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才人之事不怨你,起来吧。”

  姜芷柔声细语将彩衣叫起:“你且说说,那日可还有什么异样之处?”

  彩衣低低啜泣着,待定了定神,才小声道:“回禀娘娘,婢子……婢子觉得……”

  她踟蹰许久都不曾说下去,眼神闪烁游移,不时瞥向一旁的柳绮筠。

  “妹妹,本宫看这丫头支支吾吾,该不是心虚,还没编好说辞吧?”

  柳绮筠察觉到彩衣的视线,凤眸一凛,扬声怪道。彩衣身子一颤,愈发胁肩低眉,不敢再瞧。

  “许是太紧张了,还请姐姐体恤。”

  姜芷随口搪塞过柳绮筠,又对彩衣柔声:“你且放心说,本宫替你作保,不会有事。”

  彩衣唯唯点了点头,道:“回禀娘娘,其实当日并无不妥。只是……只是才人抄宫规时,婢子被拦下未能进去,里面发生了什么,就……”

  “莫非你是怪本宫暗害了赵才人不成?”

  柳绮筠冷嗤:“无凭无据的,连一个小小宫婢都敢胡言乱语,诬陷主子,这便是妹妹管教的后宫吗?”

  “婢子不敢,婢子不敢,娘娘恕罪!”

  彩衣吓得跪地与柳绮筠连连磕头,后者却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姜芷悠悠:“彩衣忠心,为赵才人担忧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姐姐当日拦着彩衣,这丫头不知里面如何,有些疑虑,也是正常。”

  “姐姐何苦动这样的气,只消告诉诸位姐妹,当时究竟如何,不就无事了吗?”

  “可笑,难道本宫还要亲自去盯着一个才人被罚不成?”

  柳绮筠轻蔑笑道,随后不耐地皱了皱眉:“吵死了。”

  彩衣立时噤声,不再磕头求饶。幸好未央宫殿内铺了地毯,彩衣的额头只是微微泛红,不然以她的力道,定会磕破了皮。

  姜芷并不恼柳绮筠的嚣张态度,她很是好气道:“姐姐的意思便是……无人知晓了?”

  “妹妹叫本宫来,该不会是来与本宫兴师问罪吧?”

  柳绮筠眉黛挑起,重重一拍身旁桌案站起。

  “本宫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晦气得很。芙夏,我们走。”

  她横了一眼姜芷,刚走到殿门,便被侍立门口的侍卫横戟拦下。

  姜芷也从座上站起,慢悠悠向下走来。

  “姐姐,未央宫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柳绮筠蓦地回身,与姜芷眼神相接。

  “你放肆!”

  姜芷分明是笑着的,可在其眼底却有森然寒意。

  “还请姐姐回去,刀剑无眼,要是不小心伤了姐姐,可就不好了。”

  柳绮筠眼瞳微缩,低声恨恨:“你敢威胁我?”

  “姐姐言重了,妹妹只是关心姐姐罢了。”

  姜芷柔柔一笑,让开身子示意柳绮筠回去。

  殿门处的侍卫依旧横戟而立,日光照下,刀戟映射出的,却是寒光。

  柳绮筠站在原处,她身量比姜芷高一些,俯视时自有种压迫感。但姜芷不为所动,静静与其对峙,其余宫妃面色各异,视线飘忽不敢看向那里。

  良久,柳绮筠嗤笑一声,拂袖回了殿中。

  她显然觉得丢脸,又不好与姜芷发作,便以眼神狠狠剜了彩衣。芙夏在其旁心领神会,在经过彩衣时忽踹了她一脚,直将彩衣踢到了一旁。

  “不长眼的东西,挡了娘娘的路不知道吗!”

  芙夏厉声呵斥,扬手便要掌掴。

  “芙夏。”

  柳绮筠没好气地叫住了她,蹙眉道:“与这等奴才置气做甚,回来。”

  “是,娘娘。”

  芙夏收了跋扈面孔,低眉顺眼回到柳绮筠身侧。主奴二人一唱一和,唱的便是指桑骂槐。

  宋清安眸中掠过笑意,垂下眼睑遮掩一番。

  “彩衣,你起来吧。”

  彩衣被芙夏踹到了一旁,正好与宋清安离得近。宋清安微微倾身,与彩衣柔声道。

  “谢公主。”

  彩衣低声谢过,宋清安瞧了眼竹烟,后者上前将彩衣扶起。

  “公主可真是宅心仁厚。”

  柳绮筠冷眼瞧着,皮笑肉不笑讥讽她。

  “娘娘谬赞,清安哪比得上娘娘仁德。”

  宋清安笑意和婉,反唇相讥道。若说仁德,柳绮筠定是后宫中最无仁德之人。

  听出宋清安在说反话,柳绮筠神色冷了冷。

  “行了,计较这点做什么。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赵才人之事。”

  姜芷回了上首位子,拿准时机发了话。

  柳绮筠睇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姐姐不知那时发生了什么,总可说说为何要拦下彩衣吧?”

  柳绮筠闻言忽掩口笑了,在安静殿中,其笑颇为尖利刺耳。

  “……妹妹啊妹妹,本宫该说是你太仁善,以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明白吗?”

  她半是感慨半是同情,怜悯般与姜芷道:“不让彩衣进去,只是免得婢女帮了她们犯错的主子,弄得滥竽充数。”

  “妹妹这般稚嫩,当真能管教六宫吗?不若早日与陛下禀明,免得日后……惹出大乱子,可就难收场了。”

  宋清安眼见着姜芷脸色僵了些,心中轻啧。

  柳绮筠对六宫之权被夺一事,还真是耿耿于怀。都这时节了,还不忘提一嘴给姜芷添堵。

  “陛下旨意未改,妹妹便可担得起。偶有疏忽,还望姐姐提点一二。”姜芷轻笑,“姐姐若对陛下的决定有异,不如与陛下去提。”

  “陛下自会分明。”柳绮筠这一言倒颇有底气,好像她认为自己马上能复权一般。

  宋清安想起先前柳相进宫……

  难道柳绮筠还真有法子复权不成?

  宋清安忽又想起春狩出发那日,拦御驾的百姓。

  虽当时梁帝让裴卿小心处理掉,但青天白日,那么多眼睛瞧着,总会漏出些风言风语来。

  那些人被生生活埋在荒僻小道旁。

  这几日正巧有朝臣就此事上奏,前朝也颇不安宁。

  至于宋清安是怎么知道这些……自是从裴卿口中听来的。在外几日,折子却不曾断过,裴卿看过后,偶尔会挑一些当笑话说与她听。

  宋清安从来都暗自留心,从不在面上表现出分毫感兴趣的模样。

  柳相进宫……会与那事有关系吗?

  “陛下到──”

  “谁要朕分明?”

  柳绮筠得意神色被惊愕替代,随即立刻柔顺行一礼:“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宋清安低目,看那明黄龙袍之后熟悉的玄色衣摆。

  他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