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哥儿也不知听了多久,听了多少, 低垂着头, 韩公公也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表情,但心里隐隐觉得小孩儿听到的绝对不少。

  他弯下腰, 摸摸桐哥儿的脑袋, 笑眯眯的问他:“桐少爷, 院子里的小木马不好玩吗?怎么跑这儿了?”

  小木马是皇帝一块塞过来的,他在霍家的时候就嫌弃霍家小孩儿玩的玩具不够精致, 赏赐的时候就赏了一大堆,都是精致又好玩的东西。特别是小木马, 工匠技艺超群,安装着机关的小木马甚至还能走动,尽管走的僵硬, 但仍然是孩子们这段时间最爱的东西。

  见他摇头, 韩公公笑着继续问:“那是因为什么跑这儿来了,这里东西都还没弄好,不安全,可不能呆久了。”

  桐哥儿闻言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显然是刚刚哭过:“我都听见了。”

  他的声音很轻, 还带着一点点微弱的哭腔,听的人心弦颤动, 怜惜不已。

  但韩公公经历过多少残酷的争斗, 心里头一点怜惜也生不出来, 面上虽然笑着,暗地里却冷漠无比,甚至隐隐警惕了起来。

  他见过太多因为莫须有的亲情而做出许多蠢事的人,如果桐哥儿也是如此,那么他就有必要提醒霍成,这个孩子可以养,但是不能用心,甚至还要提他反咬一口。

  “谢谢您!”他听见桐哥儿开口道,“我其实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谢谢您!”

  上次和洪景田碰上,桐哥儿就隐隐猜到了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他跟洪景田的并没有相处几年,但当年这人离开时的景象他却偏偏记得清楚,好长一段时间里,这段记忆都是他走不出来的梦魇。

  也许是寄人篱下锻炼了他对人情绪感知的能力,他本能的就知道洪景田来这里不安好心,加上村子里的一些不是空穴来风的流言,就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桐哥儿对洪景田的情绪很复杂,说恨吗,当然是恨的,可真让桐哥儿对他做些什么,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不是对他还有留恋,而是在他心里,洪景田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天性善良的桐哥儿,没有办法对这样一个人做出什么坑害的事来。

  可洪景田总要上门的,但他还小,这样的事情一定是要由叔么他们解决的,他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但他着实不知道洪景田上门要怎么办,直到今天,他发觉不对后摸到门后听见洪景田说的那番话,桐哥儿才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像之前设想的那样平静。

  汹涌澎湃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又气又怕,浑身抖得只能瘫倒着靠在门上。

  他不愿意这人一直堵在这里,害怕叔么他们撞见之后操心难过,好不容易积蓄了一点力气,就听见了韩公公如秋风扫落叶般怼了回去。

  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欢愉的,可后来真把洪景田送进了衙门,他却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泪流不止。

  尽管桐哥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恨他又为他难过,但他很肯定,这件事不用叔么他们出面就解决,他很感激韩公公。

  韩公公背着手,忽略心中的诧异,弯腰望向了少年人的眼底。

  这双眼的主人很年轻,却已经有了诸多成年人才会有的沧桑,但并没有失却少年人的天真。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但对自己的感谢真心实意。

  他直起腰,眼底氤氲着笑意,真心实意的说道:“不用谢,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桐哥儿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想了半响,最后给他弯腰鞠了个躬之后,飞快的跑了,只留下韩公公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

  心软也有心软的好处,这么好一个孩子,要是霍成当初没心软,大抵今日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一份因得一份果,霍成是这样,洪景田也是如此。

  霍家如今在整个州郡都是炙手可热,不说他是个四品伯爵,就说他在皇帝那挂着号,就足以让许多人趋之若鹜了。

  新帝刚刚继位没多久,一应喜好都是未知,大家伙谁不是牟着劲的想要打探。

  霍家作为新帝第二批册封的勋贵,自然是简在帝心,无论知不知道,那些费尽心思打探的人总不会错过的。

  因此,托霍家的福,平县的县令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见到了许多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对霍家也越发的看重起来。

  县衙里的衙役更是早早就被吩咐过,只要是霍家的事情,那一定得当成比自家事情还要紧急的事情来办。

  今日霍家的下人好不容易上门找他们办事儿,这群人自然是下了十二分的功夫,办的又快又好。霍家那位管家既然要整人,还给出了思路,这些人哪里敢办不好,是以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洪景田就被带到了县衙里头,由县令亲审。

