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的校园里,学生间的霸凌要显得更肆无忌惮一些,尤其在面对陆正阳这样带着书卷气还被校园美女们疯狂追捧的男生时,他们将陆正阳当软柿子捏了,结果却被陆正阳反过来爆锤了一通,收拾得服服帖帖。

  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跟只会动手的人动手,在陆正阳看来,这是对对方生活态度的一种尊重。

  只是,在陆正阳拿起教鞭后,他原本的生活态度就不太适用了。

  虽然心里一直希望张一鸣在面对霸凌的时候,他能够一拳砸回去,但作为老师,他肯定不能这么说,也不能这么引导。

  陆正阳只能言不由衷地跟张一鸣分析了他找老师找家长的种种优势,反正肯定比继续忍受对方的勒索欺负好,但张一鸣从来只讷讷点头,出事之后也从来没有求助过。有几次被陆正阳发现了端倪,仔细地问了,但张一鸣咬死了什么都不肯说。

  对于这种守口如瓶到这种地步的张一鸣,陆正阳都被气笑了,没好气地说张一鸣放在抗战时期绝对是敌人撬不开嘴巴的蚌壳。

  就尹展峰和张一鸣的性子,陆正阳时常遗憾他们两人的性格不能分一分,均匀一下。但凡尹展峰隐忍片刻,分析一下局势,也不会冒冒然冲进战局挨打。张一鸣但凡有一点血性,他也不会由着那些人反复欺负勒索,连求助都不敢。

  全班二十人,他和夏小虞都电话通知到了,包括尹展峰和张一鸣。现在人没到,不是堵车就是距离有些远,不是不能理解,但不妨碍陆正阳以此为借口多收拾他们一顿。

  心中琢磨着是罚他们抄英语单词还是其他科目的知识点,是一遍还是两遍三遍,陆正阳将昨天课上考的英语随堂小测验卷子发下去,准备先上课。

  就在这时,陆正阳的手机震动起来。

  这个时候,夏小虞还没有回年级组办公室。她拿着手机看向陆正阳,得到对方颔首肯定后,夏小虞拿着陆正阳的手机出了教室。

  半分钟后,夏小虞脸色苍白地走进教室,打断了陆正阳的课堂。

  陆正阳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和夏小虞经过一年多的合作还算有默契,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夏小虞不会打断他的教学。

  陆正阳没有注意,下方座位上的学生,不少人的目光都盯着陆正阳的手机,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

  陆正阳交待众人自己自检卷子出错点,跟夏小虞出了教室,手机还没挂。

  “是派出所。”夏小虞声音发颤,作为一个从未进过派出所的普通人,她对这种地方有着天然的敬畏,“跟尹展峰和张一鸣有关。”

  陆正阳接过手机,脸色微沉。

  尹展峰和张一鸣进派出所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您好,是陆老师吗?”对面的人很客气,“这里是长江街派出所,您的两个学生尹展峰和张一鸣在这里,能麻烦您过来一趟吗?”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派出所的民警语气里明显带上了无奈。

  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将电话打到学校老师这里,这位陆老师又不是尹展峰和张一鸣的监护人,再如何也不该找到陆正阳身上。

  可张一鸣是父母离婚又再婚,他一个人在江陵市生活,身边只有一个负责照顾他日常生活的保姆。他拒绝提供血缘上监护人的电话,直接跟民警说他是父母双亡,有什么话直接跟他说就行。

  真父母双亡还是假父母双方,民警表示他们还是能调查出来的。

  而尹展峰则表示自己的父母是真·双亡,家中只有一个爷爷。他晚上一年学,现在已经十八岁。作为一个成年人,民警有话可以直接跟他说,不必劳动他爷爷。

  尹展峰还着重强调,是对方三人抢劫勒索在先,他忍无可忍才出手反击,如果对方想要打官司,他奉陪到底!

