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少将军>第181章 番外(文钺)——快乐

  真真算起来的话,文钺比文乐只大了两岁。

  镇国将军曾经说过,还好嫡孙文钺长得像权峤,若是像文长征,那可有得闹了。文钺若是不像平日那般穿着盔甲,眉目还是与权峤极其相似的。

  边关耳濡目染,文钺见过朝廷迟迟不来军饷,瘦弱的流放犯人被生生饿死的模样,也见过浴血奋战,手都被人砍了去,还张嘴咬下敌军一块脖颈肉的军人。

  文钺的手还不会拿筷子时,就会使枪了。小小一根木棍,上头放着未开刃的枪头,刻下“钺”这个字,那是祖君在兵营里头亲自为他做的。

  要继承祖君的衣钵,文钺的军衔必不可能低。他培养着自己的亲信,却也不与他们深交,常常是一个人前往夫子那儿念书,又一个人回了兵营练兵。无论天晴或雷雨,从不懈怠。

  文乐则是自小养在边关的文府里头,有小丫头小小子照顾他,明明是镇国府的人,却养得极其金贵。

  兄弟二人,完全不同。

  “文校尉,小少爷又......”

  文钺放下手里的兵书,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深吸一口气,将书搁置在桌上,随手抄起一根棍子,道:“人在哪儿?”

  “......族学学堂。”

  骏马嘶鸣,被人拉住急急忙忙停靠在族学外头,吓坏了过路的老百姓。

  文钺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兵。

  学院外头挤挤嚷嚷都是人,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瞧,还能隐约听到一个学子教训人的声音。

  “......你是将军的嫡孙,怎么能这般乖张不驯?!”

  文钺推开面前看热闹的人,往院中一瞧。

  四五个高高壮壮的学子,穿着文人长袍,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反倒是院子中央衣服杂乱,发带也让人扯了下来,粉雕玉琢的小娃比较像学子。

  文乐推开面前的人,快步走到文钺边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恶人先告状道:“他们说我作弊!”

  其中一个学子走到文钺跟前,行了礼,说:“文校尉。文乐在手臂上默了诗书,等着今日考校抄写,不是作弊是什么?”

  文乐瞪大了眼,道:“我才没有,你少血口喷人了!”

  文钺握着文乐的手,低声道:“已经过了童生拭的学子,光天化日,闹腾得跟散养的野鸭似的,想什么样子?”

  话音一落,院中再无人说话,连文乐都低下头来,不敢开腔。

  文钺早有功名在身,又养在镇国将军手下,不怒自威,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

  待院中安静,文钺才看向夫子,收回握着文乐的手,作揖道:“乐乐自小顽皮,却不是那作奸犯科之人。此事定有误会,还望夫子明鉴。”

  镇国府的两个孙子,都是这夫子教起来的,他自然知晓这镇国府的品性。见平日见着他都拐着弯走的文钺难得正面看自己,还替弟弟文乐说话,夫子也心软了,便松了口,道:“文乐确实顽皮,我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一次小考,做这等傻事。”

  夫子一放话,那几个学生也不再多言,只有一个不依不饶,对着文钺说:“文校尉是文乐亲哥哥,自然袒护自己弟弟,还望文校尉莫为了亲情耽误镇国府的名声。”

  文乐气得一脚就要往那人身上踹,被文钺一把搂抱住。

  文钺握着文乐的肩头,将他小老虎一般的力道全数化在自己掌心。他神色不定,看向那学子,说道:“若是文乐的错,我身为他的兄长,自会以军规处罚他。”

  那学子以为文钺示弱,将手往后一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那便是极好的。”

  文钺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可若是文乐没做错什么,却被人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这罪魁祸首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那人脸色微变,被旁边的人拉了下去,站在夫子身后,不敢说话。

  回了兵营,文乐一边走一边把衣袍往地上丢,他气得够呛,一路嘴巴就没停下来过,说那个人从他入学开始就一个劲儿地排挤他,肯定是嫉妒他朋友多、讨夫子喜欢。

  文钺捡着地上的衣服,听文乐絮叨了半晌。

  等到文乐累了,这才倒上一壶茶,递到他的手边。

  文乐猛地灌下一杯茶,看着茶盏上的图样,想起今日在众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说,还是受不住,委委屈屈地嘟囔一句:“气死我了。”

  文钺这才看向那所谓默在手臂上的诗词,无奈地摇摇头,说:“你昨日是不是又在书桌前头睡着的?”

