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中国边应漓都还没想明白自己那天是怎么衣衫不整地打车回到自己租的房子,又是怎么让出租车司机相信他并不是逃犯,还在他家门外等着他拿钱出来支付。

  里安一见到边应漓,兴奋地围在他身边说个不停:“漓,你刚走没几天姜先生来过家里......”

  边应漓打断他:“慢慢呢?”

  里安往花园处看了看:“在花园玩。漓,那天姜先生进你房间了。”

  “够了,”边应漓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以后别让陌生人进我家。”

  里安眼巴巴看着边应漓进房间,还站在门口挺没眼力见地说:“他还把你的白水晶拿走了。”

  边应漓正蹲着开自己的行李箱,闻言再次抬头:“我说够了。姜先生是姜先生,跟我们没有关系。”

  里安终于察觉到不对,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好、好的。”

  那条马鞭正好好地躺在行李箱里。

  边应漓简单收拾好东西,四处寻找慢慢玩。慢慢估计是太久没见到主人,害怕地往后躲,还冲他龇牙咧嘴。里安很快反应过来,跟着边应漓哄慢慢:“慢慢别怕,别怕。”说着,还往边应漓手里塞了几根胡萝卜。

  边应漓便蹲了下来,像最开始养着慢慢那样,一边叫他一边用食物逗他,不过他说:“慢慢不是最爱吃苜蓿和睡莲花吗,什么时候爱吃胡萝卜了?”

  里安笑着接了句:“他变了呗。”

  边应漓听到这句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是,谁都会变的。”

  这些天边应漓足不出户,不是待在他的实验室里就是出来哄慢慢玩,除了最早的那顿饭其余的都是他亲自给慢慢准备,慢慢也越来越黏他。

  里安总能从边应漓身上嗅到花香,但他知道边应漓并不是只喷这类香水的,于是他和边应漓开玩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只喷花香好让慢慢缠着你?”

  边应漓揉着慢慢毛茸茸的后脑勺,软乎又温暖:“我可没让他缠着我,他自己要贴过来的。”

  “他明明更黏我。”里安不服气。

  边应漓“嘁”了一声:“你来,又不是不让你摸。”

  里安拍了拍慢慢的脖子,那里就凹了一块,边应漓笑着把慢慢的毛抓蓬松了些:“胖了啊。对了,最近杜女士有找过我吗?”

  里安抱着慢慢,把脸贴在他身上:“杜女士吗?没有。不过有个很漂亮的林小姐来过。”

  边应漓问:“她来做什么了?”

  里安还抱着慢慢蹭个不停,慢慢也很舒服地叫了两声。里安说:“她就是来看了看,还说什么边先生......我觉得她说的不是你。她说边先生千万不能做错任何一步。”

  边应漓看着窗外枯萎的花园,一直没说话,里安觉得边应漓身上似乎比以往阴沉了不少,冷得都不像他边应漓了。

  正说着,边应漓家的门铃响了,这也是他这次回国这么些天以来第一次有人登门拜访。

  杜为苇站在门口也不进屋,拉着边应漓的手急道:“你这孩子,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快来劝劝,杜瑶这孩子疯了!不想结婚,居然和老爷子说她喜欢女孩子,这下好了,老爷子本来也不想强迫她结婚,一听说这个,非要她嫁人不可。”

  “这我怎么劝?”边应漓笑了笑,“你进来说。”

  “不说这个,你快和我去找人。”杜为苇还是拽着边应漓,“那丫头和老爷子说,非要她嫁人她就去摘了自己的子宫,让那家人娶个生不出孩子的大小姐回去伺候,丢光杜老爷子的脸!这一说不要紧,偏偏她还真就跑了!”

  边应漓都听傻了,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杜为苇塞进车里,他问:“这么大反应,老爷子准备让她和哪家的少爷结婚啊?”

  “说了你也搞不懂,国安部部长家的孙子。”杜为苇焦心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路况,根本就没注意到在旁边瞬间变了脸的小孩。

  “易部长的孙子?”

  杜为苇这下转过头来:“你知道啊?”

  边应漓往后靠着,像是放下心来:“见过几面。放心吧,不说小杜姐姐,易少爷肯定也不愿意结这个婚。”

  杜为苇笑道:“你和人家很熟?什么时候认识的,也没听你说过。但是我和你说啊,一般情况下别去招惹这种人......”