  一旁张一鸣补充一句,他可以现在就雇一位律师过来。

  这案子算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一边说是对方抢劫勒索,一边说是无缘无故突然暴起打人。比起尹展峰的干净整洁,张一鸣脏了点衣服,那三人伤得有些惨重,一个手腕骨折,一个小腿骨折,一个断了两根肋骨……完全是他们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嘹亮嚎哭声惊动了过往行人,这才有了长江街派出所的出警。

  不同于穿着校服的尹展峰和张一鸣,那三人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看上去像是社会上的混混小青年。民警本以为是社会闲散人员对在校生的勒索行为,坦白说,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他们派出所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案子,唯一称得上特例的大概就是这三人被狠狠反击了。

  请医生过来给那三人处理的伤势,判断过他们的伤不是被暴打至此,那手腕是被人“咔嚓”一下折断的,小腿是被人踹了一脚就断的,至于那肋骨,胸肋处被人拍了一掌,留了个掌印,然后肋骨就断了。

  一折一踹又一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武馆的高手来教训野路子小混混,结果一指证,动手的竟然是尹展峰,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十八岁,个头身板脸蛋更趋向于十三四岁初中的小家伙。

  如果那三人没有说谎,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长江街派出所民警调查了一下涉事双方背景,结果好吗,那三个混子模样的青年其实也是高中生,是长江街街尾处十三中的学生,比尹展峰和张一鸣还低了一个年级。

  涉事双方都有未成年人,是普通纠纷还是抢劫勒索,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十三中三人明显吃了大亏,医药费问题首先摆在了眼前。他们的家长都已经赶到了,正在隔壁休息室里抱着儿子扯着嗓子又哭又骂。对比一下势单力孤的尹展峰和张一鸣,那三家明显不是一般战士。

  不过,气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这两个小子往椅子上一坐,一个面无表情冷冷淡淡,一个倨傲刚烈气势十足,即使明白这两人就是个普通高中生,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最多是家里有点小钱,但民警摆出来的态度却不自觉谨慎再谨慎,总有一种面对什么不好惹大人物的感觉。

  只是,感觉再不好惹,流程还得走。尹展峰十八岁了,监护人可以不到,但张一鸣,还差半年才满十八岁,遇到这种事,监护人怎么能不到。

  还是年长民警带着的小年轻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干脆叫老师来得了。

  这话本是句吐槽玩笑,但注意到张一鸣和尹展峰同时僵住的脸,再想到老师身份在联系家长上的便利,那位民警陡然意识到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就有了这一通电话。

  即使陆正阳不过来,从他口中应该能问出张一鸣同学监护人的电话吧?

  “长江街派出所吗。”陆正阳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片区域地图。

  江陵国际高中坐落在东西走向的滨江公路上,东边能够一直延伸至市郊区,西边与中央大街相连,过了中央大街再往西走就能进入长江街。长江街派出所位于长江街街尾,辖管这一片的治安,从江陵国际高中到派出所也就十分钟车程。

  确定了路线后,陆正阳又考虑了一下尹展峰和张一鸣的家庭情况,立刻下了决定,道:“我知道了,麻烦您通知,我会尽快赶到的。”

  挂掉电话后,陆正阳就安排夏小虞看着班里学生自习,自己则找校长请假。

  长江街派出所那边,试图阻止民警给陆正阳打电话无果,眼睁睁看着民警拨通了陆正阳的手机后,尹展峰一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而张一鸣则全程死死盯住了民警手中的电话,还真别说,那小眼神十分有用眼神杀死某某某的气势。

  但是,对于身经百战的民警哥哥而言,没有用。

  给陆正阳的电话很顺利地打了过去,电话那头的回应,张一鸣和尹展峰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等民警挂掉电话后,那两人一反刚才革命斗士的气势,全蔫了。

  张一鸣默默地将双腿缩在椅子上,双臂抱膝,陷入了自闭状态。

  尹展峰默默地将脑袋耷拉在桌子上,目光放空,眼神已死。

  “我就说嘛。”那个之前提议找老师的年轻民警小声跟自己前辈嘀咕,“谁上学那会儿不是这样,不怕爸妈,就怕老师。”

  张一鸣和尹展峰同时扭头,目光炯炯地瞪向那个年轻民警,眼中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就你长嘴了,就你会说!

  他们可没有忘记,刚才是谁提醒了那个民警找老师来着。

  “小同学,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年轻民警可没忘这两个是老师怂的家伙,刚才那么头铁,一说找老师立马就怂,这点眼神攻击,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尹展峰垮下脸,扭头看向张一鸣,小声嘟囔道:“完了,丢人丢到陆哥那里了。”嘟囔完,他就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都怪他当时没个手轻手重,不小心将对方的骨头给打断了。单单只是皮外伤,他再威胁两句,何至于闹到派出所来。

  张一鸣嘴唇紧抿,好半晌,他慢慢地道:“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