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这一言落地,方坐下的众人便又得起身,纷纷跪地:“娘娘息怒。”

  只有一人未动。

  “妹妹是否太小题大做了些?不是早就查明,是赵才人自个儿不小心,才落了胎吗?”

  柳绮筠笑意轻蔑,倚着扶手挑衅看向姜芷。

  “姐姐有所不知,赵才人……或许不是意外。”

  “那妹妹以为,该是如何?”

  柳绮筠眉黛扬起:“啊,妹妹是觉得有人做手脚?可原先除了妹妹和赵才人……谁又知她怀了龙胎呢?”

  “那便是该查的了。”姜芷抬眸一笑,“本宫得了些消息,有人在本宫之前,便知道宫中有人有孕了。”

  “哦?”柳绮筠凤眸闪烁,冷哼一声,“那妹妹觉得,那人是谁?”

  姜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目光移向跪地众人。

  “你们都起来吧。”

  殿中已因这两人的对峙静到极点,宋清安站起时,悄悄揉了揉膝盖。

  当真精彩啊……她倒是好奇,姜芷是怎么说动赵才人的。

  柳绮筠注定是要背下谋害皇嗣的罪名,但宋清安明白,这回倒真不是柳绮筠的手笔。

  自姜芷与她说起妃嫔有孕,宋清安便知,这未出世的孩子,已沦为后宫争斗的棋子。

  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赵才人是怎么会答应牺牲自己这个孩子的。

  若能生下个皇子……她定能母凭子贵,说不准还能搏一把。哪怕是个公主,至少也能升个位份,总好过被姜芷利用。

  除非……赵才人也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宋清安端过茶盏,任凭热汽蒸腾。

  她原不想插手,但眼下……宋清安已改了想法。

  她不动声色瞥过角落,赵才人依旧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并不见有为姜芷和柳绮筠的话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冬若,叫秦院使进来。”

  宋清安兀自思量时,姜芷将秦院使宣了进来。

  “微臣给宸妃娘娘请安,给柳妃娘娘请安。”

  秦院使来得很快,显然是早就在殿外候着。

  “劳秦院使与柳妃娘娘说说,春狩前在赵才人那儿发现了什么?”

  “是。”

  秦院使躬身,随后面向柳绮筠,将在赵才人被褥间发现红花一事禀明。

  柳绮筠的面色渐渐凝重,凤眸凌厉:“所以,这是何意?”

  “姐姐,这说明……有人在这后宫中,手眼通天啊。”

  姜芷笑意盈盈接话,而座下妃嫔也面色各异。

  先前伴驾的那些对此早已听闻,但留在宫里的,则是第一次知晓。

  一时众人频频去瞧角落的赵才人。

  赵才人素日在后宫名不见经传,哪曾想过能有如此引人注意的时候,她不安地瑟缩了一下,将脸埋低,自欺欺人般避开众人视线。

  “且这样阴毒隐秘的手段……可见其人在宫中根基之深了。”

  姜芷意味深长看向柳绮筠,声音却愈发柔和:“姐姐觉得……会是谁呢?”

  柳绮筠眸底森寒,她察觉到众人视线都在姜芷刻意引导下投向自己,不由笑了一声:“妹妹这问题真是有趣,本宫在此前连赵才人有孕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谁有这般本事呢?”

  “还是说……妹妹,怀疑本宫啊?”

  “姐姐说笑了,妹妹并无此意。”

  柳绮筠嗤声,又看向秦院使:“秦院使医术高明,连夹在被褥间的红花都能发觉。既如此,秦院使来说说,赵才人滑胎,又是何故?”

  秦院使咳了一声,回道:“回禀娘娘,赵才人是因跌倒至胎象不稳,后又受惊,这才没能保下。”

  “妹妹你瞧,秦院使都说了,是赵才人自个儿的缘故,赖不得旁人。”

  柳绮筠拿过一旁茶盏,感慨般道:“皇嗣又岂是寻常人受得住的,许是赵才人福波缘浅,这龙子……便想寻个更好的去处。”

  赵才人的脸在柳绮筠这番讥嘲下显得愈发苍白,若不是一旁侍女扶住,她简直像是要从椅上滑落下去。

  “姐姐,嘴下留德。”姜芷眸色淡淡,一面望了赵才人一眼,吩咐道,“冬若,带赵才人去偏殿歇会儿。”

  “是。”

  赵才人一走,这殿里的氛围便更加紧绷。

  “赵才人又不是什么刚学步的孩童,好端端的,怎就跌了一跤呢?”

  姜芷将人遣开后也没了顾忌,愈发与柳绮筠争锋相对起来:“除非她心神不宁……姐姐以为呢?”

  柳绮筠低眸啜了口茶水,这才悠悠道:“后宫妃嫔请安乃是祖制,她来晚了,本宫说她几句,也是合情合理。”

  “妹妹该不是要怪本宫训诫错了吧?若掌六宫者,都似妹妹这般仁善,只怕后宫永无宁日了。”

  “姐姐暂行六宫之权,管教后宫,自然没有错。只是……妹妹听闻,当日姐姐做的,可不是说几句那么简单。”

  姜芷不急不缓说着,轻抬护甲,其上翠玉宝石晃眼。宋清安眯眸,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就是那时西夜送来的礼中的。

  “妹妹真是好本事,哪怕随陛下去了围场,都还牵挂着宫里呢。”

  柳绮筠阴阳怪气道,不见半分惧怕:“那妹妹说说,本宫都做了什么?”

  “妹妹自是不知,不过是有人告诉罢了。”

  姜芷笑意渐深,眼眸愈发深黑:“传彩衣来。”

  自殿外进来一个清秀宫婢,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主子,她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动弹。

  “婢子彩衣,拜见宸妃娘娘,拜见柳妃娘娘。”

  “你便是跟着赵才人的侍女?”

  “回禀娘娘,婢子是两年前才人进宫时,被派去伺候才人的。”

  姜芷甚是满意,睇向柳绮筠:“彩衣伺候了赵才人两年,也算是她身边的老人了,说的话……自是更可信些。”

  柳绮筠牵了牵唇角,没有作声。

  “那你便来说说,几日前才人去请安时,都发生了什么?”

  “回禀娘娘,那日才人起晚了些,请安便迟了。柳妃娘娘就训斥了才人几句,要才人留下来抄写宫规。才人抄宫规时被带去了一个偏殿,婢子被拦下不得进入。等才人出来后,婢子便觉得才人心神不宁,后来……后来才人就说要去御花园散心。”

  “娘娘……婢子如今想来,便知那日才人起晚不过是因怀孕贪睡,其实才人这般已几日了,只是婢子都当是春困……就没有在意。都是婢子不好,害才人……娘娘,都是婢子的错……婢子罪该万死!”

  宋清安看一看在殿中哭得情真意切的彩衣,又看一看上首满目怜悯的姜芷,心中好奇达到了顶峰。

  她究竟……想唱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