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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笙歌盯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心里不由得空空落落的,有些怅然,可是在听到明晃晃的思念时,脑袋跟炸开了花一样,炸得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人在突然被告知拥有了一颗很想要的宝石时是不知所措的,甚至在这件宝石已经在他的手上,打上他的记号时,仍是不可置信的,他只想藏起来,可又会担心会不会被别人抢走,担心宝石有一天会亮得让人嫉妒。

  李笙歌现在拥有了这颗宝石,可宝石在他的手上却很烫手,烫得他不敢抬起头来。

  要是他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说喜欢我吗?

  要是他不喜欢这样的我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握成拳头的模样,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无助的低垂着头低着头,视线瞬间有些无措的看着被中断的电话界面,通话记录还停留在五十多分钟,仅有几分钟是有效的,剩下的都是叶知秋的呼吸声。

  他似乎能透过呼吸声幻想到在床上睡得安稳的男人,想到他会因为梦里面的插曲而时不时的皱眉,甚至想要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毛。

  “你好,请问去溪县的精神病院要从哪里走啊?”

  被问路的大叔转身时吓了差点一大跳,往后踉跄了好几小步才稳下来,疑惑地的瞅着这年轻小伙,戴着个大帽子,脸上被捂得严严实实,低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赶紧移开了视线,“啊,没听清,你要去哪里?”

  “精神病院,之前在县中心的,您知道移到哪里了吗?”

  “哦,政府改建,那被拆了,移到东环那边。”

  大叔听到这地名短暂的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去那种地方,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毕竟能住到那种地方的,精神都不太正常。

  李笙歌向人道过谢,抬手擦了擦汗,顺着手机导航的方向找到公交车的站牌,这里地偏,再加上大转弯又容易出交通事故,出租车是约不到的,只能寄托于每天只有两班的公交车了。

  导航上显示这趟车还有十分钟才到,他走的腿疼只好在椅子上歇歇脚,没等他喘口气下来,陆国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犹豫了几秒,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拨,接通了电话。

  “陆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笙歌听见电话另一头还有小孩子的声音,在一旁软软的叫着“爸爸,是谁呀,你给谁打电话啊”。

  他嘴巴不自觉努了努,心里面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奇妙,果然自己还是没有适应这种温情的戏码。

  陆国平被女儿吵得有些不耐烦,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将女儿拉到一边,捂住手机扬声器,起身到另一边的书房里坐下,“嗯,最近还好吗?我看你都没有……”

  “嗯,还好,我回来看我妈了。”

  李笙歌意识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兀自打断了。

  对面似乎顿了一顿,过了好久,陆国平嗓子里才干涩的挤出一声“这样啊”,声音像是被车碾过一样。

  李笙歌恍惚间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父亲的男人在这几年变老了,虽然他们已经四五年没有见面,或许更久,他的声音沧桑了不少,“钱一直在卡里面存着,密码是你的生日。”

  陆国平在另一边有些犹豫不决地开口,他知道这孩子不会轻易要他钱,从开始上大学的时候,每一次他打进银行卡里的钱都原封不动的待在里面,这几年大大小小也存了二十多万,李笙歌硬是一分都没有取出来。

  李笙歌沉默了几分钟,对于这句话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他对于陆国平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情感,有的话也只是将自己从李婵的身边救了出来,要不然他还真的就死了。

  “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陪我玩啊?”

  陆小小趁着陆国平分神一下子夺过他的手机,腿撒开了就跑到卧室里,边跑边将卧室的门锁住,一头埋进自己的玩具堆里。

  “有空,有空就陪你玩。”

  李笙歌听见这小家伙的声音,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在一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他这个妹妹太闹腾,爹妈的性格是一点都没遗传到。

  “你好久没来了,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

  “妈妈给你做大虾,还有好多好多的菜。”

  陆小小丝毫不在意陆国平的敲门声,拿起洋娃娃就往她的秘密基地里面钻,将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

  李笙歌也不清楚他这个六岁的妹妹竟然记得自己,毕竟上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还是在两年前,她妈妈带着她,三个人吃了一顿简单的饭。

  第一次知道陆国平的孩子是个女孩的时候,他的心里若有似无地松了口气,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陆国平一定会喜欢的。

  “陆小小,再不把手机给我,你这一个星期别想看电视了!”

  “哥哥再见。”

  不让看电视的威胁确实震慑住了陆小小,听这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小姑娘急忙打开门将手机塞到一脸怒火的陆国平手中,然后跟个小耗子一样跑得飞快把卧室的门锁住,不顾还在门外握着自己手机,一句话都没有说的父亲。

  李笙歌听到飞快的一声再见就挂掉了,心想着这小丫头肯定又是快要挨训了,抬头的瞬间看到88路公交车缓缓驶来,在站牌的地方“嘎吱”一声将门开开。

  他抬脚走了上去,刷完卡后才发现这趟车的乘客寥寥无几,除了他和司机之外,还有一个坐在角落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后就把视线移到窗外。

  这趟公交车的站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终点是精神病院,这个女人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李笙歌找了个前面的位置坐下,双手抱在怀里眯着眼睛,半个小时的车程足够他睡一会了。

  他睡得极不安稳,或许是心里一直藏着事,梦里面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他跟李婵住在一个五十平米的出租屋里,那时李婵刚和陆国平分居不久,加上陆国平在外面干了点活的尾款还没有结清,就让儿子先跟着妈妈住,好不容易结清又包了个活,整日整夜的在工地上忙得抽不开身,几乎差不多半年才回去一次。

