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辰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远寒陷进老板椅里, 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两块电脑屏幕。
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模一样的内容。
幽暗狭长的走廊、六个有点模糊的身影,成“人人从人人”的站位。
陆远寒的目光缓慢移动,落在那个“从”上。
两个人靠在一起, 肩膀贴着肩膀,不知道又在做些什么小动作。
屏幕上半截划过五颜六色的弹幕, 有不少人都cue到了角落里的那个“从”。
陆远寒看到其中一条, 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不检点。
对面传来一声试探:“呃……陆总?”
屏幕里, 陆停晚和沈行云被其他人提到,身体稍微分开一点。
陆远寒抬头,看向对面的助理, 朝人颔首。
公司新项目到了收尾期,他这个老板以身作则, 陪员工一起加班。
——说是加班……其实也就是换了个地方看直播。
助理小小地腹诽一下, 开始汇报工作。
陆总显然心不在焉,一边听着汇报, 一边时不时就要往屏幕上瞟两眼。
这会儿,六个人的密室进度已经要推到最后。
从书房走出来之后,房间的布置好像都恢复了正常状态。
他们先后经过了一个厨房两个次卧,最后走过中间的连廊, 来到“哥哥”住的主卧。
从前面的三个房间里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那两间客卧都收拾得很干净、温馨,但却找不出一点生活痕迹。而厨房里的“线索”就更为明显。
六个人翻遍整个房间, 也只凑齐了一套半的餐具。
一套餐具是男人自己用的,碗盘的边缘都有豁口,显然已经用了很久。另外那“半套”餐具则很新, 看上去几乎没怎么用过。
之所以说是半套, 是因为另外半套……
这会儿已经变成碎片被一个花布包着, 塞在柜子后面的角落里。
花布的一角绣着精致的“妹妹”二字,又被人从正中央撕开。
显然,这个宅邸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兄妹二人。
沈行云的猜测得到证实。
而最终彻底印证猜测的,是主卧的桌案下的一封书信。
书信来自男人的一位友人。
两人自小相识,一起长大,友人成年后不久便中第入仕,离开这里。他来这封信的目的,就是问“从小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男人,要不要接受他的举荐,前往他所在的城市。
卧室里找不到男人的回信,但显然,他拒绝了。
沈行云把信纸叠好,重新放回原处,紧接着就听到白晗问了一句:“他不答应朋友的邀请,应该就是为了妹妹吧?”
他点点头,回忆起纸上不自然的褶皱,正想再说什么,另一边响起许夏的声音。
为了增加效率,六个人分开搜索卧室。
沈行云和陆停晚负责包含书桌在内的门口周围,白晗和左天晟负责衣柜,许夏和杜若秋则负责床铺。
这一声喊,就是因为她们在床铺下面发现了新的线索。
那是另外一封信。
或者说,是另外一封信的碎片。
有些碎片上还带了点血迹。
白晗凑过去,和两个人一起把信重新拼好。
六个人看到信的内容,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那信同样是那位友人寄来的,大致意思是:“听同乡的人说你犯了疯病,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是病糊涂了吧?你哪还有什么父母?更不可能有妹妹。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过段时间就回去看你。”
信的最下面,是用另一个字体写的两个字。
——吾妹。
写字的人情感起伏很大,笔画抖得不像样。
许夏瞪大眼,恍然大悟:“所以,是朋友的信让他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的,刺激得他从这里逃走……侥幸避过大火?”
白晗点点头,又皱眉:“可是……那火是谁放的呢?而且,妹妹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呀。”
左天晟也加入讨论:“按理说,她应该葬身火海,或者跑出去找她哥哥。但她现在还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她离不开吧?”
杜若秋看他一眼,摇头:“未必是离不开。”
她顿了顿,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解释:“她或许是笃定哥哥还会回来,所以不愿意离开,而是一直留在这里等他。至于那把火……”
她说到这儿,皱了皱眉,停下来。
陆停晚冷声道:“是‘哥哥’自己放的。”
白晗:“诶?”
