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春回冰解>第二十四章 改道去临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疾烈的马蹄声渐进。萧笙饱含杀意的目光从海棠身上一扫而过,眉间的峰峦渐深。

  “这又是谁?”聂清背上的刀伤还来不及包扎,此时正疼痛难耐,听见大队人马靠近,心里一阵发虚。

  “是浮屠宫的人。”萧笙冷声道。

  “既然是萧公子家里人,那想必不用担心。”盛俊堂乐天的揣测。

  “嗯。”萧笙漠然点头,表情却一点也不放松。

  “阿笙,你怎么了?”了然已经将方才的尴尬抛诸脑后,见萧笙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由得靠近一步,伸手搭到他肩上。

  萧笙不由分说打掉他的手,顺便退开数步,正色道:“我可能……要回家了。”

  “回家就回家,”了然不明所以,他认为回家该是很开心的事情,不懂萧笙为何如此惧怕,于是继续殷勤道:“你身上还有伤,那我送你一段。”

  “不,不用!”萧笙连忙打断。他心知了然是惦记他身上的寒毒,可就算不提那暧昧的疗伤方式,但凡萧艳殊知道他与其他人有了不凡的交情,都会狠狠收拾他,顺便也不会轻饶了那人。

  说话间,林桓已经带人行至他们面前。

  林叔一见萧笙,连忙下马相迎。他昏黄的老眼便泛起了泪花,不住哽咽:“公子,属下可算找着你了。宫主她……非常担心你。”“对不起,林叔。”萧笙诚恳道歉。他料到自己失踪,林叔难辞其咎,必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不由得心生愧疚。

  “哪里哪里,公子才是受苦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感情泛滥,林桓老泪纵横,又见萧笙的女子打扮,感叹道:“原来公子这般乔装打扮,怪不得属下怎么也打探不到少主的行踪。若非这几天鬼道五门的人搞出动静,我还真是没有一丝头绪。”

  萧笙最恨他点评这身衣服,慌不择路,只得微微颔首道:“既然已经会合,我们便走吧。”

  “可是……”林桓没有动,他的目光停在海棠身上,似要提醒萧笙身后还有未尽之事。

  他取下腰间的重剑,双手奉给萧笙,郑重其事道:“属下带人在公子坠谷处找了数日,只在河底寻得公子的佩剑。”他此时还剑,当然意有所指。

  萧艳殊的训诫还历历在目:“路上若得空,就顺路把阮家那丫头也收拾了吧。”

  萧笙肃然接过剑,并未有行动。他当然懂林叔的意思,可他与海棠朝夕相伴数日,脾气再不对付也生出了感情,更何况还有了然在场……他做不到。

  “公子!”林桓的口气更加急切。他在提醒萧笙,切勿忤逆萧艳殊的意愿,否则还有无穷无尽的折磨等着他。

  海棠敏锐的感知到死亡的威胁在靠近,又往了然这课大树身后缩。

  “阿笙!”了然无法确切知道萧笙在纠结何事,但不忍见他继续痛苦,着急打断他。

  萧笙猛然抬头,惊惶的盯着靠近的了然。

  他知道,以了然毛手毛脚的做派,下一秒就要拍自己的肩膀,拽自己的胳膊,甚至牵自己的手。

  可浮屠宫从众泱泱几十人,此时全站在他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温情!

  萧笙抬手起剑,直指了然的喉咙!

  他目光森然,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的说着:“了然师父,请把浮屠宫的东西交出来。”

  了然一惊,似没想到萧笙会对他拔剑相向。一时手足无措,呆愣在原地。

  “交出来!”萧笙带着一丝暴戾的快意,存心要斩断两人的情谊,剑剑稍稍一歪,刺进了然肩膀的血肉里!

  一朵殷红的玫瑰花自伤处绽放,在青灰色的僧衣上尤为扎眼。

  海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变故,再度唤醒了那个雪夜残酷的记忆。没错,萧公子就该是这样狠辣决绝的杀手……从来不是那个嘴笨好欺负的阿笙。她急得大喊:“了然!快给他!他会杀了你的!”

  了然如大梦初醒,木讷的从袖中取出那张戕害了无数性命的牛皮纸。

  萧笙接过,决然拔剑!

  鲜血自伤口喷出,了然疼得身体一震。这一剑,扎进去时疼,拔出来更疼,了然捂着伤口,一边的肩膀已经被鲜血浸透。

  萧笙在属下面前挣足了脸面,漠然转身上马,率众绝尘而去。

  海棠僵硬的双腿终于能够活动,连忙扑到了然身上,心急如焚道:“了然师父,有没有事?”她手忙脚乱的想帮他按住伤口,忍不住怒骂:“抢东西就抢东西,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了然从小到大,除了被师公的拐杖教训,从未受过这种皮肉之苦。他跪伏在地上,不住倒抽着凉气,试图缓解身体的疼痛,突然又无端想起了萧笙满背的伤。

  那到底有多疼……

  “了然!了然!”海棠见他不说话,更加心急难耐,快要哭出来,只道:“了然,你别死啊……”

  “海棠。”了然忍痛开口。

  “嗯?”海棠连忙凑过去,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你快去找找,阿笙的兔子跑哪去了……”了然道,“千万别弄丢了。”

  “你……”海棠简直气绝,气道:“他都这样了,还管他的兔子!莫不是要找出来烤了泄恨!”