  他是在一次和李笙歌的通话中发现不对劲的。

  儿子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除非是李婵硬逼着要生活费才会打给他。

  通话的过程中他都没有察觉出来什么异样,直到无意间听到李婵的一句话,儿子还在电话里和他说话,他听到李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电流,呲呲啦啦,“快和你爸爸说再见,妈妈带你去买娃娃。”

  陆国平听见这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细想下来却有点诡异,他从没见过陆歌玩过娃娃,自己记得儿子说过喜欢变形金刚,所以每次回去的时候他都会带各种各样的变形金刚,这玩具在当时几乎要花掉他一天的工钱。

  挂断段话后他没跟李婵说,请了一天假,自己偷偷回了一趟家,回去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他买给陆歌的玩具在大门后角落的里都落上了灰,而卧室里全部都摆放着娃娃,从门口一直到床头,各种各样的,长头发的,短头发的,卷头发的,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继续走进去,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女孩衣服,裙子,发箍,皮筋,玩具项链……

  柜子里面的抽屉是化妆的东西,还有还多他叫不上名字,只知道它们看上去五颜六色的,把这个家涂得一团乱,李婵做事很谨慎,最重要的东西往往都会用一把锁锁住,陆国平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钥匙,直到李婵回来,他才提起这件事,问家里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的玩具。

  李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会,将手中买的菜淡然自若的放到地上,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似乎是陆国平作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质问的语气又大了几分,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火几乎要顺着胸腔蔓延到空气里,这才看见她身后缓慢出现一个人,怯怯懦懦的从李婵背后出来。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头顶上戴着一顶棕色的卷发的‘女孩子’,再仔细一看,这眉眼,分明是他的儿子!

  陆国平整个人被陆歌的打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孩子,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满意足的看着被自己打扮的洋娃娃。

  陆国平一把将还在原地的李婵拉出门外,在重重的关门声中开始这场争吵,“你疯了?!”

  “他是个男孩,你在做什么,给他穿裙子,还化妆!”

  门里面的李笙歌扯下自己的假发,死死盯着猫眼,似乎要将那里盯出一个洞来,滚烫烫的,带着腐朽木制味道的洞,门上的影子隐隐约约照出他现在的样子。

  他的头发已经被李婵拿着电推推成了平头,为了方便戴假发,她甚至一瞬间有想过剃成光头,还是因为在耳朵后不小心推出了血珠,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你不希望他是个女孩吗?,结婚之前你可是说最喜欢女孩的,我把他打扮成女孩子,走到路上好多人都夸他漂亮。”

  李婵的语气开始变得兴奋,语调不自觉变得尖起来,两只手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乱晃。

  “我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这么夸他,都夸他漂亮,长得跟年轻的我一样,还说是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已经十岁了,这样做会混淆性别概念的,他是男生,不是女生。”

  陆国平不知道如何应对李婵现在的状态,只能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和她讲道理,试图将她从这种癫狂的状态中拉回来。

  “男生?”

  “哈,他是女生,是女生,我再说一遍,他是女生!”

  李婵突然开始抓起自己的头发,拽住就是往门上撞,似乎要将自己的脑袋撞碎一样,让一旁的陆国平措手不及,愣了几秒才想起来阻止她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咚”“咚”,撞了几下门,她的力气很大,额头上甚至出现了血迹,腰上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她又像是泄气了的皮球一样,瘫在陆国平的怀里,眼白往外翻着,嘴里面喃喃自语着

  “他是女孩,女孩”。

  李婵被送到附近的诊所检查了一番,医生只是说她精神压力太大,出现幻觉,多休息休息,吃点药就好了,陆国平还是放不下心来,干脆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里照顾李婵。

  这半个月里他每天都在偷偷观察李婵的精神状态,发现她对于之前撞门这件事毫无记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仍是笑吟吟地和他说话,做一天三顿饭,还问他为什么回来了,工地不忙嘛。

  陆国平心情复杂的面对这面前这个女人有些不正常的举动,盯着她额头上的疤痕已经变得很淡了,医生说只是压力太大,可他总觉得不是这种原因。

  在他认为事情终于出现了短暂的转机后,李婵的举动又让他整个人彻底推入冰冷的深渊。

  耳腔里还萦绕着几声凄厉的救命,震得他头昏脑涨,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宕机在原地,李婵失心疯一般在紧闭的卧室门上砍了一刀又一刀,门上渐渐被她砍出几道裂缝来,“砍了就变成女生了,你不是想穿裙子嘛?来,妈妈帮你。”

  紧接着从卧室里面传来几道刺耳的声音,李笙歌趴在床底下,声嘶力竭地朝外头喊道,“我不想变成女生,你走开!走开!”

  他再怎么害怕,也不愿对她说一句滚开的话。

  母亲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有时候她的目光温柔的似水一样,可下一秒又会变得很可怕,阴森森地看着你,她还会经常性的自言自语,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不仅如此她总是买回来一堆女生的服饰,还要强迫他穿上,母亲警告他,不听话就不是好孩子。

  本以为父亲回来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可他比父亲观察得更加细致,李婵总会在夜里偷偷起来磨刀,磨几下就偷偷看一眼正在熟睡的男人,直到前天晚上他没有看到李婵出来磨刀。

  他更没想到李婵磨了半个月的刀竟然是用来砍自己的,她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女孩,可是一个男孩怎么可能变成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