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机会再抱抱你吗?”

  顾良忱尾音微颤,盛于眼眸的光泽漾动。说这句话时,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余温沁僵住了。

  镜片反射出的冷光遮住了她的眸色,顾良忱无法读到她眼底的情绪。

  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缓缓坠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良久,余温沁道:“你想抱抱我吗?”

  这句话里的潜台词是“你还爱我吗”。

  顾良忱枕着自己的胳膊,喃喃道:

  “很想。”

  得到答案的余温沁却迟疑了,她沉默了许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中午时她可以因为感动和潜藏的爱意不顾一切地拥吻顾良忱,而此刻她的心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连她自己都看不清了。

  她的沉默像是凌迟,于顾良忱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在这长久的安静里,痛感被钝化了,顾良忱别过脸,藏起了所有的表情。

  “我明白了。”顾良忱的语调里带着哭腔。

  余温沁嘴唇翕动,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刚有升温的关系似乎在这一刻又降到了冰点。

  她轻叹着移开冰块,俯身贴近难过的顾良忱,停留在她的身侧。

  “良忱。”余温沁唤她。

  顾良忱不答,余温沁只能看到她被乌发遮挡的后脑勺。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刚才的心情。”她温声道,“我好像在那个瞬间看不清自己到底在想写些什么了。”

  顾良忱微微抬眸,露出通红的眼睛,眼眸澄澈到余温沁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愧疚感。她静静等待余温沁接下来的话,仿佛在等待宣判。

  “你能给我些时间吗?”余温沁垂下首,同她额间相抵。

  顾良忱最初时没给回应,过了许久才用自己的额角轻轻蹭了蹭余温沁的。

  余温沁知道她同意了。

  冰袋滑倒了毯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算宽大的沙发容纳下了两个女人。

  余温沁侧身躺在趴窝着顾良忱身边,指腹扫过她的眼尾,拭去了眼泪。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呢?”她道。

  顾良忱露出泛红的鼻尖,闷声道:“因为又遇到了余温沁。”

  余温沁低低的笑了,指腹的动作更温柔了。

  她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方才的话题。

  “你的社交恐惧症是怎么回事?”余温沁敛眸,轻声道。

  顾良忱的情绪明显更低落了。

  “应该是很久没跟陌生人打过交道了。”

  “很久是多久。”余温沁帮她别好耳畔散落的发,“可以告诉我吗?”

  顾良忱摇头:“我不想说。”

  “我从前以为这就是网络上的热梗,没想到有这么严重。”余温沁道,“我下午开会那会摸鱼看了些资料,这个应该可以治疗。”

  “我不想治。”顾良忱轻轻叹息,“现在这样刚刚好。”

  顾良忱根本不想提及那段往事。她不愿说,余温沁也就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回502吧。”余温沁温暖的掌心贴着顾良忱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条,“我们一起住。”

  顾良忱这次回答得特别迅速,她道:

  “我以什么身份和你一起住?”

  短暂的沉默里,余温沁忽然明白顾良忱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收拾好东西回503。

  她想起了一段话:喜不喜欢,合不合适,在不在一起,是三件事。

  余温沁可以在冲动下给顾良忱一个吻,却丝毫没有提及要和她复合的事情——顾良忱难过的是这件事。

  不管是余温沁还是顾良忱,她们从交往到分手再到相逢,都有自己的原则。

  “良忱。”余温沁的食指指尖沿着她略显英气的鼻梁滑下。

  “嗯……”委屈的顾良忱低低应道。

  就在余温沁的话即将脱口时,滑落在两人间隙间的手机开始震动。

  “应该是我妈妈打来的。”余温沁摸到了手机,“她今天来接大白回去。”

  顾良忱正竖着耳朵等待余温沁说掏心窝子的话,氛围一下被打断了。

  “我先去给她开门,你把要带的东西先收一下,晚上回我家。”余温沁匆忙起身,拾起化了一半的冰袋,握着手机离开。

  顾良忱窝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有些吃味。

  *

  有些话错过了某些时刻就说不出来了,再开口就不会显得真诚了。

  余温沁加快了步伐,知晓自己在逃避。

  她打开502的门,摁下开启单元门的键,下楼接妈妈。

  余母余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见了女儿分外开心。

  “想我们了没?”余母将自己的包分给余温沁一个,丢下余父和女儿一起上楼。

  “吃晚饭了吗?”余母问。

  “刚从学校回来。”余温沁答,“还没来得及做饭。”

  “学校食堂不给职工做晚饭吗?”余母心疼女儿,蹙眉问道。

  余温将手提包放到玄关处,引着父母进门:“还在暑假,就高三一个年级在校,食堂供应限量,我去了有的孩子可能就吃不到晚饭了。”

