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反方大佬!

  他们回到京城时,正是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只可惜遇上了雨天。

  皇上既然是微服出巡,回宫也是静悄悄的,摸黑从北面的重玄门进宫城。

  白晔将马车的门帘掀开一条缝,注视着巍峨宏伟的城墙,感慨万千。湿透的花岗岩在夜色中黑得压抑,承载了三朝的历史,浸蕴着无数英烈的鲜血,也染上了尺素的泪痕。

  “父皇,你在看什么呢?”同车的熙岚好奇的跟他一起看。

  “看城墙。”白晔沉声道,不愿与她说更多。

  “这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熙岚不屑:“跟个笼子一样!”

  白晔闻言苦笑,直叹:“还真就是个笼子,可大家都挤破头想到里头来。”

  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他们一直在往北走,萧笙的衣服反而一天比一天穿得厚。倒春寒甚是难捱,又恰逢赶夜路,萧笙坐在马车里,无意识的双手合十,往掌心哈气暖手。

  “你干嘛呢?”了然眼疾手快抢下他的手,怒目相向。

  “我又怎么了?”萧笙仔细想了想,自己近日很乖,老实吃饭绝不运功,没犯和尚的忌讳啊。

  了然屈指弹他的脑门,却舍不得用力,不忿道:“你当我是个摆设!”说罢手掌顺着他的袖口往里钻,贴住他的脉门。

  暖流直入心房,烤得萧公子一颗心暖烘烘的。

  他扭头看着了然专心的侧颜,目光划过和尚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羽睫,英挺的鼻梁,硬朗的下颚线和温柔的酒窝……贪婪而痴狂。他真的不想死。不愿让这个人伤心,跟不愿将他拱手相让。

  如此想着,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不敢打扰正全神贯注运功的人,打算偷偷在他脸上印下轻不可闻的一吻。

  哪知了然突然转过来,两人的嘴唇撞在一起。

  和尚捉住了猎物才睁眼,眼里尽是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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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唇齿交缠。

  马车行进的声音掩盖了车内暧昧的动静,萧笙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挣扎道:“你又阴我!”

  “是你轻敌,”了然餮足的放开他,还贴心用拇指尖揩去他嘴角的津液,得意道:“给你渡功都多少次了,我睡着了都会,哪还需要费神。”

  “那你还装!”萧笙捶他,想起他方才闭目凝神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以后都边亲边渡?”了然挑眉反问。

  萧笙没料到他这么不要脸,只能磨着后槽牙生闷气,萧公子的矜贵和高傲荡然无存。怎么也想不起来和尚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自己又是何时沦落得这么好欺负。

  “阿笙,”了然温柔的把他拥在怀里哄:“你打我两下,不气了好不好?”

  “不好!”萧笙冷声道。心想打你有屁用,我舍不得使劲你又一身腱子肉扛揍。

  “那你说怎样就怎样。”了然像只忠犬一样拱他求欢,这已经成为打情骂俏的固定节目。

  萧笙扭头,磨刀霍霍的瞪着他,一把薅住他的衣襟,阴恻恻道:“让你嚣张,今天我非把你亲断气不可!”言毕强势的将他拽过来,往自己嘴边扯。

  “吱吖”一声,马车忽然停了。

  萧笙猝不及防,向前栽去。鼻子磕在了然的脑门上,疼得眼泪在眶子里打转。

  了然连忙将他扶着坐好,心疼的捧着他的脸,又呼又亲又舔。

  萧公子出师未捷身先死,眼泪汪汪的委屈模样像极了他的爱宠肥兔子。

  “老奴在此,恭迎圣驾!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个老太监尖利苍老的声音自车外传来,撕破夜的寂静。他说的每个字都拖着尾音,一句话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说完,本是威严的阵仗却因他不阴不阳的嗓音而显得滑稽。

  萧笙和了然对视一眼,这可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遇上太监啊!还不赶紧看个稀奇!于是心有灵犀的拨开窗帘,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好奇的朝外观望。

  说话的人长得平平无奇,他不算高大也不算瘦小,上了年纪,满脸皱纹,微微佝偻着,但凭一双精明的眼睛就足以证明他在这宫城里的地位。两排小太监在他左右两侧站着,众星捧月一般。

  “这风寒雨冷的,高公公怎么来了。”皇上的声音慵懒又威仪,马车一颤,想来是万岁爷要下车。

  他就是高公公!

