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七十章 今日命犯桃花

  晨光的温暖唤醒了殷长亭。他动了动四肢,惊觉自己竟然呈五体投地的姿势,将脸埋在泥里睡了一整晚,何其狼狈。

  再往前捣,他想起了荣瑟的暗箭和在其淫威下瑟瑟发抖的萧笙,连忙一骨碌惊坐起!

  那两人就在旁边,抱成一团熟睡,安详而美好。殷长亭心头一惊,急忙扯开了遮盖两人身体的衣物!

  还好,裤子都穿得好好的。殷掌门终于松了口气。

  许是被人掀了被子觉得冷,萧笙很快睁眼,把自己从荣瑟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自顾自开始穿衣,淡淡的与殷长亭问候:“殷掌门,早啊。”

  “早……”殷长亭艰难开口问候。萧笙的衣襟还未拉好,白花花的胸膛就在眼前晃,殷掌门只觉得面红耳赤,看吧,不太礼貌,不看吧,又觉得吃亏。荣瑟抱了一晚上,难道我连看看都不行?

  好在萧笙是个面皮薄的人,飞速把自己打扮成了周正的萧公子,那惊鸿一瞥的美景只能留在记忆里回味。

  半晌,殷长亭总算找回了神志,关切道:“你没事了?”

  “嗯,习惯了,熬过来就好。”事已至此,萧笙也不再遮掩病情,反问道:“殷掌门呢?”

  殷长亭尝试运气,谢天谢地,内力全回来了。可惜又累又饿,四肢乏力,内功是好了,外功怕是不得行。

  “我的毒也解了!”殷长亭将喜讯告知萧笙。

  萧笙露出一个吝啬的微笑,这才如释重负的去推荣瑟,喊道:“荣瑟!荣瑟!”

  可是荣瑟还是闭着眼。

  萧笙急了,伸手去探,发现他浑身滚烫,怪不得昨夜窝在他怀里舒服得很,跟烤火炉一样。不禁自言自语:“难道是他身上的毒还未解?”殷长亭也凑过来查探,观察了一番才蹙眉下了论断:“我看不是,他这是因外伤引起的高烧。”

  萧笙这才严肃对待荣瑟腰上的血窟窿。因外伤引起的高烧,习武之人大都遇到过,此事可大可小,若治疗得宜,便是小事;若拖着不管,也可能要命。

  发烧之人,本该捂热发汗,他却抱着一坨冰疙瘩硬捱了一晚上,后果可想而知。

  萧笙环顾一圈无边无际的密林,还有隐匿在其中的毒门伏兵,越发担心荣瑟。

  他不再等人醒来,而是一层一层的帮荣瑟套衣服。可荣瑟高大又健壮,瘦弱的萧笙摆弄他着实不容易,殷长亭看不过去,心里虽然记恨昨夜的暗算,这会也只能过去搭把手。

  好不容易给他穿好了衣服,萧笙又自不量力的想背他起来,被殷长亭按住了,道是:“你背不动!”

  萧笙倔强的要再试,殷长亭怕他急火攻心又使用内力,再受寒毒之苦,连忙将人抢过来,无奈道:“我来背!”

  “不行!”萧笙执拗摇头,抓着荣瑟不放,只道:“殷掌门,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你昨日是被我们牵连,才险些赔上性命。萧某已经感到很过意不去,接下来的事,实在不能再麻烦你。”他并非小孩子的意气用事,那双冰潭一样的瞳孔无不诉说着他的决绝。

  殷长亭仿佛看到了暗夜索命的萧公子——他若要你三更死,就绝留不到五更。

  只听那冷美人继续说:“殷掌门,如今你身上的毒已然解了,若毒门的人不与你为难,要走出去很简单。我们就此别过,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殷长亭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凭什么荣瑟是自己人,我就是不能拖累的旁人?

  就因为他搂着你睡了一晚么!

  他喉头发涩,颤声道:“萧公子,荣门主既然能帮你,我就也能帮你,你不用担心拖累我。”

  “不一样,”萧笙怅然道:“我跟荣瑟同病相怜,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他一时兴起就帮了。现今又为我开罪了鬼道五门,已经没有回头路。”

  “可是,”萧笙抬头,定定的看着殷长亭:“殷掌门是中原武林的脊梁,肩上还担着责任,既不该为我的事伤了自己,也不该平白无故卷入魔道的纷争。”

  他倒是明事理得很。殷长亭的心越来越沉,觉得今日不把话说清楚,这槛是过不去了。于是又拿出了那日求娶了然表妹的气魄,开诚布公道:“萧公子,殷某向来长情,许下心意便不会改变。既然敢跟着你来永州,断没有此时抛下你离开的道理。”

  他这番话可谓隐晦又直白,表情也是一本正经,萧笙费了好大劲才明白过来,当即目光闪躲,不知说什么好。

  “你既是男儿身,殷某也不能再把求娶一事挂在嘴上。”殷长亭蛮横的抢过荣瑟,架在自己肩上,双目熠熠,再次郑重声明:“但从今以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还望萧公子可怜一下殷某的心意,勿再将那些伤人心的话说出口。”

  萧笙呆若木鸡,任人从自己手里将荣瑟抢走。殷长亭又已经背着人往前走了。

  他愣了半天才追上去,安静的跟在殷长亭身侧,一块往山外走。

  “萧笙。”殷长亭受不了沉默,突然叫他。

  “嗯?”萧笙一激灵,惶恐的看着他。

  殷长亭眼尾的余光扫过他的脸,自嘲道:“无事,听荣门主这样叫你,便也想叫一叫。”

  “哦。”萧笙再次低头,又不说话了。

  “萧笙,”殷长亭已然表白心迹,却未收到任何回应,不住的想撩拨,继续道:“你对荣门主直呼名讳,却叫我殷掌门,为何如此?”

