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漂亮替身拐跑了白月光>第40章 失声

  明绪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全黑了,城市霓虹初上,飞驰的汽车如闪闪发亮的流萤。

  明绪快步跑进急诊大厅,在骨科找到了受伤的外婆。老人家摔坏了腿,正靠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右腿满是淤青伤痕,完全动不了了。

  看到老人家表情鲜明,皱着眉哎哟哎哟的,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明绪提了一路的心慢慢落回实处。

  他站在走廊一头,呆呆地站了很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犹豫了几分钟,明绪慢慢后退,却在转身的时候意外撞了人。

  明绪慌忙道歉:“对不起。”

  “嘶……小心点看路啊,”被撞的是位年轻妇女,像是来探诊的家属,看明绪年龄不大,急吼吼的脸色淡了不少,“骨科都是重症病人,还好你撞的是我……啧,下回小心点。”

  明绪再次道歉,妇女脸色好了不少,挥挥手,自己走了。明绪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往外婆的方向看,一转脸,却没有防备地撞进一双浑浊的眼里。

  老人家隔着一段距离跟他冷眼相望,嘴唇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

  明绪身体僵直,在老人家沉冷的视线里,他的四肢都像灌了沉重的铅,发麻酸软,一步也动不了,像瘫痪病人感受不到下肢。

  明绪有些无措地捏了捏指尖,他控制不了力气,指尖被搓出薄红,呼出一口气,慢慢朝前走,直到站在老人家面前了,明绪才小声地打招呼:“外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覃如梅冷厉的眼神刀子似的,仿佛能切割人的血肉,明绪在这道视线里控制不住的耳鸣发麻,喉咙里藏着铁锈腥气,阻塞气息,他连基本的语言能力都几乎全部丧失。

  过了片刻,明绪才听到陌生的声音说:“……我来看看你。”

  覃如梅收回视线,掀起嘴唇,声音刻薄地道:“不敢劳您大驾,我命大没死成,你可以走了。”

  “外婆……”

  “滚!”覃如梅突然情绪失控,不顾腿上伤势,站起来就抓着明绪的衣服推搡,“你给我滚!”

  覃如梅仅用一只腿站了起来,情绪爆烈,明绪成为了她站立的支点,于是不敢退后,也不敢动手碰她,覃如梅反应越来越偏激,对明绪又打又骂,吵嚷声传得很远。

  明绪脑海里耳鸣尖锐,却挡不住覃如梅的尖啸斥骂,他紧紧掐住手心,骨节处的皮肤都发白。

  四周打量的视线让他难堪,可令明绪害怕的是,他感到自己开不了口,腥涩的锈味堵塞胸膛,他努力张开嘴,却连一个简单音节都发不出。

  覃如梅的暴怒仿佛一下把他带回到两年前的炎炎夏日。

  那是毕业前夕,他临门被爆抄袭,虽然学校有意镇压负面新闻,消息却还是长了翅膀飞遍大江南北,楚邵珩的报复来得猛烈而突然,打了明绪一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就迅速地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供人唾弃。

  事情闹大,学校迫于压力在官方渠道里向社会发出通告,宣布撤销明绪的毕业资格,注销学位证书,并限期退学,决定之日起三年内,各学位授予单位不得再接受明绪的任何学位申请。

  明绪因此在那个迎接梦想的夏日里,被缚上满身污名。

  退学是件大事,学校在发出通告之后立即联系了明绪的父母,要求他们到学校办理退学程序,并把被退学的孩子带回家。

  明绪父母当时正在做一个高空景观建筑的外围视察,接到电话后连安全帽都没来得及摘就驱车赶往学校。

  两人都被这消息吓得六神无主,驱车驶离工地时发生意外,连人带车栽进了刚挖好的深坑里,当场丧生。

  明绪退学手续还没办完,就被拉到医院处理他父母的丧事,短短几天,人生颠倒倾覆,他被拉到太平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直到覃如梅一巴掌把他扇得几乎摔倒,他才在浓烈的痛意里醒来。

  当时的覃如梅也如此刻一般疯魔,但那时候她手脚健全,打得也比现在狠,明绪恍惚记得自己尝到了血味。

  因为一场退学风波,覃如梅失去最疼爱的大女儿,极致的痛苦压抑在内心,最后在看到明绪的时候化作了满腔怨恨。

  覃如梅本就不同意女儿跟明崇德结婚,即使前两年勉强和好,对明崇德和明绪也谈不上亲厚,女儿死后,覃如梅偏执成狂,对长相跟父亲如出一辙的明绪极不待见,每次见面不是巴掌就是飞鞋,两年过去了,从未变过。

