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古代言情>少将军>第180章 番外(了无痕)——佛渡众生

  一人不进庙,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抱树。

  正是雷雨天,轰隆隆的雷一闪而过,把寺庙照得一瞬间格外亮堂。

  佛像依旧是那副慈悲模样,低垂着眸子,似可以怜悯万千苦主。

  雨水已经透过破烂的窗户往寺庙里面打,小娃躺在自己娘亲的怀中,瞪着大大的眼睛望那扇窗户。

  夏末闷热,这寺庙却四面都有诡异的风到处吹。

  “是不是冷了?你睡娘右边好不好?”

  小娃摇摇头,把脑袋往衣服里头埋了埋,说:“娘也会冷。”

  女人笑了下,把他额发往后扒拉,道:“娘不冷。”

  男人把寺庙的门关紧,又将那破烂的窗户修理了一番,总算是让四处漏风的破庙稍微暖和了些。

  小娃看着那黑黝黝的大门,说:“爹,你将那门关这么严实,后面有避雨的人怎么进来呢?”

  男人把火生得更旺了些,说:“一人不进庙,这庙里就咱们仨呢。”

  “一人为什么不进庙啊?”

  “因为以前有个传说,说是商人进了庙中休憩,却因带着财物被僧人杀害。传着传着,就传出了这么一句......”男人说着,见那小娃透露出害怕的目光了,笑着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说,“早些睡,等雨停了就能回家了。”

  小娃连忙闭上眼,缩进自己娘亲温暖的怀抱之中。

  夏季的雷雨似停不下来,尤其是雷声,比那祭祀的锣鼓还要响亮。

  小娃没睡实,听到又一声雷响便猛地惊醒过来。

  生起的火早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火石还在噼里啪啦作响。男人睡得直打鼾,破庙一直回响着他的鼾声。

  想起今日说起的故事,小娃有些害怕,他总觉得那寺庙的佛像像是有了人性,明明眼珠子里头也没什么东西,却仿佛在盯着人看一样。

  正好一个惊雷闪过,小娃抖了抖身子,见那佛像旁边似坐着一个人,全身漆黑,只留着眼珠子在外头,与那佛像一般,正盯着他看。

  “娘!娘!”

  夫妇俩被吵醒,生起了火后,却没见到寺庙有什么人。

  那佛像依旧是悲天悯人的模样,旁边也没有任何活物,寺庙里穿堂风一过,吹得人直发抖。

  男人听着外头的雷雨声,说:“这、这庙邪门儿的很,咱们走。”

  一家三口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走了。

  小娃被罩着蓑衣,大半个身子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他的娘亲抱着他往外走,庙门一开,他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地上生的火还未灭,刚刚空无一物的房梁上,确实坐着一人!

  见他看自己,那人还伸手对他挥了一挥。

  像是那传说中的狐妖,只要对着被迷惑心智的人一招手,那人便会被他勾走。

  地上的火没被风吹灭,有人往里头加了干柴。

  穿着黑衣的了无痕直打哈欠,把包袱往地上一丢,露出了大半个人头来。

  那头被锯断了,血管已经发白。眼睛外凸,似不可置信一般。

  了无痕似笑非笑地将那头颅用大火烤制了一番,直到看不出面目后,往寺庙那功德箱底下塞,轻声道:“这寺庙也有香火,日日供奉土地神,把你放在这儿,你也为荔城那些因你贪污救济银两,而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超度超度。”

  一晚上听那壮汉打鼾,了无痕在房梁上睡得极其不舒服,总算是借用了一些法子将人赶走。

  正当他准备入睡时,听见外头有些响动声。了无痕翻身一退,整个身子都被佛像遮掩得严严实实。

  是几个农家汉子,从外头进来之后,缩在火堆前头瑟瑟发抖。

  “这、这是有人?”

  “这庙就巴掌地,哪儿有人。估计是生了火又有什么急事,早早离去了。”

  “哈嚏——这六月的天真是小儿的脸,雨打在身上生疼!”

  “穷苦百姓不就这样吗,你当你是什么达官贵人。”

  “我媳妇儿娘家有远亲在边关,说是又要战了。”

  “真的?”

  几个人说着说着,从草原说到边关,又说起匈奴,还有那草原明珠。

  了无痕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抿着唇往外飞去。

  好一段时间的浪荡,了无痕最终还是决定去瞧瞧那草原明珠是多大的宝物,竟然要这么多人护着。

  边关风大,了无痕带着兜帽也不显得突兀。他将头发披散着,用绳子扎成小辫儿,与那匈奴几乎无异。

  四处打听消息,再加上好几个时辰的踩点。了无痕在大营之中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极其漂亮的帐子,掀开一看,翻来覆去,不见那所谓的草原明珠,倒是看到了不少的女儿家用的肚兜。

  外头进了人,了无痕屏住呼吸,翻到床底下躲着。

  “前线这般严重?那文钺真真是将大统领杀了?!”