许夏跟着愣了愣,拧眉思索半刻,突然福至心灵,一声“我焯”脱口而出。
“所以、‘哥哥’放这把火是想……逼她离开,放她自由?”
沈行云和陆停晚同时点头。
白晗恍然大悟,“啊”了一声。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
沈行云轻笑,拍拍陆停晚肩上的小兔子:“去把‘哥哥’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陆停晚默不作声看他一眼,起身的时候小兔子向一边倾斜,晃晃悠悠从他肩侧蹭过。
通往下一个空间的“门”是开在墙上的、被锁住的木窗。
密码可以通过衣柜里衣服的摆放规律推断出来。
沈行云很快解开,跟其他人简单说一下解法,紧接着就被陆停晚带着跨去窗户另一边。
离开的时候,陆停晚还不忘拎走桌上的烛台。
虽然只剩一点蜡烛头,但好歹也能起一会儿照明的作用。
窗户另一边的环境还是意料之中的一片黑暗。
好在有陆停晚带出来的蜡烛,能让他们大概看清这个空间的样子。
这是个狭小的楼梯间,角落里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往前几步就是盘旋向上的木台阶。
杂物大概翻过一遍,没再有什么新的线索。
陆停晚端着蜡烛往台阶走。
他担心蜡烛燃尽,后面一片漆黑,想趁着它还有这点“余热”,赶紧到下一个有光的空间。
他往回看一眼,想拉上沈行云,又想到什么,迟疑一下,收回手,补一句:“跟紧点。”
沈行云笑着点头跟上,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人在烛火照耀下显得有点虚幻的轮廓。
这里狭小、阴暗、没人出声的时候又异常安静,好像连呼吸都能形成回音。
他伸出手,直接就能碰到粗糙潮湿的墙面。
烛光熄灭的瞬间,眼前整个暗下来。
沈行云一阵恍惚,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被沈括关起来的时候。
有陆停晚在,他确实不怕黑暗,但这里的环境有时候实在跟小时候太像,难免让他回忆起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去。
于是情绪随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起,如潮水般涌来,将人整个淹没。
沈行云下意识握紧身前人的手,摸索着往前跟上一步。
脚在台阶上踩空,整个人猛地下坠一截,上身也不受控地前倾。
另一只手擦过墙面,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浪卷着,坠入更深的海底。
许夏的叫声慢半拍响起,和陆停晚回身抱过来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交叠。
悬空的手突然被人用力握紧,力道大到盖过另一只手掌心的痛感。
潮湿感和刺痛都在刹那间消失,只剩下怀中一如既往的热意。
沈行云被陆停晚拽着站稳。
他收拢手指,长出一口气,又在人耳边轻笑一下。
“这么紧张干什么?”
相扣的十指传递着轻微的颤抖,沈行云一时间甚至分辨不出那阵颤抖来自于谁。
他叹口气,另一只手在人腰侧轻拍两下。
“都说了有你在我就不会害怕了。”
但陆停晚还是用力搂着他,一言不发。
他好像才是那个真的被吓到的人。
沈行云莫名有点心虚。他放松语气,试图缓和气氛:“抱得这么紧,不会害怕的其实是你吧?”
陆停晚扣在他腰背的手愈发用力。
身后四人吵嚷着到处找新光源。
台阶边上的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白晗找到火柴擦亮,陆停晚才慢吞吞松开他,用很轻的声音“嗯”了一下。
沈行云没反应过来,一愣,有点茫然地和他对视。
光线很暗,陆停晚的眉眼都不甚清晰。
但面前的人还是立刻撇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只是握在一起的手被抓得更紧。
带路的人换成了拿着光源的杜若秋。
陆停晚拉着他落到最后,嘟囔:“所以后面握紧点。”
他们都是官宣过的情侣了,凭什么不能在镜头面前牵手拥抱秀恩爱。
……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行云错愕一瞬,读懂他的意思,蓦然失笑。
他脚步轻快地跟上陆停晚,掌心在衣摆上随意抹过,擦掉血迹。
“好啊,以后都不松开了。”
老旧的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回荡在狭小的空间,盖住两个人轻飘飘的耳语。
小女孩在最后一个房间里等着他们。
这是另一个书房,也是被烧毁得最严重的房间。
地面、天花板、墙壁,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书架全都倒在地上,有的裂成两半,有的彻底散架。
女孩就坐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她坐在最高的那截书架上,低头俯视六人,垂在空中的双腿漫不经心地晃着。
“哥哥,你来啦?”
