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后一块砖

  荣瑟信守承诺,真的只抱了一会。他松开萧笙,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没了,那抹熟悉的坏笑爬回脸上,只说:“我们回去吧,带你去拿叶虚经。”

  萧笙觉得此事过于轻松,不确定的问:“就这样?”

  荣瑟挑眉看他。

  “你说要开个条件,就这样?”萧笙追问。

  荣瑟挠挠下巴,只道:“我倒是想讨更多,但我不想那么烂。”他烦躁的甩了甩头:“算了,我还是不为难你了。但你不要得寸进尺,赶紧趁我这会心软把东西拿走,否则等我坏起来有你受的。”

  “哦。”萧笙嘴上虽然应了,脸上却似憋着笑。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晃得人眼晕,荣瑟不敢细看,置气走在前面。

  萧笙大喇喇跟着荣瑟进了他的房间,只见那胸无点墨的鬼道头子居然找了笔墨纸砚出来,笨拙的开始磨墨。

  萧笙大惊:“不是来拿叶虚经么,你摆弄丹青干嘛!”

  荣瑟心虚的看他一眼,只道:“其实……叶虚经早被我吃了。”

  “吃了!”闻此噩耗,萧笙那张冷脸终于有了剧烈的表情,五官都挤作一团,狰狞又搞怪,觉得自己和了然半年的心血在最后一步前功尽弃。不禁咆哮道:“你属狗的么!什么都吃!”

  “你别急!”荣瑟见他急成这个模样,更加愧疚,耐心解释道:“我那时候翅膀没硬,总担心这宝贝再被人抢了,才会出此下策。”

  “不过你放心!”荣瑟笃定道:“我荣瑟从来不做赔本买卖,吃之前我把每个字都背下来了,这样自己才能偷偷练。我现在把它默写出来,保证连每个字的位置都不会错。”

  “你?”萧笙不信任的看着眼前的半个文盲:“背下来?一字不差?”

  “我保证!”荣瑟指天立誓:“事关你的身体,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

  他见萧笙还是又气又急一脸无助,语气更恳切了,情真意切道:“我多稀罕你,你总不会不知道!我怎会拿你的身体儿戏!”

  “好,好……”萧笙颓然坐下,只道:“你默吧。”

  反正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荣瑟讪笑着过来给他斟上茶,把这位爷伺候好,才跑到桌前自己忙去了。瞅他拿毛笔那生涩的模样,了然耍无影剑都比他熟练。于是萧笙越发气得七窍生烟,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荣瑟对着一副气急败坏的美人图,也是无暇欣赏。他努力回忆着叶虚经的模样,每下一笔都经过了慎重的思量。

  区区几页纸他忙活了足一个时辰,等到夜幕降临,他终于大功告成。

  待他捧着未干的墨宝进献给萧笙,萧公子一见那狗刨似的字,嘴角再度抽/搐。

  荣瑟自知字写得丑,愧疚挠头,建议道:“你若觉得难看,可以自己誊一遍。但我能拿性命担保绝没有写错任何一字!”

  “好,我知道了。”萧笙无力的看他一眼。他倒不是怀疑荣瑟的诚心,连最初对他记忆力的怀疑也在荣瑟的灼灼目光中消散了。他只是单纯觉得——

  这叫什么事!

  持久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萧笙只想赶紧回去,瘫倒在了然怀里,犒劳一下自己今日的辛苦。于是道了谢,径直往外走。

  “阿笙!”荣瑟大长腿迈步向前,忽然堵了门,拦住他的去路。

  萧笙突然忆起荣瑟早前说的那句“等我坏起来有你受的”,不禁心惊肉跳。强撑着牌面佯怒:“让开,不然我一剑捅死你。”

  “你没带剑。”荣瑟居高临下,有恃无恐的看着他。

  “我……”萧笙一手摸向腰间,果然没带剑。这毛病从第一天认识了然就落下了,现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可荣瑟坚持拦着他,萧笙等着看他要作什么妖,可那大个子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你不会以后就不理我了吧?”

  “我为什么要不理你?”萧笙不解。

  “因为叶虚经你已经拿到了,我也没什么价值了……”荣瑟看起来可怜兮兮。

  “浅薄!”萧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斯文的咒骂,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势利!”“那就好,那就好。”荣瑟听在耳里犹如天笙,喜上眉梢,连忙侧身让出道来。

  萧笙连忙取道要走,可他动作不够快,门洞惊鸿一瞥,又被荣瑟壮硕的身体堵上了。

  “又怎么了!”萧笙怒问,觉得自己的好修养快要见底。

  “如果了然不让你理我怎么办?”荣瑟又想起另一层顾虑。

  “他管不着我!”萧笙脱口而出。忽而反应过来,又问:“你都知道我和了然的事了,还盯着我干嘛?”

