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二十八章 少主的私生活

  萧笙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下藏着恐惧,终于还是把萧艳殊等来了。

  萧艳殊屏退众人,独留萧笙在侧。她妩媚的眼睛只冷冷瞥了一眼,萧笙便驾轻就熟的屈膝跪下。

  “宫主。”他眼帘低垂,心知这顿抽免不了,没有半分狡辩的意愿。

  “你出门太久,便把规矩忘了么?”萧艳殊低喝道:“把衣服脱了!”

  萧笙利落的甩掉上衣,露出苍白精瘦的身躯。

  “啪!”一鞭子毫无征兆的落下!他心里早有准备,默默受了,连眼皮都不跳一下。

  “为何放过阮家的丫头?”萧艳殊一面质问,一面抽下第二鞭。她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才不过两鞭,萧笙的额头和鬓角已经因为疼痛难忍而渗出冷汗。

  “区区一条丧家之犬,不足为患。”萧笙嘴硬。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判断那些渣滓的分量!”萧艳殊怒不可赦,连抽数鞭。

  “不趁树苗小的时候连根拔起,是要等他长成参天大树么!”

  “你以为自己网开一面,就能让那丫头对你感恩戴德么!”

  “不会的!你永远是她的灭门仇人!”

  “她只要有机会,要杀的不止是你!还有你背后的浮屠宫!”

  “想想你自己吧!”这一鞭比前面的无数鞭都要重,带出萧艳殊心底的憎恨:“你本该是个胎死腹中的婴儿,还不是亲手将当年夺经的六门派送上西天!”

  萧笙牙关紧咬,比鞭伤更疼的,是又一次听人提起自己出生时的惨剧——那是他的原罪。

  “论心狠手辣,你为何不能跟自己的亲爹学学!”萧艳殊抽下最后一鞭,终于泄了愤,颓然坐在近旁的椅子上。

  萧笙继续跪着,伤口的血滴在地上,整个背都火辣辣的疼,好在他已经习惯,再者,皮肉之痛抵不过寒毒发作时的十分之一,故而他尚且能够忍受。

  萧艳殊在椅子上稍稍平复了心情,眼前那方鲜血淋漓的背抚慰了她旧伤的灼痛。她这才幽幽问起:“林桓说你失踪了一个月,是去哪里了?”

  “没去哪,走散了而已。”萧笙对自己交朋友的事三缄其口。

  “嚯,走散了。”萧艳殊语露讥讽,“你有本事躲开林桓不假,林桓他们大几十号人,难道还能躲得开你?”

  她心中对越来越不服管束的萧笙心生不满,也知他不惧鞭打,一时间索然无味,重新握紧鞭子的手又松开了。

  萧笙听见她的呼吸逐渐平复,这才开口说正事。只道:“我是去追查叶虚经一事。”

  “叶虚经!”萧艳殊惊呼:“林桓说你有要事与我说,难道是此事?”

  “是。”萧笙仍然背朝着她,看不见表情,道是:“我抢回来一张叶虚经的封底,虽然上面空无一字,徐颇却藏了二十年,并且死到临头还想将其送到京城。另外,这张纸还引得鬼道五门趋之若鹜,纷纷齐聚闽地,为之大打出手。”他略微停顿,只道:“那页纸就在你手边。”

  萧艳殊这才注意到手边那张貌不惊人的牛皮纸,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熟悉的触感与她手里的另半本如出一辙,她哽咽道:“没错,是叶虚经。”

  萧笙继续说道:“我听闻,当年截杀六门派的是五毒教,五毒教随即解体,才有了今天的鬼道五门。这一个月来,我与鬼道五门中的数人均有交手,他们年纪轻轻却都身负绝世武功,内力不俗,尤其以一个叫凤凰的小丫头最甚。若我的感觉没错,他们的内力中都有叶虚经的痕迹。”

  萧艳殊大惊,绕至萧笙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要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萧笙无畏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宫主,我认为,叶虚经散布在鬼道五门手中。”

  萧艳殊身形一滞,喃喃道:“好……干得好。”

  不知这个消息给了她多大的刺激,那瞬间她有些神情恍惚。半晌才道:“你起来吧,叫林桓来给你上药。”说罢便拿起那张无字的牛皮纸,像游魂一般飘走,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林桓进来时,萧笙已经在床上趴好了。

  他干瘦的手指挖出药膏,心疼的涂在患处。萧笙在他面前要柔弱得多,不住的倒抽冷气。

  “怎么抽这么狠……”林桓叹道:“公子明明寻到了叶虚经的消息,为何不早些告诉宫主,也就不用受这般罪了。”萧笙也是个倔脾气,反讽道:“若不让她把气撒出来,我怕她把自己憋坏了。”

  “公子!”林桓痛心的低喝,只道:“宫主也不容易,她的脾气再怎么乖张,毕竟把你当唯一的亲人疼爱。你不要故意与她作对。”

  “什么亲人,”萧笙面露苦笑,可他的脸全埋在枕头里,这难看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晓,“我看她是把我当做仇人的血脉,巴不得我早些死。”

  “公子千万不可这样想!”林桓神色大变,吓得忘了抹药,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沉默良久,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哎……”

  萧笙从枕头里挖出脸来,扭头朝向床外。他难得有如此脆弱的神情,小鹿一般的眼睛盯着林桓看,小心翼翼的问:“林叔,你不恨我么?”

