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宋清怀皱眉看着跟前的冬若,并未想起此人是谁。

  “婢子冬若是未央宫侍女,奉宸妃娘娘之令来请公主。”

  “这时辰宫门都下了钥,娘娘请清安做什么?”

  冬若身子一顿,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回禀殿下,娘娘只说有要事,并未说明其他。”

  宋清怀了然般“哦”一声,温温笑道:“那真是不巧了,孤也有事寻清安,还请冬若姑娘先回吧。”

  冬若顺从地低着头,态度却是分毫不让:“娘娘下了令,婢子不敢违抗。”

  宋清怀笑得愈发和善:“是吗?”

  他微微欠身,很是好气地说道:“孤可否与冬若姑娘单独谈谈?”

  从尊卑来说,尽管宋清怀是商量语气,但冬若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是二殿下素来没架子,冬若并不将此放在心上。许是主子不想有些话让旁人知道罢了……这没什么。

  寒意逼在脖间时,冬若总算想明白了先前的不对劲之处在哪。

  宫门都快下钥了,二殿下有什么事要这时辰来寻公主?

  以及……他是怎么带刀进来的?

  冬若再沉得住气,也从未如此被抵着脖子,死亡只在一步之遥。

  眼前她一贯认为好脾气的二殿下,眸中森寒,杀意凛冽。冬若打了个寒噤,周身血液仿佛凝固。

  “还请冬若姑娘与宸妃娘娘说一声,孤与清安,兄妹见面不易。今夜……便暂且将清安让给孤吧。”

  宋清怀的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话还带些玩笑意味,只是此时冬若当真笑不出来。

  “……是,殿下。”

  冬若费了好大的力才将这短短的句子说完,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哪怕明知宋清怀不可能在宫中动手,她还是本能地忌惮着。

  “那就劳烦冬若姑娘了。”

  宋清怀收回刀,眸中坚冰融去,又是那副温和模样。冬若福了福身,将离开时又被宋清怀叫住。

  她低着眸,眼角瞥见寒光闪过。

  “冬若姑娘,此事……”

  “婢子一概不知。”

  宋清怀这才满意地将刀彻底收起,挥挥手让她离开。

  竹烟正巧从内殿走出,见到了自外进来的冬若。

  “冬若姑姑,公主……”

  “今日不必了,我自会与娘娘禀明。”冬若有些急促地说道。

  “那婢子送送姑姑。”

  竹烟看她走得急,连忙跟了上去。走到外头时,她才发现冬若带了不少人来,此时都静立在庭院中。

  先前那些人大抵是在宫外,所以竹烟并未瞧见。

  发觉这一点,竹烟不免心悸。

  幸好殿下来了……不然,不然她若真对冬若做了什么,只怕后果难以估量。

  冬若疾步走了出去,那些人也随之离开。宫中复又静下来,竹烟稍松了口气。

  “竹烟。”

  温润声音在身后响起,却将竹烟激得后脖一凉。

  “殿下……”

  她有些心虚,唤宋清怀的声音都有些底气不足。

  “你进来,孤有事要问你。”

  宋清怀语气如常,说完便回身入殿。竹烟在原地踟蹰许久,磨蹭了会儿才跟上。

  竹烟进来时,宋清怀已在内殿寻了把檀木椅坐下,淡声问她:“公主去哪了?”

  竹烟轻咬舌尖,扑通跪下。

  “殿下恕罪,婢子……婢子不知公主去了哪儿。”

  “不知道?”

  竹烟心知隐瞒已无意义,便如实将事情禀过。

  自然,她隐去了裴卿的部分。

  “她当真没与你说去哪儿?”

  宋清怀眯眸,周身威压渐沉。

  “婢子不敢欺瞒殿下,句句属实。”

  宋清怀沉吟片刻,没再问什么。

  竹烟没有说谎,玥儿大抵真的没告诉竹烟自己的去向。

  她昨日刚见过……怎第二日就溜出去了?

  且,她是怎么出宫的?

  宋清怀倏站起身,竹烟不由抬头看他。

  “你起来吧。”

  宋清怀看向殿外,眸色渐沉:“孤且等等她。”

  --

  宋清安觉得自己疲惫极了,好像怎么都睡不够。

  她醒了又睡过去,直到日头高悬,她心底有个声音提醒着,要醒过来。

  宋清安倏忽睁开眼,瞧见陌生的帐顶。

  她竟是……在宫外过了一夜吗?

  宋清安向旁摸去,只触到些许残留温度。

  此时帘帐微动,裴卿自外将帷幔掀起。

  “公主可算醒了?”

  他已穿戴齐整,唇边噙着笑,活脱脱一位清贵郎君。

  宋清安愣了片刻,随后猛地坐起身。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

  裴卿一面说着,一面轻扶住了她。

  “公主慢些,仔细别伤着了。”

  宋清安心惊,她竟在宫外待了这么久。

  要是宫里有人寻她,也不知竹烟能否应付……

  “裴掌印,我得赶紧回宫了。”

  “咱家知道,公主准备完便可走。”

  裴卿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队侍女捧着全新的衣饰进来。

  ……

  直到坐上马车,宋清安才心中稍定。

  慌乱的情绪散去,她静静坐在马车内,眉间染上丝丝缕缕的怅惘。

  当真如梦一般。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贪恋着的。

  宫外无需如在宫内般顾忌许多……宋清安撩开车帘,望向与昨日并无差别的街市。

  世人眼中有着泼天富贵的宫城,不过是座偌大牢笼。

  自然,宋清安知道自己已比大多人过得好了。

  然人总是贪心的,她想要更多……

  如果能与裴卿去一个无人知晓之地就好了……

  宋清安望着身侧空荡位置出神,裴卿还有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没再与她挤一处。

  她默想了一会儿,悚然回神。

  她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兄长……母亲……他们的事都未完成,她却有了贪图安逸的想法。

  宋清安揉了揉额角,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了出去。

  那不是她该想的事……

  宋清安默念着,心跳却没能平静下来。

  她方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它。

  若兄长登基,裴卿……裴卿是一定要死的。

  她该怎么救他?

  原先宋清安接近裴卿时根本没想过此事。

  可眼下……却不行。

  马车已过了宫门,缓缓向明光宫去。

  宋清安低垂眼睑,思量着要如何去兄长那儿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