  “我早就知道了,不也一直盯着么。”荣瑟苦笑:“了然为了你不要命,连爱恨两生花的魔障都能破。我这么个烂人,当然不能和他比,哪还敢痴心妄想。”

  他以前敢作敢当,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几时服过输认过怂。可这次,他不得不服。

  他的眼神在萧笙那张无暇的脸上肆意流连,叹道:“我……看看就行,你要是还能与我说几句话,就再好不过了。”

  “傻。”萧笙的点评言简意赅。

  他觉得荣瑟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初识了然的自己。那和尚什么都捧着给他挑,无微不至的照顾,赌上性命的保护,他却总觉得自己不配。

  哪怕到现在,也经常恍惚。那么好的人,怎么就会属于自己呢?

  萧笙喉结滚动,本想多说一些安慰荣瑟。可惜两个人离得太近,他又心知荣瑟是条努力按捺着凶性的豺狼,害怕再柔情泛滥会把自己搭进去,所以思量再三,也只甩出这么一个字来。

  荣瑟不会知道萧笙想了这么多,他只看见心上人眼眸里水光流转,似会说话般,瞬间滋养了他从来都干涸的心灵,变成粼粼春水,万里波光。

  于是他终于让出路来,老实目送萧笙离开。

  了然早已等得不耐烦,只等人进门便将他掳在怀里,逼问:“你怎么在他屋里呆这么久?”

  “你怎么没在床上躺着!”萧笙遭了了然的暗算,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而惯常警惕的萧公子第二反应则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荣瑟房里?”

  “嘿嘿,”了然阴笑道:“我盯着呢,每一刻钟去看一眼,发现你还没出来,只好回来继续等。”

  “每一刻钟往隔壁院子跑一趟?”萧笙横眉冷竖:“你自己的身子还要不要了!快些给我去躺着!”

  了然不从,执拗道:“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嘛。”

  他当然不会怀疑萧笙对不起他,有的只是被醋意浸过的好奇。

  萧笙为了慰他安心,不得已亮出荣瑟的墨宝,扶额叹道:“还能干嘛,那呆子把叶虚经也吃了,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默写出来!”

  “这……”了然拿在手上看了看,纠结道:“这字也太难看了吧。”

  “没错就行。”萧笙倒也豁达。将了然赶到床上躺好,自己坐在桌前,将其余的叶虚经翻出来,默默整理,想重新钉成一本。

  “你信任他?”了然躺在床上不老实,歪头看他。

  萧笙认真想了想,冒着打翻醋坛子的危险,正色道:“我信。”

  了然面色不悦,忍着没发难。他从不是个自私的人,故而允许萧笙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判断。他强压住本性的不爽,给理智让位,赞许道:“你信得过他就好。”

  说罢便侧躺着,看萧笙梳理那些纸页的顺序。

  萧笙对他的高风亮节赠还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心里觉得他的了然怎么会这般好。

  美人的微笑抚平了然心里的愠怒,他心满意足的看着萧笙在灯下忙碌,畅想着两人痊愈之后的每一天,也琢磨着要怎样将阿笙介绍给家里人的细节。

  等会!

  他见萧笙已经理好了纸页的顺序,又拿剪子把前半本书的缝线拆了,穿针引线要把它们钉在一起。

  “阿笙!”了然叫住他:“荣瑟写的那几页纸,你不再重新誊抄一遍?”

  “不了吧,”萧笙摇头拒绝:“字虽然丑了点,但是还好认。”

  他有自己的私心。虽然刚看见这狗刨体,一心想的都是要赶紧回来自己抄一遍,将这丑玩意一把火烧了。可当烛火就在眼前摇曳,他看着那些滑稽的幼体字忽然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情。

  是荣瑟带路去永州,与毒门反目。

  是荣瑟在岳州大战魔音兄妹,受伤后失踪了好几天。

  是荣瑟在永州对战尤长春,搞得一身血淋淋。

  萧笙想留着他的痕迹。无论过了多久,叶虚经传了几代人,都会有人知道有个叫荣瑟的魔道头子曾为叶虚经赴汤蹈火。或许在人们议论起曾经的荣王八时,叶虚经传人能站出来说一句:“其实那人也没那么烂。”

  这是他仅能为荣瑟做的,不多的事情。

  了然就是萧笙肚子里的蛔虫,怎会不知他的考虑。当即翻身下了床,在萧笙旁边坐下,又不由分说将他扯到自己腿上坐定。

  他沉声发问:“你这样对荣瑟,真的不怕我吃醋?”

  萧笙自知怎么圆谎也瞒不过了然,只得使出美人计,捧着了然的脸哀求:“烦请相公体谅体谅嘛。”

  了然恶狠狠的瞪着他。可萧笙眼眸里全是水光,温柔得自有让人陷进去的力量,也自有他的坚强和固执。

  了然覆上一个霸道的吻。萧笙猝不及防,但没有拒绝。他似乎在这样强势的、征服的吻里,讨要一寸承诺,一分安心。

  良久,了然松开萧笙,见那分明受了欺负的萧公子正浅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心尖酥麻,只得无奈投降,只道:“你自己定吧。”

  萧笙信以为真,当即拿了针线要钉。

  了然搂紧他,不让他从自己腿上溜下去。又不轻不重的在他最怕疼的脖颈上咬了一口,一字一顿的威胁:“萧笙!你以后最好给我小心点!”

  萧笙点头如捣蒜,手上订书的动作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