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六十九章 这事不能让了然知道

  “你做什么!”殷长亭大惊失色。

  “帮他暖身。”荣瑟道。萧笙浑身打颤,没有一点力气,想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荣瑟一件一件扒下他身上的冬衣。

  殷长亭当即将“暖身”往不该联想的方向想,怒不可遏的抄起自己当拐杖用的那柄长刀,要将那色胆包天的鬼道头子从萧笙身边赶开,骂道:“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他!”

  殷长亭眼下虽然内力全无,那长刀却是开了刃的。荣瑟看见那一道寒光闪现,既无力躲开,也无意放开萧笙,竟不管不顾拿手掌去抓。血肉做的手掌攥住钢铁打造的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溢出,荣瑟脸上轻蔑的笑却不改。

  他一直觉得萧笙是他不配妄想的人,旁人的一句“脏手”,更是在他心头扎刀。“我的脏手碰不得,”荣瑟盯着震怒的殷长亭,眼中寒意更甚,反问道:“殷掌门就碰得么?”

  殷长亭隐蔽的心事在人前揭开,恼羞成怒想把刀抽回来。可荣瑟却吃定了他,手掌似不知道疼般,攥紧刀刃不松。两人的伤情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本该是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愣是变成了孩子的角力。

  “我道荣门主为何这般好心,萧公子初来乍到,你便肝脑涂地的帮他寻叶虚经,”殷长亭不直面他露骨的问题,冷笑道:“果然是别有所图!”

  “我图什么?”荣瑟反问:“殷掌门死缠烂打的跟过来以身涉险,有所图的究竟是我们中的谁?”

  “你还有脸问图什么!你当然是图萧公子!”殷长亭怒不可遏:“恐怕还想借萧公子的东风,灭了其他四门,一统魔道!”

  荣瑟心道我若是图他的身子,还用得着磨叽到现在么,早就有机会吃到嘴里了,简直笑话!还有一统魔道,更是无稽之谈!

  等等!他原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只是近来为着帮萧笙找叶虚经忙破了头,压根没顾得上思考一统魔道之事。

  他越发憎恶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嘴脸,口不择言:“那殷掌门只身闯进永州来,难道就是为了看风景?你扪心自问一下,究竟有多少奔着萧笙来的私心!”

  “那也是我的一腔情谊,不像你……”殷长亭嘴唇轻颤,似难以启齿:“乘人之危,行苟且之事!”

  荣瑟闻言,眼中杀气骤现。

  “我冷……”萧笙抓住这一秒的沉寂发声,他身上仅剩一件贴身的里衣,在寒冷的夜风中蜷缩成可怜的一团,声音颤抖又愤怒,只道:“把衣服还我,你们换个地方吵……”

  “阿笙!”荣瑟松开手。

  “萧公子!”殷长亭放下刀。

  “阿笙你等会,马上就不冷了……”荣瑟语无伦次,一面剥他最后一件衣服,一面解自己的腰带。

  “你还敢——!”殷长亭跌跌撞撞扑上来要阻止,这次直接被荣瑟的暗器撂倒,闷响一声栽倒在地,再没声响。

  萧笙最后一线神志抵触着,死扣住自己的衣襟不放。嘴里还禁不住在发问:“荣瑟,你又把殷掌门怎么了?”

  “他死不了,你别担心。”荣瑟带伤的手掌去抓萧笙扣住前襟的手,霸道而温柔,耐心哄道:“你听旁人瞎说,我几时占过你便宜,只是帮你暖身罢了。”

  萧笙的指节逐渐放松,手指乖顺的窝在荣瑟温厚的掌心里。

  荣瑟火速将自己扒干净,许是怕吓着萧笙,他体贴的留了一条亵裤。而后将自己那身衣服铺在地上做席,将萧笙抱上去,再用萧笙的衣服做被,将两人盖住。

  对于萧笙来说,此刻的荣瑟就像火炉一样,贴上便舍不得放开,循着取暖的本能,一心要在他怀里扎得更深一些。

  荣瑟起先还担心自己出现不该有的反应,惹得两人尴尬。等他真的抱着这坨冰疙瘩,方知是自己想多了,能忍住不推开已经需要积聚此生的勇气,还遑论其他歪心思。他龇牙咧嘴的受着冻,自嘲的想着方才不该把殷长亭揍晕,而应该忽悠他来干这苦差事。

  萧笙蜷缩在荣瑟怀里,冰冷的胳膊缠着他的身躯,一块地方摸冷了,他便换一处火热的肌肤继续搂着。荣瑟惊觉他最冷的地方便是四肢,于是扯过他一双冻得像冰块的脚丫,塞到自己的腿缝里,压实了取暖,冷得自己心怀不轨的小兄弟一阵颤栗。他在萧笙身上真是一点甜头没讨到,尽吃苦了。

  萧笙心头一暖,忍不住叫他:“荣瑟……”

  “怎么了?”此时荣瑟也冻得牙关打架,仍强装镇定的回答他。

  萧笙的手指划过他背上的一道道伤疤,问道:“你身上怎么也这么多伤啊?”