  “不,不烤,”了然笃定道:“阿笙的事情,我们不懂,至少别误会他。”

  海棠看他目光如炬,不容置疑。又思及刚才浮屠宫的老头逼人的杀意,心知自己的小命又被萧笙放过了一次,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找兔子去了。

  那只兔子就乖巧的缩在篝火旁,哪也没去。海棠粗暴的抓住它的耳朵,将它从石头后面拎出。盛俊堂见状,连忙把它抢救出来,抱在怀里小心呵护。

  同为难兄难弟的聂清带着伤过来,龇牙咧嘴的坐下。冲了然道:“牛姑娘走了,你们还去京城么?”

  了然想起东西也被萧笙抢走,茫然的摇头。

  “既然了然师父也伤了,不如随我改道去临安,去拜访我的那位神医朋友?”聂清邀约道。

  了然略加思忖,摇了摇头,只道:“小伤,不碍事。”

  最初的疼痛过了,了然惊觉自己的胳膊竟还能行动自如,料想萧笙下手时,定是避开了经络和骨骼。这伤虽然看起来吓人,实际并不严重。他脑子里闹哄哄的,浮屠宫的黑衣人和萧笙满背的鞭伤在眼前交错,突然梳理出了萧笙的用意——他要演好绝情的萧公子,不愿被人看出两人的情谊。

  “了然师父莫不是还想追上去?”聂清心思通透,挑破了然的心事:“我劝你还是不要追去的好,免得白费了萧公子的一番苦心。浮屠宫的恶名你恐怕没听过,他既然出剑伤你,就是不愿你追去。”

  聂清又解读出了新一层含义,了然诧异的看着他。

  “药神谷的医术天下第一,我与他们的谷主有些交情,故而知道她近来在临安。”聂清谆谆善诱:“虽然我看了然师父的皮肉伤,恐怕还没到临安就能自愈。但在下认为,去临安见一见沈姑娘,你也会有收获。”

  “什么收获?”了然木讷发问。

  “实不相瞒,那日我给萧公子号脉时,便惊觉他除了颅内的淤血,还有别的病灶。”聂清神色凝重,斟酌道:“已然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

  了然脸色惊变,沉重的悲痛在瞬间压垮了他笔挺的脊梁。待惊惶散去,只剩一张如丧考妣的表情。

  他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呢……我一直知道他身子不好,还当他是体虚,不曾想会这么严重。”

  “所以,随我去找药神谷的沈谷主吧。”聂清一掌拍在了然肩上,劝慰道:“我已把萧公子的脉息记下,若能向沈谷主讨教一二,可能对萧公子的病情能有助益。”

  了然这才重拾一丝希望,只道:“好,去临安。”

  萧笙和林桓策马奔腾,火速进了建州城。林桓交代人牵了马匹去安置,自己护着萧笙上楼。

  “公子,你就这样放过阮家的丫头,恐怕……”他不由得为萧笙担心。

  “我寻回来一页叶虚经,足够交差了。”萧笙冷声道。下属遵照他的习惯,早已在屋内备好炉子和热水,他呼吸一口暖烘烘的空气,终于好受了几分。

  “叶虚经!”林桓惊呼。

  “没错,我找回了一页,并且对其他失散的叶虚经也有了线索。”萧笙回忆道:“当年截杀六门派的是五毒教,五毒教随即解体,之后才有了如今肆虐江湖的魔道五门。此次我与他们中的数人有交手,他们的内力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我的感觉没错,他们手里都有部分叶虚经。”

  “这是天大的喜讯啊!”林桓喜不自禁:“宫主知道了,定会高兴!”

  “我稍后便写信,飞鸽传书给宫主!”萧笙道。

  “不必。”林桓神情复杂莫测,末了才开口道:“宫主一得知公子失踪的消息,便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即日南下,算来这几日也该到了。”

  萧笙身子一滞,他是怕萧艳殊的。

  “公子不必担心,”林桓宽慰道:“有了叶虚经消息,宫主想必不会太生气……”他在闷热的室内呆不住,额上已经渗出汗水,只得伸手擦了一把,这才记起萧笙的寒毒,只道:“少主快些沐浴吧,再等下去,水就要凉了。”

  待林桓出去,萧笙才想起自己身着女装,一时羞愧难当,连忙扒掉,急不可耐的将自己扔进木桶中。

  热水的温度抚慰着在体内攻城略池的寒毒,他蜷缩成一团,让热水没过颅顶,想要从水中获取更多慰藉。

  可他仍然不可抑止的想起了然,只能懊恼的承认,热水再暖,也暖不过那个和尚臂弯。

  可惜那不过是一场短暂又甜美的梦境,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