  “他和姜自盼挺熟的,”边应漓低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搭着姜先生的场子见过易少爷几面,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易少爷的外公是个澳门的生意人。”

  杜为苇张了张嘴,最终只得轻叹口气:“你呀......说起来也是,姜先生也去招惹,咱们这些喜欢你的,只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人家那些本来不认识你的,只当你年轻莽撞不懂事......怎么就和他们碰到一块去了。”

  边应漓再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等待到达目的地。

  杜家家主自然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假外孙的,但他就不像假外孙的假妈妈那样将其视如己出。杜老爷子的人倒是已经把杜瑶找回来了,只是杜瑶还在房间里倔着,谁也不肯见。杜书记本人则是压根没出现过。

  在场和杜瑶小姐最亲的就只有杜为苇这位姑妈了。杜为苇敲了敲门,轻声叫她:“瑶瑶,你好歹出来吃点东西,别一天天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好不好?一会儿你爸爸妈妈可能就回来了,你别这样,当心你爸爸生气。”

  边应漓对杜为苇说:“你别烦她了,我来吧。”说着,他把林睐从黑名单放了出来,直接给她去了个电话。

  林睐的声音懒洋洋的,光是这么听着好像就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小祖宗,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

  边应漓简短地答:“发个地址给你,赶紧过来。杜瑶和杜书记出柜了。”

  “什么......”林睐那边没什么动静,显然也是震惊了半天,然后她才问,“她平白无故地说什么呢!”

  边应漓说:“快来。杜老爷子准备让杜瑶和易贤结婚,杜瑶不乐意,就说她喜欢女的,还扬言非要她嫁人她就去摘了子宫。”

  林睐没说什么,那头传来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取代了一般情况下她和别人通完话的道别话语。

  杜为苇在一旁目瞪口呆,边应漓收好手机:“解铃还须系铃人。”

  “瑶瑶她......真的有喜欢的女生?”杜为苇不敢相信地看着边应漓。

  边应漓看着窗外,似乎有点飘雪:“嗯。”

  “我看着也不像啊,这丫头平时......”杜为苇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把话说完。

  “我看她也不像。”边应漓还是看着窗外,像在发呆,偏偏又逻辑清楚地解释着杜为苇的困惑,“不过谁知道呢,光是看看,能看得出什么?”

  在林睐到之前,再没人去敲过杜瑶的门,想必杜瑶在房间里也听见边应漓给谁打过电话,所以当林睐敲门的时候杜瑶很痛快地开了门。

  杜瑶穿得单薄,整张脸也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冻着了,红且肿,看见林睐,只侧了侧身想让她进去,但是林睐并不打算进房间,只看着杜瑶问:“为什么?”

  杜瑶哑着嗓子:“不关你的事,没你的事,没事的。”

  “杜瑶,”林睐没看她,但是语气就像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我没说是因为我,但是你说的那些气话实在是......太蠢了。”

  杜瑶突然就笑了,挺讥讽地问:“你要这么说,我也觉得是。多少年了,好像所有事都是我一厢情愿。但是确实也不怪你,你拒绝了,是我犯贱......”

  杜为苇看不过去,正要阻止,但边应漓拦下她,又拉着她去楼下了。

  但是由于大厅内的人早被赶了出去,杜瑶和林睐交谈的声音还是很清楚。

  “我不是说这个!”林睐吼道,“你喜不喜欢女生,你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只是,我为你说‘不想嫁人而去摘掉子宫’的事情愤怒!你的身体是健康的,那是你的一部分,她不能仅仅因为有了繁衍的作用而成为你用来威胁他人的工具!喜欢谁、爱上谁,那是你作为一个有情感有思想的人的天生权利;生育与否,也是你作为一个具备生育能力的女性而应有的权利。你不能为了反抗那些人逼迫你嫁给谁而这样伤害自己健康的身体!”

  杜瑶懵了,望着林睐脸上滑落的两道眼泪张着嘴没出声。

  “杜瑶,别干这种傻事,别伤害自己......你是一个人,至少你永远不能自己把自己当交易的商品来看待......”林睐颤巍巍地抓住杜瑶的手,“就算、就算你不得不嫁给他,你还有更多的办法逃离啊......万一、万一你又爱上他了呢,你愿意同他生儿育女......”

  “够了,”杜瑶的表情不知何时又变得非常冷峻,听见林睐这么说,她的眼泪就立马冻结在眼眶里,“我不会伤害自己了。虽然我真的差一点就进医院了,是老头把我抓回来的。”

  林睐的眼泪也止住了,却只是呆呆地看着突然冷静得有点理性过头似的杜瑶。

  杜为苇和边应漓虽然坐在楼下,却把林睐和杜瑶的话一句不漏地听完了。杜为苇忍不住地往上看,脸上有一种既如赤子般茫然,又如新妇般喜悦的神情。而边应漓看着像要睡着了。

  但边应漓在这种并不真实的、短暂的梦里只听得见林睐的那些话。

  ——“喜欢谁、爱上谁,那是你作为一个有情感有思想的人的天生权利。”

  ——“你是一个人,至少你永远不能自己把自己当交易的商品来看待。”

  整理.2021-07-23 02: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