  他说“也”时,荣瑟的手掌正巧也放在萧笙背上的鞭伤上,莫名的认同感好似在一碗苦汤药里加了一勺蜜糖,那些凄苦的往事都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小时候在教主麾下当跑腿的小厮,经常挨打。有时是因为摔碎了东西,有时是因为说错了话,有时是因为教主看我不顺眼,都免不了一顿毒打。除了教主,偶尔惹到那些大孩子,他们也会联手打我。”荣瑟悠悠说起,似乎只要分神说话,身上寒冷的刺痛就不那么难捱:“这些都是最早的伤,后来我长大了,教主也死了,那才是真正的苦日子。我想活命,不想任人宰割,便趁乱抢了几页叶虚经,不想招来更多的麻烦,好多人追着我要抢要杀。不过我生来狡猾又扛揍,九死一生的,都熬过来了。现在这些伤混在一起,一层叠一层,我哪记得是怎么伤的。”

  萧笙的手指又抚过几道伤疤,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嗡身道:“那你以后小心些。”

  荣瑟知道他是在心疼,心里的暖蓦的抵消了身体的寒冷。他的手掌在萧笙的背上流连,忍不住追问:“你呢?”

  你本该是天之骄子,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又为何会挨打?

  “最早是因为不好好练功,后来是因为时常心软,再后来是因为杀人不够狠辣,都要挨打。”萧笙被他问起最不愿示人的伤,竟不觉得冒犯,平静的模样似在说别人的事。

  “如果心软就要挨打,那你早被打死了。”荣瑟苦中作乐,不忘嘲讽他。萧笙怒而在他背上挠了一爪。

  荣瑟本就是存心逗他开心,所以挨了打也开心,继续试探道:“可你是她外甥,她不应该疼你么?”

  “因为我爹。”萧笙提起容安时迟滞了一下,但还是坦然往下说:“因为我是容安的孩子,也是仇人的血脉。我从懂事起便知道,她是恨我的。”

  在仇恨和憎恶的浇灌中长大,肯定也不比在五毒教主麾下求生轻松。

  荣瑟万般心疼,也不觉得怀里的冰疙瘩冷了,执意抱得更紧。他安慰萧笙道:“你别听人乱说,我看容安当年根本就没答应偷经。”“何出此言?”萧笙诧异的发问。

  “很简单的道理,”荣瑟嗤笑道:“谁不知道浮屠宫的厉害,当年六门派北上围剿浮屠宫,虽然要了宫主夫妇的性命,他们自己也折损了过半的人马。若容安答应偷经,他们何必大动干戈,做这种傻事。”

  萧笙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荣瑟接着道:“我就不信烂竹子还能长出好笋子。容安要是六亲不认连老婆孩子都坑,又怎么会有你这样心软的孩子。”

  沉默良久,萧笙轻轻唤他:“荣瑟。”

  “嗯?”荣瑟不解。

  “谢谢。”

  浅浅一声,荣瑟的一颗雄心便瘫软成泥,再让他抱十次冰疙瘩都情愿。嗔怪道:“你老跟我说谢谢做什么,你对那和尚也老说谢谢么。”

  萧笙想了想,摇头。于是荣瑟一阵不爽。

  “荣瑟。”萧笙再唤。

  “又怎么了?”荣瑟还在闹脾气。

  萧笙踟蹰一番,只道:“今日之事,不要让了然知道。”

  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荣瑟强忍着皮肤上冰冷的刺痛,大手在萧笙腰窝处粗鲁的捋过,狠狠揩了一把油,存心置气道:“怎么,他一个和尚,还要与我吃醋不成。”

  萧笙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不忿的在他背上捶了一记,算是刚才揩油的代价,只道:“我不是说这事,我是说我运功和那老头打架一事!”

  荣瑟的心蓦然一沉。这事别说会惹怒了然,他自己的气性都还没过去,于是乎咬牙切齿道:“你还怕他生气?他既然敢抛下你去救凤凰,就该想到可能有这个结果!”

  “不是你劝他去的么,说不能让别人抢了凤凰的叶虚经。”萧笙不客气的拆台。

  “我……”荣瑟张口结舌,他惯来翻脸不认账,没想到萧笙突然如此牙尖嘴利,一击命中要害。他不能坦白说是自己想在萧笙面前逞英雄,只能辩解道:“话虽这么说,反正怨他自己心里没弦,若是我就不会抛下你。”

  萧笙仔细想了想,怅然叹气:“当时的境况,也没别的办法了。”

  反正了然和尚还是做得对呗,荣瑟气得牙痒,沉声道:“听你的,不说就不说。”又恶作剧般挑衅:“那我帮你取暖的事情,能说么?”

  “咳咳,”萧笙很清楚荣瑟是真傻还是假傻,心道他这是故意找茬,心虚道:“这事,也不要提了吧。”

  “哼。”荣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以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