  了然和萧笙俱是一惊。他们想象中的高公公当生得凶神恶煞,没想到会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一个小太监连忙递来一把油纸伞,高公公忙不迭的打开,凑上去要给比自己年轻强健且高大得多的皇上撑伞。

  了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一把老骨头沐浴在冷雨中,竟然能面不改色。

  白晔也不推辞,施施然下了车,从容走进伞下。那伞稳稳停在他的正上方——高公公的身体歪在外面,还是继续淋着雨。

  熙岚跟在父皇身后下车,两个狗腿子上去服务,刁蛮的公主抢了一把伞,自己撑了,将人轰走。

  了然和萧笙在马车里纠结,不知该不该下去。

  “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似不经意的冲身后喊道:“了然,萧笙,没几步了,你们也下来吧。”

  白晔说这话时仔细打量着高公公的表情,想要瞧出些什么来。

  他在讶异。

  很好。说明自己逐个点出的这一队羽林军没有问题,高公公没能事先得知皇上带了人回来的消息。

  他在震惊。

  那就更好了。如今了然和萧笙的威名响彻中州,他们一个是一僧和双刀三门绝学的集大成者,一个是威名赫赫的浮屠宫少主,应当起到这样的威慑效果。

  白晔在心里偷偷笑了,准备再给这老太监来一剂猛药。他伸手将了然召过来,慈爱的介绍道:“朕和熙岚奔波数月,虽未见到尺素,不过凑巧寻得了她的儿子。高公公,这便是朕的外甥了然。”又指着萧笙道:“这是他的好友萧笙,也从未到过京城,一并来游玩。”

  高公公看着两个少年走近,瞳仁微颤,面对强者有一瞬间的失态,可他旋即谦卑的低下头,没有叫人看出来。心想,怪不得图穷匕见之后,白晔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宫。原来是得了这两尊大佛。

  他只用须臾便平复了情绪,抬头又是一张谄媚的笑脸,只道:“了然师父既然是千金之躯,老奴定会妥善照料,食宿一应按皇家的标准来安排,给他寻一处好府邸——”

  “不必了。”皇上冷声谢绝:“宫内有寺庙,了然是出家人,就在那落脚吧。既方便朕找他话家常,也正好给娘娘们讲经,省得她们光顾着争风吃醋,闹得后宫不得安宁。”

  了然面露难色,只想哀嚎这讲经实乃非我所长。本就背不利索,打打杀杀大半年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熙岚闻言暗喜,表哥住宫内那不是想怎么骚扰就怎么骚扰。

  还不等他开口诉苦,只听高公公道:“都听皇上的安排。那老奴就专心安顿萧公子。”

  了然一听就紧张,怎么着,这还要和阿笙分开住啊?

  “不必了。”萧笙既是利剑也是筹码,皇上当然不可能遂高公公的愿,当即道:“少年人都贪玩,他们俩本就形影不离,就别把他们分开,坏他们雅兴了。”又冲萧笙道:“内宫都是女人,萧公子虽留在寺庙与了然作伴,还当注意避嫌。”

  萧笙会意,表示会老实呆着不乱逛,堵了高公公的嘴。

  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以皇上大获全胜告终,得以将一刀一剑留在身侧,握在手里,垫在枕头下。落败的高公公迈着紧凑的小步子,护送大步流星的万岁爷回了紫宸殿。

  湿衣裳紧贴在他身上,老人竟能从容不显局促,八面玲珑将其他人都安排妥帖。

  白晔冷眼看着高公公谦卑的倒退着出去,终于能放纵自己脸上的阴鸷不加掩饰的暴露。

  他早就知道这老太监不简单。可泱泱中州万万子民,他身边却找不出一个干净的,明知是恶犬,也只能留用。

  他只是没想到的是他竟不简单到了如此地步,胆敢朝熙岚出手。若非他是阉人,以他手眼遮天的能耐,自己焉能安然到现在?怕是早已被取而代之!

  自己如今的处境,比起当年的李瑾,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再转念一想,他的骄傲和自负,曾经自信能拿得出手的治世之才,早已被二十年的光阴消磨殆尽。他随着年岁渐长的,除了装聋作哑的本事就是制衡的功夫,和窝囊的李瑾又有什么区别?

  两相对比,李瑾不如白晔的地方,也无非就是错信了白氏父子。

  白晔不禁苦笑。他灭了灯,躺在御床上,旅途的疲劳并未能催生睡意。棋局已经发动,胜负不日就要见分晓,他从来是个与天争命的人,当然不会如李瑾般愿赌服输。

  他仔细数着手里的筹码。一僧一道和双刀,浮屠宫的无影剑和叶虚经,还有传说中的大铭宝藏……

  够了,足够了。朝堂上那帮恶犬各自为政,并不全是高公公的人;他本就是行伍出身,将羽林军用得得心应手的;手里的筹码个个都是实在的。

  只要能用好,足够他翻盘。

  白晔一夜未眠,四更起床梳洗换朝服,准备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