  “咳咳,”萧笙磕磕绊绊,只觉得自己在殷长亭的逼视下连话都不会说了,讪声道:“殷掌门乃是当今世上的豪杰,又统领炎苍派,萧某是出于尊重,才称呼您殷掌门。”

  “我不愿你叫我殷掌门,更不愿你在我面前自称‘萧某’。”殷长亭蹙眉停步,逼近萧笙:“你本没有这些中原人的迂腐习气,为何对我总要如此生分?”

  “我……”萧笙后退一步,顿感手足无措。眼下的情况,就算殷长亭没问,他也不得不说了,只道:“长亭兄,实不相瞒,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殷长亭身子一颤,差点把背上的荣瑟甩下来。他侧头看向昏睡的荣瑟,想起他之前调戏萧笙的胡言乱语,沉声问:“难道是荣门主?”

  “不不不!”萧笙连连摆手。

  殷长亭蹙眉追问:“那是何人?”

  萧笙缄口不言,心道还好没人怀疑了然那呆和尚。

  “哎……”殷长亭长叹一口气,怅然道:“你不愿说,便不说吧,我也不猜了。”

  萧笙刚要松一口气,又听那英伟的殷掌门直白宣言道:“萧公子是男儿身,我自然无法娶你为妻,可如此一来,旁人便也一样。因此,只要你一天不娶妻生子,我便一天不死心。”

  “我……”萧笙一口老血噎在喉头,暗道这事还能不能完了,难道和了然真的要广发喜帖昭告天下不成?

  “哼!”荣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管自己还在殷长亭背上挂着,出言讽刺道:“殷掌门倒是想得美,可有问过荣某是否同意?”

  殷长亭昨晚那口气还没顺过去,又听他忽然打岔,不忿道:“我们的事情,又关荣门主什么事?”

  “事关阿笙,当然关我的事。”荣瑟连命带身子都被殷长亭捏在手里,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弱。他耀武扬威般,仗着昨晚的交情,又将萧笙的称谓进一步改成了“阿笙”,只听他道:“听殷掌门的意思,即便今后阿笙成了荣某的人,你也要来纠缠不休咯?”

  闻言,殷长亭气得将他一把甩下,这正好中了荣瑟的奸计,他踉跄站稳,险些跌倒,全靠萧笙眼疾手快的靠过来扶稳。荣瑟顺势搂着萧笙的肩,嘴角的得意快要咧到耳根,半真半假的表衷情:“阿笙,还是你最心疼我,对不对?”

  萧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评估一番他的身体情况,干脆撒手退远了。

  殷长亭见状冷笑:“哼,自作多情。”

  “殷掌门以为自己就不招人烦么?”荣瑟回敬:“你方才那番话与恐吓无异,是要逼得阿笙去随便找个女人成亲,你才满意是不是?”

  “我怎会是那个意思,”殷长亭表情拧巴:“我当然不愿看到萧笙娶妻。”

  “反正你们名门正派,总能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给人施压。”荣瑟对殷长亭语带讥讽,又冲萧笙腻歪道:“我就与他不同,识趣得很。你开心呢,我就逗一逗,你若不开心呢,我便夹着尾巴做人不招你烦。”

  荣瑟近来确实也是这样做的,简直堪称贴心的模范。萧笙想笑又不敢笑,怕长了一边的脸又驳了另一边的面子,将事情闹得更大。

  殷长亭不得不为自己以及所谓的“名门正派”正名,只道:“殷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有一说一。不似你们魔道中人,向来诡计多端,唯利是图,翻脸不认人。”

  “你是在暗示荣某是朝三暮四不长情之人?”荣瑟当即反应过激。

  “殷某可没这样说,荣门主若非要这样想,也没办法。”

  萧笙烦闷不堪,只得抬头看着云卷云舒聊作排解。见那两人吵了半刻钟仍没有要停的意思,才道:“你们慢慢吵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殷长亭和荣瑟连忙住嘴,快步赶上。

  就在此时,大地微颤,熟悉的寒意袭来。

  萧笙凭直觉便知浮屠宫的人在附近。他连忙登高远望,果然看见一队黑衣人骑着黑马,顺着峡谷朝他们走来。

  萧笙的神情陡然严肃,从山坡上下来,只道:“长亭兄,麻烦你带荣瑟先走。”

  “不行!”两人齐声抗议,不容商量。

  萧笙声音低沉,似有巨石压在他的声带上,一字一顿道:“来的是浮屠宫主。”

  浮屠宫铁骑无情。殷长亭和荣瑟齐齐吞了口唾沫,没有底气再说话。

  “快些走吧,她总不至于杀了我。”萧笙别过脸去,不愿直视他们,叹息道:“她最见不得我交朋友,你们在此处,会给我惹麻烦的。”

  两人同时想起萧笙背上的鞭伤,心中戚戚。荣瑟突然生出力气,一把拽住萧笙的胳膊,恳切道:“逃吧。”

  “浮屠宫要找的人,哪里逃得掉。”萧笙甩掉他的手:“再说,还有半本叶虚经在她手上呢,我绕不开她。”

  “走吧,”萧笙伸出双手,分别轻推了他两一把,强颜欢笑道:“宫主打不过我,拿我没办法,你们不要担心。”

  殷长亭嘴唇微张,还想再劝,萧笙又把他的宝贝兔子塞到他手里,只道:“她见不得我养兔子,还请长亭兄照顾好它。”

  荣瑟蹙眉:“她怎么什么都见不得,我干脆把她眼睛戳瞎算了。”

  萧笙已然交代完,不再赘言,决绝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迎向浮屠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