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零
人一旦陷入爱情，毫无例外都将会变奴隶。
林亦章也是如此。每当想起某个名字，心里便不由生出一朵花来——即使那朵花开在了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任何人能看见。
若说起阴暗的地方——林亦章再熟悉不过，他所工作的地方便是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红色光晕，可光影浮沉之间，却又陈列着全世界最令他安心的东西。
他是个摄影师，即便身处在数字时代，他也依然钟爱胶片——没有什么能比看着作品们逐渐显像更有成就感，尤其是自己所恋慕的身影也在其中之时。
咔嚓一声，或者没有声音。相比将景致安静地收入镜头，林亦章更喜欢清脆快门声——咔嚓！咔嚓！咔嚓！
仿佛按下的每一个瞬间，都能夺走些什么。
可他也明白自己的徒劳，因为另一个女人也时常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
英俊的男人将手搭在了美丽女人的腰际，又在对方额间落下一个吻。自然而然，毫不做作，他与她就是一对浑然天成的璧人。每当看到这样的光景，林亦章心里便会涌起妒意——这在所难免。
可嫉妒又能怎么样，林亦章知道，他不会是自己的，永远不会。
——大概吧。
一
所谓的偶遇，并不一定都是偶然相遇。
酒吧里的光线不太好，林亦章将一杯没喝完的冰茶放下，闯进了舞池。那时正是音乐到达高潮的时候，迷幻的光影由射线变为光束，继而便如纱幔一般在舞池上方摇曳起来。“啪”的一声，无数金色纸片折射着耀眼的碎光从高处落下，林亦章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他摔倒了。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抱歉，是我该问你才对。”林亦章站起身，将那个男人也拉起来，之后才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碎纸屑。
“唉呀，是有点疼。”男人皱着眉，捏了捏被撞到的手臂，似乎也不是那么生气。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要不我请你一杯酒，算是赔礼？”林亦章笑着说，他天生一副亲和力十足的面容，看上去是个标准的自来熟。
男人原本有些为难，但见林亦章这副表情，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忽明忽暗的灯光在另一首慢板情歌开始的时候，忽然停在了林亦章所站的地方，男人看着林亦章的脸，突然顿悟似地笑起来。
“我们见过吧？”他说。
林亦章却歪着头思索起来。
二
“你不记得啦？”
男人坐在林亦章旁边，喝了点酒之后也变得健谈起来。
“你是……我以前的校友吗？还是什么旧东家的老同事？”林亦章眉头微皱，眼睛却在长长的睫毛下似有若无地散发着笑意，“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不是不是。”男人连忙摆了摆手，“我叫陆启华。”他习惯性地摸出一张名片，可刚要交到林亦章手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在了一旁，“上次在‘瓦伦汀’……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就是在那个婚礼策划公司，那时候你在影棚给个婚纱模特拍照，大概没注意到我吧……我和艾嘉在一起。”
“艾嘉”是他女友的名字，很早以前林亦章就知道了，不过当事人自然是蒙在鼓里的。
“你拿着照相机的样子可帅了，知道么！”叫做陆启华的男人似乎快要醉了，说起话来和先前中规中矩的样子大相径庭，“艾嘉她眼睛都看直了，一个劲儿夸你厉害——明明我这个未婚夫还在旁边呢！”
“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不起来……”林亦章面色为难地挠了挠后脑，“话说，你是打算结婚了么？”
陆启华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嗯。”也许是发现了林亦章表情中的疑惑，他才又开了口，“有什么问题么？”
“会不会太早了……”林亦章抬高眉毛，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年纪差不多吧？换作我的话，得过了三十才考虑结婚的事。”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启华的眼神中，慢慢浮现出共鸣般的动摇，又讪笑着说，“不然那天也不会吵架了。”
“是她想结婚吧？”林亦章笑着说。
“是啊，”陆启华摇摇头，一口干下了手中的酒，“大半年都在说这个话题，女人的执着真是可怕。”
男人执着起来，大概也很可怕吧。林亦章忽然想到自己，看着陆启华无奈的眼神，将送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回去。
三
交朋友，以及使别人相信自己，有时真的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林亦章用食指抚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
那天之后，他和陆启华理所应当般地亲密起来——果然，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身边总要有那么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日子似乎才会过得舒坦。
“真是麻烦……”
陆启华甩了甩手，毫无疑问，他正在抱怨自己的女友。
“不用去管她，她自己就想通了，你也别太在意。”说着不痛不痒的台词，林亦章笑了笑。
现在是晚上十点，他和陆启华坐在老地方的老位置上喝酒，看来双方都已把空闲时互相邀约当做了一种习惯。
“唉，她要是有你一半理解我就好了。”陆启华满脸愁云惨雾，“我怕是对结婚越来越没信心了，这可怎么办啊。”
“所以我说，结婚的事先不急嘛。”林亦章点燃根烟，浅浅吸了一口，“虽然话不太顺耳，可是冲动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呀——不是人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么，肯定也是有些道理的。”
“哈哈，果然还是你更了解我！”陆启华苦笑。
“因为我也是男人啊。”林亦章弹了弹烟灰。
“那你说，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吗？”
陆启华忽然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林亦章，不过那眼神里更多的还是好奇。可林亦章却被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弄得手足无措，愣了愣才戏谑地笑了起来。
“难道……你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