  余母将抱在怀里的包放到餐桌上,敲了下脑袋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余父挑了张椅子坐下,打趣道:“更年期了呗。”

  “这个包里是酱菜,你爱吃的那种。”余母没搭理余父,兀自道,“配着粥吃很开胃,你姥姥特地给你做的。”

  “姥姥最近怎么样,我这周末回去看看。”余温沁触碰到布包时眼眶有些泛酸。

  “好得很,就是想你。”余母道。

  余父见这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默默去找大白了。

  待了不到半小时,余母和余父就要走了。

  余温沁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看着余父的车消失在拐弯口。

  彼时,顾良忱就扶着腰立在窗口,一直凝望着梧桐树下那个模糊的身影。

  余温沁转身后,她便放下窗帘,坐在了刚才咬牙扶起来的行李箱上。

  几分钟后,门铃被摁响了。

  顾良忱一动弹腰就会疼,她用手机给余温沁发了条语音:“录了你的指纹,直接开就好了。”

  开锁提示音响起了,余温沁推门而入。

  “东西收拾好了吗?”她问。

  坐在行李箱上的顾良忱颔首,点着脚尖道:“收好了。”

  余温沁上前扶她下来,主动推过顾良忱的行李箱,说道:“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有独特的魅力,顾良忱心尖微颤。

  她扭扭捏捏跟在余温沁身边,熄灯,关门,重新回到了这个离开还没三小时的地方。

  蛋糕和布包摆在一起,余温沁抱歉地笑了笑:“太忙了,没做晚餐。先吃点你买的离别蛋糕垫垫胃?”

  顾良忱忽然有些脸红,刚才还准备和余温沁扯一会儿皮,余温沁三句话都没说到,她就非常“没骨气”地跟过来了。

  所幸余温沁没用这件事来调笑她,而是去了厨房。

  顾良忱松了口气,安心地分开了蛋糕。

  听到客厅的声响,茗茗从房间钻了出来,跳到了椅子上。

  “喵呜~”茗茗用小脑瓜蹭了蹭顾良忱未受伤的那侧腰,欢迎她回来。

  顾良忱像抱婴儿那样将茗茗抱到怀里,rua着它毛茸茸的小肚子。

  茗茗看到了桌上的蛋糕,忍耐了片刻开始奋力挣扎。

  顾良忱将蛋糕推远拔高了音量问道:“茗茗能吃蛋糕吗?”

  余温沁探出脑袋:“奶油乳糖太高了,茗茗不能吃。”

  得了回复,顾良忱迅速将茗茗薅了下来扔它怎么挣扎都不撒手。

  喵叽跟熟悉的人在一起时是不会伸爪子的,顾良忱虽然不许它动弹,但茗茗只会用微凉的小肉垫拍她胳膊,杀伤力约等于无。

  余温沁端着酱牛肉出来时,茗茗正挥舞着无敌喵喵拳和顾良忱搏斗。

  顾良忱握着她的前爪爪,左右晃动,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很温馨,光是看着余温沁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酱牛肉吗?”余温沁问。

  茗茗反应迅速,立马挣脱了顾良忱奔向了余温沁。

  “馋猫本猫。 ”余温沁托高了盘子,蹲下身rua了rua猫脑瓜,“这个高盐,你也不能吃。”

  顾良忱轻笑:“茗茗要是会说话,这会该骂人。”

  “不会的。”余温沁看着顾良忱抿唇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猫条。

  “喵呜~”茗茗立马回血,乖乖坐在原地等待投喂。

  顾良忱没动蛋糕,只动了两筷子酱牛肉,随后就去洗澡了。

  余光里瞥到顾良忱离开的身影,余温沁单手摸出了手机打开了漫音app,给酌燃发消息。

  拆迁大队长:“在吗?我能问几个关于社恐的问题吗?”

  酌燃似乎不在线,许久都没有回复消息。

  就在余温沁快放弃时,手机震动了。

  酌燃:“?”

  余温沁指尖翩跹,飞快地打折字:“我的一个朋友也有社交恐惧症,她说这样挺好的。”

  末了她又补充道:“是好朋友。”

  一墙之隔的顾良忱立在镜子前,一只手摸着下巴,一只手打字,思忖了半晌回复道:

  “不改变有不愿意改变的原因。”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余温沁坐到沙发上,心情惆怅。

  拆迁大队长:“可是她从前既健谈又开朗。性格阳光,人缘也很好。”

  收到消息的顾良忱,触着屏幕的指节渐渐泛了白。

  酌燃:“你很喜欢那个时候的她吗?”

  拆迁大队长即答:

  “很喜欢。”

  酌燃:“她就是你的那个不可提的人吗?”

  屏幕那端的人沉默了良久,回复道:

  “她是我一直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