女孩嘴角裂开一个大笑的弧度,脸上却看不出笑意。
她朝陆停晚张开双臂,纯黑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好久。久到你们说法的方式都变了好多好多。但是……”
她脸上笑容消失,神情突然变得落寞。
陆停晚看沈行云一眼,拉着他上前,走向女孩。
小女孩见他靠近,又突然笑起来。
这次她直接笑出声,用一副很开心的语气说:“哥哥你还是回来啦!所以……我们说好了的哦,你回来,就不会再走啦。”
陆停晚看看她,又和沈行云对视一眼。
沈行云朝他轻笑,低头看看,用眼神问他要不要暂时松手。
陆停晚没理,甚至干脆把他拉得离自己更近。
“我不能留下来陪你。”
他再次看向女孩,表情认真,
“我也有我自己的哥哥。我要跟我哥哥类一起。”
小女孩一愣,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连笑容都忘记维持。
两人身后,许夏立刻戳戳白晗,露出一副“嗑到了”的表情。
办公室内,某位光明正大“偷”看直播的陆总没忍住,在助理汇报工作的时候露出一个微妙的笑。
在陆停晚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那种满足感,甚至让他浅浅地、给助理投去一个得意的表情。
就像是在说:你看,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哥哥的。
助理:“……”
老板人设崩的有点吓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
她微微一笑:“陆总,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陆远寒:“?”
助理:“那个哥哥指的其实不是您呢?”
陆远寒:“???”
他一脸茫然地扭头去看屏幕,刚巧碰上摄影师给切了个特写。
陆停晚说完那句话,十分自然地偏过头,和某个浅笑着的青年对视。
特写镜头跟着向下,从两个人中间划过,落在十指紧扣的双手上。
弹幕已经变成满屏尖叫。
陆远寒:“……”
cp是香,可他这个哥哥真的不配是吗?
……
节目录制倒数第二天的直播圆满结束。
当晚洗漱结束躺在床上的时候,陆停晚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他哥陆远寒,但电话那端出声的,却是他的助理。
助理小姐姐听上去非常无奈:“陆先生,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打扰您,我有个不情之请。”
陆停晚含糊不清地哼哼一声。
助理当他回应了,叹口气,问:“您可不可以叫一声哥哥?”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车后座、脸上写满期待的某总裁。
“您哥哥想你了,但不意思说。”
——她就知道,老板今天突发奇想要送她下班准没好事。
之前加班那么多回,陆远寒什么时候想起过要送她回家。
陆远寒表情依然冷若冰霜,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在无声控诉:我哪有想他。
助理果断无视:“他特别想您,不过没关系,您不用担心。只要叫声哥哥就行。”
电话那端安静片刻,没人出声。
助理迟疑,正打算再问,另一端却突然传来动静。
那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离话筒有一点远,听不太真切,但已经能依稀辨认出字句。
他说:“哥哥?”
随之传来的,是一声极力压低的、暧昧的“唔”。
尾音微转,带出一点黏糊的轻哼。
助理目瞪口呆。
陆总瞳孔骤缩。
下一秒,助理匆匆忙忙连说几声“抱歉”,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陆总震惊又委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助理把电话还回去,拍拍他的肩。
“没事老板,明天休假。”
你可以好好调整调整心态。
陆远寒:“……”
调整不好了。
没人在乎他。
下一秒,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亮起,一条消息弹出来。
狂拽炫酷你行哥:陆哥陆哥,颜洛哥联系我,说要明天上午给我哥和晚哥录祝福视频,你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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