  洪景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抖如糠筛,但他到底不是蠢人,话都不说清楚了,还一个劲的否认自己没有藐视勋贵故意冒犯。

  他到底是桐哥儿的亲阿么,霍家也好,韩公公也好,虽然目的不同,但都不愿意他如今就折了,县令便投鼠忌器,不敢动大刑。

  好在韩公公一早就预料到了,洪景田进了衙门没多久,他后面嫁的屠户就被衙役匆匆的带了进来。

  屠户虽然面容凶恶,但再怎样都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碰见衙役几乎是只有举手投降份,被吓得心惊胆战,一个劲的求饶。

  他今日在家生意做的好好的,这群凶神恶煞的差役就闯了进来,接着,一点也不留情面的就将他带走了。屠户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路上心惊胆战吓得半死,偏偏不论他怎么跟衙役说好话、塞钱都得不到一点回应,一颗心顿时掉到了谷底,这会儿好不容易到了堂上,顿时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但让他奇怪和不安的是,县令并没有对他严词厉色,反而态度称得上亲和,只是说的话却如刀子般割下来,让人无地自容。

  “你这夫郎今日一早就去了永昌县伯府吵着闹着要见府上的桐少爷,既无拜帖又无邀贴,却上门逼迫甚至意图败坏伯爷名声,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屠户懂得的律法少之又少,又怎么清楚县令这番话说的也算牵强,只觉得大难临头恐惧不已。

  他是知道洪景田之前嫁过的人家就是霍家,但这个夫郎当日进门并不光彩,屠户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霍家得了封赏,他还庆幸过洪景田跟霍家几乎断了联系,只要自家不去招惹,霍家为了名声,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上门找事。

  哪成想霍家是不愿意上门找事儿,自个儿夫郎却主动送了上去,简直是愚蠢之极!霍家本就不满当年之事,这蠢货还上赶着送上门去挑衅,根本就是自己把脖子洗干净还凑上去的。

  他跟洪景田生活也有几年,对这个夫郎也算是颇为了解,家里的钱财更是紧紧攥在手里,如今一听县令如此说,还有什么不明白,是又羞又恼恐惧不已。

  不过他也是有点小聪明,虽然大难临头,但看县令的态度,再想想桐哥儿,也差不多知道霍家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一想,他便反手甩了洪景田一巴掌,一边骂一边小心的去观察县令的脸色:“你这蠢货,家里那么多活不知道干,出去跑什么跑,还敢跑到伯爷家里闹!说!你是不是觉得霍家现在是勋贵了,觉着跟着我委屈,想跑回去不是?我告诉你,没门!”

  他猜的一点也没有错,县令跟衙役不仅没有阻止他,反而称得上是和善的看着他,屠户心里更有底气了一些,下手也越发的重起来。

  县令原本对他还有些欣赏,觉得这人虽然粗鄙,但还算是识情趣,谁知道这人下手越来越重,不由得将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大胆!此乃公堂,岂是你这等刁民撒泼之处!”

  屠户脸色一僵,连忙停手,磕头叩首:“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县令脸色缓和了一些,继续道:“你这夫郎犯下大错,幸而永昌县伯念在他昔日与府上的缘分,并不愿意追究责罚,又替他求情,本官爱民如子,念他是初犯,就不予追究。你速速将他领回家去,好生管教,否则,就别怪本官按律判罚!”

  屠户闻言大喜,也顾不得那么多,连连称谢道:“多谢大人,多谢伯爷,小人一定严加管教!”

  外头围的人众多,早有韩公公安排的人给众人科普了洪景田做过的事,对他本就不喜,如今又听说县伯府并不追究,纷纷夸赞起来。

  “还是县伯心善!”

  “就是,伯爷要是没这善心,也救不了皇上不是?”

  “那是,也亏的伯爷心善,这要是换成是我,看老娘不把他扒层皮,臭不要脸的东西!”

  县令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头也悄悄松了口气,事情办成这样,他应该是没有辜负韩公公的嘱咐吧?

  只是他觉得满意,瘫软在地上面色红肿的洪景田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明明算计过了,怎么都是自己得利,怎么偏偏成了现在这样子,不仅名声尽毁,之后的日子是怎样糟糕的景象他也能想象的到,他的命怎么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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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出去玩堵得不行,回来还有点点发烧,昨晚没写完就睡着了,存稿箱到时间自动发了,对不起大家,明天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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