  “哥哥怎么知道的?”文乐眨巴眨巴眼睛,说,“今早上醒来,我骨头都快断了,就是这儿。”

  文乐拉着文钺的手往自己后背放,文钺立刻懂事地替他捏起了坚硬的肩膀,说道:“你昨日枕着书册睡,边关书册都稀少,得由着人誊抄才能用。你定是枕着刚刚誊抄的那一本了,瞧你这手,全是墨渍。印下的墨渍明明与正常的字方向相反,那人为了找你麻烦,可谓是不择手段,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就是!”

  四五道家常小菜上了饭桌,文乐没心没肺的小郎君一个,压根记不住事儿。刚刚还气得喝下一壶茶,这会儿就晃着脚丫子坐在垫子上啃鸡腿。

  “用手帕擦嘴,娘亲新给你买的衣袍,你瞧你糟践的。”文钺站在帐子前头说道。

  文乐刚想用袖子插嘴,闻言连忙拿起那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去了嘴角的油。今日吃的是羊肉,用香料熬煮的,文乐这咧嘴一笑,满嘴都是那香料的粉末。

  文钺被他逗得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去处理一点军务。”

  外头热闹,文钺有些热,把衣领扯开了一些。一路走到另一个帐子外头,掀开往里走。

  正吃着饭的思竹差点呛到鼻腔里,捂着嘴咳嗽了半晌,道:“校、校尉。”

  文钺点点头,并不坐下,打量了一下帐子,说:“乐乐年纪小没什么心眼,你平日多替他打算一下,今日之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思竹连忙答应,背后冷汗都出了一溜。

  满打满算,这文钺也就算是比文乐大上了两岁,可总是气势逼人,跟镇国将军似的不怒自威,思竹都不敢细细瞧他。

  文钺将学堂的事情说给了思竹,思竹眉头皱了又皱,似要将那没事儿找事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学子们对上号。

  “......我今日在众人面前答应过他,若是文乐的错处,我定会以军规处置。”文钺拍拍衣袖的尘,道,“如今乐乐未曾作弊,那当着夫子学生们的面,诋毁镇国府名誉的人,自然也要受到军规处置。”

  思竹心中一凛,答应道:“思竹明白。”

  文钺点头,说:“别落下话头,该让别人知道的,要让别人知道。”

  “您放心,思竹一定不会让这事儿伤着小少爷的名声。”

  回了帐子,文乐坐在蜡烛前头,手里的书还没放,头一点一点的,应该是困倦极了。

  文钺拍拍他,说:“去洗洗再睡,瞧你这脸脏的。”

  文乐被吵醒有些不耐,道:“哥哥跟话本里写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人家话本里头的弟弟睡着了,身为兄长都会倒来热水擦身。”文乐掰掰手指,一副很懂的样子,道,“古有孔融让梨、卧冰求鱼,今日就不能有一个文钺替文乐打热水给他洗洗澡吗?”

  “你连四个字都凑不齐,别想着混在人家成语里头。”

  文乐瘪着嘴,抠着文钺床铺上的枕头。

  热水最终还是打来了,文乐光着身子泡在浴桶里,听到身后的文钺说道:“你还没娶亲,哥哥还能照顾你。今后若是你娶了亲,可不能像这般闹人了。”

  文乐把头发解开,泡在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说:“以后若是我娶亲了,我铁定把人放在心口疼,才不让她给我打洗澡水呢。”

  文钺哼哼两声,扯了扯文乐的头发,道:“少年思春,前程不想想钗裙。”

  文乐笑了下,说:“哥,你对我可真好。”

  “能不对你好吗?”文钺说着,拿起了皂角,道,“哥哥叫钺,是要上战场的。你呢,叫乐,咱们家什么都不图,只要你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文乐沉吟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文钺说:“哥,你说得不对。”

  “怎么不对?”

  文乐抿着唇,说:“娘说了,你唤钺,我唤乐,是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开心的意思,才不是什么上战场呢。”

  文钺一怔,嘴里那句“压根不是一个越字”的话,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看着文乐澄澈的眸子,文钺笑着舀起一碗水,冲开那黏腻的皂角味道,说:“行,越来越快乐。”

  “呀,你冲我眼睛里了!”

  “谁让你瞪着个大眼珠子盯着我?”

  “疼疼疼——哥!”

  “小屁孩儿,谁准你泼我水的?”

  “祖君说了,谁先撩闲谁讨厌!”

  帐子里头,兄弟两人闹腾得不可开交。

  外头站得笔直的小士兵,悄悄扫了眼,里头两人互相泼水,地上都是水渍。

  士兵面前永远冷静自持的文校尉,在文乐面前,笑得像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