  林桓表情一颤,道:“瞎说什么!”

  “是容安毁了浮屠宫,是容安害你受伤。”萧笙不依不饶,他对自己的怨恨早已渗进了骨髓,与寒毒为伴,日夜折磨着他。

  他自我厌恶到了极致,固执的追问:“我是容安的孩子,你不恨我么?”

  林桓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在半空中颤抖,终于在萧笙的肩头找到一块尚且完好的皮肤,轻轻落下,情真意切的摩挲。他颤声道:“无论你父亲是谁,你都是大小姐的孩子,是浮屠宫的少主,”他的手顺着萧笙的脖颈抚上林桓的后脑勺,怜惜道:“你能活着出世,我很庆幸。”

  仇人和亲人的角色撕裂的萧笙,萧艳殊和林桓的天平各自倾斜向一边。

  林桓帮萧笙把药抹完,再拉过被子来给他盖好。

  患处又冰又麻,消炎镇痛的药物渗入血液,诱发了萧笙的睡意。林桓温声哄道:“公子,你就安心睡吧,这次伤得重,可能会睡得久些。宫主那边交给我们侍奉。”

  林桓知他伤重时更加体虚,出门前让人搬进来十余个炉子,将萧笙四周烤成蒸笼。在药物和温暖的双重作用下,萧公子终于沉沉睡去。

  梦里,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然怀里。

  萧笙这一觉睡足了三天。他再醒来时,小院里空空荡荡,大队的人马已经不见,陪在身边的只剩下林叔。

  他眼皮惊跳,一股不详的预感刺得头皮发麻。他一把抓住林叔,急问:“宫主呢?”

  “宫主带人出去追查叶虚经一事了。”林桓的话戛然而止,眼神闪烁。

  “怎么追查?”萧笙心思通透,不住追问:“她去找鬼道五门了么?鬼道五门来无影去无踪,她究竟是去找谁!”

  林桓只觉得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掌似要把人捏碎,他只能吐出实情:“宫主也看不明白那张无字纸的蹊跷,特去追查。”

  萧笙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徐氏已经灭门,京城天高路远且接收人不详。除了鬼道五门,萧艳殊能找的只剩……

  阮海棠!

  萧笙急得从床上跳下来,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经过这样的撕扯,又溢出血来。他不管不顾的披衣,一颗心似被架在火上烤。

  他早知道萧艳殊有一万种办法教训他!

  无论是八岁那年逼他喝兔汤,还是十岁那年让他亲眼看着宫人被凌迟……她一定还能想出更阴损的招数!

  他好心救了海棠,却给她招来更凄惨的结局。更何况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了然,以他多事的脾性,断不会袖手旁观!

  “公子,放手吧!”林桓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他:“不过是仇人家的姑娘,你何苦呢!你越这样,宫主越生气,她的死法只会更惨!你忤逆宫主,又能得什么好处!”老人家一厢情愿的认为,萧笙和阮海棠之间是有私情。

  萧笙懒得与他解释,利落的披上衣服,系好腰带,取了佩剑,一步一步朝堵在门口的林桓逼近。他往日如冰潭的双目发出慑人的光芒,是浮屠宫少主从未有过的风采,只道:“林叔,你也心知肚明,宫主不全是奔叶虚经去的。”他再进一步,与林桓几乎面贴面站着:“她至少有一半的心思,是存心教训我!”

  “我已经二十岁了!要被她踩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一点自由都不能有么!”萧笙咆哮着,将这二十年来的委屈悉数宣泄。

  “公子……”林桓颤声唤道。他亲手将萧笙抚养长大,将他所遭受的苦楚,一点一滴全看在眼里,那么多的不忍和同情,最终只能无力化作寸步不离的追随。

  “林叔,你告诉我。”萧笙急切的乞求着他:“海棠在哪?”

  林桓在踟蹰,不愿他走向深渊。

  “林叔!”萧笙急不可耐,是从未有过的失态。比起愤怒,他此时的模样更像乞讨。

  他在求老天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他。

  一老一少对峙着,即便不动兵刃,同样剑拔弩张。

  “临安。”林桓心软侧身,颓然给他让出路来。

  “谢谢!”萧笙夺路而去。

  走出三步突然回头,翻手给了林桓一掌!他捂住右肩倒地抽搐,难以置信的看着少主。

  萧笙俯视着他,眼神万分歉疚,轻声道:“林叔,你只管说拦不住我。”说完,便彻底从林桓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