

  梦里阳光灿烂,陈桉的眉眼望向她很温柔。

  等许清歌睁开眼角醒来后,发现身边站着的是郁冰夏,大脑有一瞬间地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接过郁冰夏递来的水,“谢谢。”

  陈桉怎么会在这里,她当真是想多了。

  郁冰夏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手机,“你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我待会儿再帮你借一个充电器过来。”

  许清歌抿了一小口水,对她笑了笑,“谢谢你。”

  自从上进入大学以来,郁冰夏没少帮过她的忙,对此她是记在心里,心存感激。

  “不止我一个人把你送进医院,还有谢馥和成思雅。”郁冰夏轻轻一笑,声调温和,“而且都是朋友,帮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好。”许清歌笑。

  郁冰夏叮嘱道,“多喝点温水。”

  许清歌又小口抿了几下,抬头问道,“在关机前,我朋友有打电话来过吗?”

  郁冰夏抿唇扯出一抹淡笑,没有犹豫地回答道,“没有。”

  听到回答,许清歌低下头,闷闷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陈桉当真想一辈子都不理她了吗?

  医生已经说了许清歌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了,许清歌觉得在医院太麻烦想当天就出院,但是郁冰夏执意让她在医院待一个晚上,看看恢复情况。

  第二天早上,许清歌才走出医院大门,外面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现在空中还是飘着小雨,雨丝掀起漫无边际的雾气。

  刚入秋的清晨,许清歌只穿着一件长袖,浑身打了个冷颤。

  郁冰夏说,“其实可以等太阳出来后在走,现在气温有点低。”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想早点出来。”许清歌说道。

  郁冰夏从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外套,“我有准备。”

  许清歌对其他人习惯性保持距离,如果让陈桉知道她穿别人外套,岂不是要气炸,她摇摇头,“不用了。”

  郁冰夏勾了勾唇,“拿着,不然会感冒,你不是不喜欢医院吗?待会又回来,可不划算。”

  郁冰夏强硬的态度令她犹豫着该怎么拒绝,她余光无意往前面一瞥,她瞬间僵住,像是一个石化的人一般,盯着前方看。

  医院台阶下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孩子,手里撑着一柄短了半截的小花伞,隔着薄雾,都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正灼灼地看着她们。

  陈桉怎么来了?她怎么千里迢迢从繁城来到京都了?许清歌鼻尖骤然发酸,无数个疑问都化成一句话,陈桉她真的来了。

  而此时陈桉的心情是无比糟糕,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不说,到站才发现自己连许清歌在哪儿都不知道。

  好在在顾一珂在京都里,而且她在电影学院也认识不少老师,她一路打听才知道许清歌现在还在医院里,她又从顾一珂那儿往这儿跑。京都是真的大,一个医院建在几环外,让她坐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出租车。

  到了医院门口,很走运碰上了许清歌,免得她在医院又是一通找,但是现在见到这场面又让她觉得不是特别巧。

  陈桉目光在她们两个人间不断调换,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许清歌身上,一步步向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陈桉细细打量起许清歌,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他一切安好,想也没想就凶呼呼地冲她说道,“你是没手机吗?不回我消息就算了,还不看天气吗?京都比繁城冷了不少倍,你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吗?不知道你胃不能着凉吗?就知道臭美。刚从医院出来,怎么的,现在又想进去了?”

  劈里啪啦一顿说完,许清歌被陈桉兴师问罪的气势吓了一跳,知道她是担心她,但又觉得特别委屈,她又不是故意不带外套的。

  许清歌眼巴巴地望着她,“你怎么这么凶?”

  陈桉见她眼眶渐渐红了一圈,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我没凶。”

  “你有。”许清歌说。

  郁冰夏说道,“这就是你那个朋友?”