  “是啊公主,我听人说,那文钺直接斩断了统领的头,现在还挂在城墙外呢!”

  “好恶毒的人!父王可有对策?山戎呢,淳维也没去?”

  “大单于身体不好,只有阿斯将军在前线,说是设计了一个计谋,此次定能将那贼子斩杀!”

  战争来得迅速,了无痕横竖也出不去城,干脆骑着马去在战场外头溜达。

  他站的位置颇高,一眼望过去,敌军的突袭十分诡异,像是引君入瓮一般,要将那急行军全数包围。

  领头的将领身穿盔甲,一支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只消得一挑,便能直接插穿三个匈奴的胸膛。

  他过于冒进,再加上敌军有意捉他,几乎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

  了无痕托着腮帮子,人来人往也瞧不清那具体情况,干脆飞身而下,踩着战马的头,去了那战争漩涡之中看热闹。

  领头的已经受了重伤,骨头明显的折断了。他四周全是敌军,手里攥着刀剑,虎视眈眈,如同草原的狼一样,露出那森然的牙齿。

  “文钺,劝你还是投降吧,现在外围全是我大辽的兵马,你就是长出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文钺的额发已经被血沾湿,黏在自己的脸颊上。他喘着粗气,手里的银枪从未放下过。

  “阿斯——你可记得文长楚?”文钺说话已经开始发抖了,他的眼神却依旧雪亮着,“他是我最小的叔叔,他死在战场之上,我们文家连他的尸骨都没寻回来。投降?向尔等贼子投降?爷是南朝人,是镇国府的人,姓文。姓文的,骨头都是硬的,降不了敌军卖不了国,哪怕今日死在这儿,爷也是站着的!”

  文钺一边说一边站直,他身上有一支箭,几乎戳破了他的盔甲。断裂的骨头不能支撑他站笔直,他手握着银枪抵住,用一尖利的匕首往自己胸膛刺去。

  “恕儿不孝!”

  尖利的刀子削铁如泥,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曾袭来。

  淡淡的梅花香气飘散,四周泥土飞溅。文钺被一个拉力拉起,下一秒就重重地砸在马匹背后,剧痛让他支撑不住,埋着头晕了过去。

  了无痕几乎把文钺身上的东西翻了个遍。

  钱,钱没有。

  酒,酒没有。

  啥也没有,啥也不是。

  了无痕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还不如偷那草原明珠呢。正想着呢,了无痕推开门,一把用布包裹着的瓷片就直直地抵住了自己的喉咙。但凡力度大一些,它会可以切断气管,将他杀死在这茫茫草原上。

  了无痕对不能保护自己的愚忠晚期患者,毫无同情之心,直接将人砸晕了,搁置在床铺上,顺便收走他所有够得到的瓷碗。

  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了无痕多少知道了一些文钺的情况,知晓对方是那传说中南朝城墙——镇国府,家里的嫡长子。

  边关总是热闹的,文钺养好了伤也要上战场。

  了无痕在边关难得定居下来,住了好一段时间。他将街道走了个遍,哪处有井哪处有卖糖的,他都清清楚楚。

  偷盗的本事是天赋,了无痕生疏了不少,每晚都站在那树底下,用手指去捡起被风吹落的树叶,再将树叶蓄满内力,射在墙上。

  大辽示弱,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了无痕陪伴着文钺回了南朝,见对方与自己弟弟亲热说话时,悄不声地跑了。

  了无痕把从文钺身上摸来的腰佩直接当了,镇国府的物件儿果然昂贵,当了个不小的价钱。出了当铺,了无痕看了眼那傅家的特有的标识,心想这腰佩迟早也得回到自己主人身上。

  来来往往,走走停停。

  了无痕难得信了超度一说,在庙前跪得十分的虔诚。

  他是个极其自我的男人,自小便是如此。家中富裕,他是嫡子,他的亲爹信了一个四处宣传的邪门歪道,将家中所有钱财全数捐给了那教众。连同了无痕的亲娘,也给发卖到了外头。

  了无痕听着院子里哀嚎声,打碎了他亲爹的颅骨,把早已经食丹药食得没了神智的亲爹丢进了井里。

  佛说了却红尘,了无痕找到了那邪道的庙宇,用一把大火把钱、人一并烧了个干净。

  江湖偏远,人人都是前辈。

  了无痕学了不少东西,也偷了不少东西。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了无痕就在这徐州,将自己淋湿了个遍,自以为劫富济贫,却终究导致了一场祸事。

  了无痕心中惊慌,却被那了通大师的话劝慰下来。

  “信则有,不信则无。”

  了无痕跪在蒲团之上,捡起经书将超度的梵语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虔诚地跪坐。

  说是一人不进庙。

  了无痕在庙中紧闭着眼,将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警醒忘在脑后,不管是否里里外外有那谋财害命之人存在。

  佛像做得精细,耳垂都快拖沓到了肩头。

  他手做兰花状,看着蒲团上的了无痕,似带有万千的怜悯之色。

  佛渡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