  明绪也不敢再触怒她,躲得远远的,即使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也不敢露面,直到这次摔跤,两人才意外相见。

  状况依然是天雷滚滚。

  ……

  阮敏芝刚交完费回来,看到覃如梅发怒,抓着明绪边打边骂,用词粗俗又难听,周边病房已经被吸引出不少看戏的观众。

  “妈!你刚受伤不能这么激动,先放开小绪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她连忙上前,先扶住摇摇欲坠的覃如梅,把纠缠的两人分开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丈夫宋韬也闻声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让他滚!滚开!”覃如梅指着明绪失控大喊,医生护士都被引来,手忙脚乱地劝她冷静,并指责家属的不负责任。

  阮敏芝筋疲力尽。

  “宋韬,你先带明绪出去,妈情绪不稳定,我留下来陪她。”阮敏芝扶着挣扎嘶吼的母亲,心力交瘁,只能让丈夫先把明绪这个健全的带离现场。

  宋韬叹了口气,扶着明绪肩膀道:“小绪,先跟我出去吧。”

  明绪很慢地点头,他在这场单方面的辱骂里变得空洞呆滞,反应变得迟钝脱节,脑海却像一张干涸的海绵,一字不漏地把覃如梅辱骂他的话全部吸收。

  宋韬把他带到了医院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给他倒了杯热茶。

  明绪已经没有精力思索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他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即使握住的杯子被开水烫得灼人,他也毫无反应,要不是宋韬眼尖,明绪能把自己烫出燎泡也不撒手。

  “……都烫红了。”宋韬掰开明绪的手掌,“你这孩子,杯子这么烫,你握那么紧做什么,脸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药膏。”

  明绪垂眸看着掌心的红印,迟钝地察觉到痛痒,他用指甲抠了抠,泛红的皮肤直接破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血肉,经络被剖开,掌心一片模糊,他却感觉不出丝毫疼痛。

  很奇怪的感觉。

  像灵魂脱离□□,只剩一副不知疼痛的空壳。

  明绪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干什么,他四处张望了片刻,已然忘了姨夫宋韬的交代,自己出门回家。

  他镇定的模样看不出喜怒哀乐,除了眼神有些空,没有任何反常,甚至还知道自己打车回家。

  但当他站在破旧的小区里,打不开印象中的房门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搬走了,搬进了蒋幸川家。

  于是明绪又慢慢游荡过去,回到了蒋幸川家门口,出电梯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又走错了。

  因为他印象中的房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明绪?”秦邃拍门半天也不见开,看到明绪回来,松了口气:“你去哪了?蒋幸川说你电话打不通,让我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看清明绪的那一刻,秦邃心里咯噔了一下。男生衣衫凌乱,脸上都是掌印和血痕,嘴角挂着血沫,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仿佛一夕之间遭受了巨大摧残。

  秦邃一颗心直沉到底,心想,完了,出大事了。

  明绪反应了一下秦邃的话,勉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三个字,他仅仅吐出一个音节,后两个发音毫无预兆地消失在翕动的唇瓣里。

  他愣了片刻,又试了两次,这次连一个音节也听不到了。

  明绪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了。

  “卧槽……”秦邃吓得头都大了,连忙把明绪扶到门边,强行用明绪的指纹打开大门,把人带进了家里。

  明绪的手机一直在响,他却毫无反应,秦邃只好礼貌掏兜,然后把筋疲力尽的明绪送进房间里。

  来电人是蒋幸川,他这会正在马来,于合作商洽谈完毕后,第二天下午还要飞往欧洲跟游戏公司讨论海外发行。

  在这期间他忙里偷闲,算着下班时间给明绪打电话,可一直打不通,远隔千山万水,他一颗心嘭嘭跳动,怎么都安静不下来,只好让秦邃到家里看看。

  电话内接起的那一刻,蒋幸川狠狠地松出了一口气,他对离开明绪这件事总是感到后怕,这会让个想起三年前的分别,在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了,重逢后明绪变化很大,面对他时表现得警惕而疏远,好不容易把人追回来,蒋幸川再也经受不了折腾了。

  电话一接通,他就轻声问:“明小绪,忙什么了一直不接电话。”

  他没能等来明绪的回复,却听到了秦邃在电话里支吾,“那什么……是我。”

  蒋幸川问:“明绪呢?”

  秦邃骂了句脏话,有些六神无主,“事情有点大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明绪带着一身伤回来,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人没事,但状态不好,他好像……说不出话了?”