  “陈桉。”许清歌说道,“我...朋友。”

  陈桉点点头,“对,是我,谢谢你照顾许清歌。”

  郁冰夏打量了她一眼,一个稍微好看点的高中生,脸上稚气还未脱,就是个孩子。

  她轻笑一声,主动打招呼道,“你好,郁冰夏。”

  “你好。”郁冰夏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她,她就是之前照片上那个人,她穿着一件驼色大衣,披着栗色长发,面容姣好,给人一种温婉知性的感觉。

  陈桉不得不承认,郁冰夏长得很好看。

  短暂的对视后,陈桉拧紧了眉头,因为这个女人看向她的眼光让她感觉到很不适,那是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一种俯视和蔑视。

  仅仅是第一面,她就处于了下风。

  许清歌觉得她们气氛不对,各自望了她们一眼,“冰夏,我和我朋友有些话要说,能不能先离开下。”

  “嗯。”郁冰夏点头,从容地往后退了半步。

  “陈小木,我们去那。”许清歌拉着陈桉的手往医院后面走去。

  陈桉回头又望了眼她,郁冰夏感受到她的目光,冲她笑了下。

  许清歌凝望着陈桉的眉眼,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桉说道,“你为什么叫她冰夏?”

  “嗯?”许清歌愣了下,没懂她的意思。

  陈桉想起刚刚郁冰夏看着许清歌那眼神,顿感不适,“这么亲昵吗?”

  许清歌懂了陈桉话里的意思,开口解释道,“她是我朋友。”

  陈桉阴阳怪气地说道,“哦,如果没来,你是不是就要套上朋友的外套了?”

  闻言,许清歌蹙起眉头,陈桉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许清歌认真地叫了她名字,“陈桉。”

  一声唤醒了陈桉的理智,她扯了下唇,“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许清歌说,“别幼稚,好吗?”

  刚刚压下去的怨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陈桉指着自己说道,“我幼稚?”

  她就说了郁冰夏一下,许清歌就说她幼稚?

  陈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冷漠随意和怨怒,是想引起许清歌的关注和宣泄心中不满的幼稚行为。

  许清歌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陈桉看,默默不语。

  陈桉一怔,刚刚她是不是又对许清歌语气很差了。

  明明她不想的....

  “我们不要为别人吵了,好吗?”许清歌吸了吸鼻子,“我很...”

  “许清歌。”陈桉唤了她一声,声音很冷静。

  许清歌心一抽,抬眸看着她。

  陈桉缓缓说道,“许清歌,我这些天没理你,是有原因的,我发现我情绪有点不太对,就像刚刚我会莫名其妙地对你发泄情绪,你是不是很难受?”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主动把一切交待给许清歌,无论许清歌是何态度,她都接受。

  她累了,不想再骗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许清歌身边的人和事情。

  许清歌轻轻眨了下眼,“没。”

  “骗人。”陈桉咽了咽唾沫,再次开口说道,“你好像每天都能碰见新鲜的人和事,学会新的东西,这些是我远隔千里所无法感受到的。我看着你一点点在进步,而我还停在原地。我不安,还竟然会把不安的情绪发泄在你的身上。”

  明明曾经那么好,突然就陌生了,她是真的有很努力地许清歌靠近的啊,为什么却越来越远。

  许清歌开口问道,“不安什么?”

  陈桉低下了头,“你会碰见比我更好的人。”

  “那小歌呢?她在大学里不会遇见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人吗?大学那么多人,我不相信不会出现一个比你跟适合许清歌的人。”

  出现了。

  当她听见郁冰夏说“一定照顾好她”的时候,她是真的体会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切如陈余所说,她承认了,许清歌不是非她不可。她以为她可以忽视心里的不安,但这样只会更加强烈。

  她总不能阻止许清歌奔向比她更好的人吧。

  许清歌胃疼得难受,声音带着委屈,“你难道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是。”

  “就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和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么我们又何必开始呢?反正你认为我们最终都是一拍两散。”许清歌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一丝哽咽,“就像你之前所想,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当她懂得什么是喜欢后的每一天,都想要和陈桉在一起。

  她在想着和陈桉未来日子的时候,陈桉却在想着她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

  许清歌眼底出现一层雾气,凭什么陈桉要这么糟蹋她的喜欢。

  陈桉盯着许清歌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许清歌的眼底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好大一会儿,她用着颤音唤她,“许清歌。”

  “不要叫我。”许清歌转过身,只留给陈桉一个冷漠的背影。

  陈桉听见许清歌说,“你走吧。”

  垂放在一旁的手骤然握紧,然后松开。

  “我走了。”

  许清歌听见陈桉的脚步一步步离开远去,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许清歌疼得没有力气在说话,缓缓蹲下身子,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沾湿了手心。

  其实刚刚她想说,你能来,我其实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咳咳,真的有点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