  “……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联系医生过来了,检查结果出来我通知你。”

  蒋幸川挂断电话,对身边的助理道:“马上订回国的机票。”

  助理吓了一跳,“蒋总,不去法兰了吗,已经跟对方约好了,失约……不太好吧。”

  蒋幸川揉了揉眉心,思索片刻道:“让项目部经理直飞法兰,这边剩余事项交给你,我有急事回国。”

  ……

  秦邃的话没说完,蒋幸川那头就收了线,敲门声也在这时响起,秦邃忙得头大。

  打开门,一个年轻小孩儿钻了进来,一进门就是三连问:“你是谁?我哥呢?你怎么进来的?”

  秦邃瞥他一眼,把问题丢回去:“你哥是谁?”

  宋雨临道:“我哥是明绪,你谁啊?”

  秦邃关上门,自顾自走回客厅坐下,叹息道:“我是你哥老公的朋友。”

  宋雨临哑然片刻,小声嘀咕:“什么老公,又没结婚……我哥在家吗?”

  秦邃指了指主卧,“睡着呢,别吵他。现在能睡着是好事,你过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雨临不服气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秦邃:“……”

  这小屁孩。

  宋雨临还是偷摸打开门看了一眼,明绪裹着被子看不清脸,只露出一小片毛茸茸的发顶,看起来睡着了。他轻轻关上门退出来,给爸妈发了信息报平安。

  然后到客厅沙发上盯着地板发呆。

  宋雨临现在说不出的后悔,外婆和明绪不合,他不该在没弄清楚状况的前提下让明绪到医院探望,现在好了,大闹一场,外婆住院,明绪也倒下了,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秦邃看宋雨临难受得都快哭了,脸上皱巴巴的,一言不发就开始掉眼泪,那一刻,他才真是觉得头都大了一圈。

  “哭什么。”秦邃不会哄人,语气硬邦邦的,扔了盒抽纸到宋雨临面前,“你哥那样难不成是你打的?”

  “胡说八道。”宋雨临哽咽着说:“我打我自己都不会打我哥的好吗。”

  “那你哭什么。”

  “是我让我哥去医院的,”宋雨临吸着鼻子,“我没弄清楚状况……我妈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爸就说我哥丢了……”

  宋雨临描述得乱七八糟,偶尔哭起来连字音字节都听不清楚,秦邃往沙发上一倒,仰脸看着天花板哀嚎,“天哪……”

  ……

  蒋幸川赶在凌晨三点回到了家,风尘仆仆,连沙发上睡了两个人都没注意,直接推开门进了卧室。

  房间没开灯,他只能看到被窝里有一小团凸起,不知道明绪现在是什么状态。

  蒋幸川脱掉外套,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沿,下一秒,他看到那一小团棉被动了动。

  “明绪。”蒋幸川轻轻拍了拍棉被之上,把声音调整到最温和的频率,悄声说:“我回来了。”

  小鼓包动了动,还是没出来,反倒把口子扎得更紧了。

  蒋幸川担心明绪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找了个口子钻进去,才把闷得热乎乎汗津津的明绪从被子里打捞出来。

  “没事了,我在呢,明小绪,别怕。”蒋幸川耐心的轻哄,把明绪搂进怀里,他捧过明绪的脸,却摸到一手的湿润水迹。

  借着窗外微弱的虹灯,他看到明绪正在哭,没有声音,只流眼泪,眼眶和嘴唇都湿红,沉默着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狠了,还掺着小小的哭喘,呼吸渐渐变得阻塞绵沉。

  蒋幸川的心脏猛地揪紧,密密实实的痛感疼得他几乎感到窒息,他牢牢抱着明绪,自始至终没听到男生发出一点声音,他按下不安,亲了亲明绪的耳朵,小声问:“明小绪,说句话好不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明绪哭得崩溃,长时间闷热让他头脑发晕,抱着蒋幸川无声落泪,一句话也不说。

  蒋幸川偏过头,轻轻去吻明绪脸颊上的泪痕,“你哭太久了,明天会眼睛疼,我带你去洗脸好不好?”

  明绪脑袋轻轻摇了摇,越发抱紧了蒋幸川,脸埋在肩窝里,热烫的泪珠浸润皮肤。

  知道他想抱,蒋幸川便收拢双臂,把人抱得紧紧的,他拉开一小段距离,在黑暗中抚摸明绪湿热的脸,一点点吻去明绪脸上的泪水,最后亲亲嘴角,抵着明绪的额头,低声下气的求哄:“宝贝儿,你担心死我了,还能说话吗,试试说一个字好不好?”

  明绪不再哭了,可也没准备张口的样子,只靠在他胸口细细的喘气。

  蒋幸川心口沉落,猜到事情严重了,都打算把人强行送医院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歪歪扭扭夹着哭喘的腔调。

  “……我没……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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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幸川:老婆再说一句。

  最后一个情节点。感谢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