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晚显然也接到了沈行歌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沈行云到学校附近的时候, 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到了等在校门口的陆停晚。
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靠在墙边树荫下，半边身子都被树木挡住。
但沈行云还是一眼认出他。
他有点意外, 随即又反应过来，迎上去。
陆停晚直起身, 自然而然地牵过他的手, 带他往学校里走。
门口保安显然已经收到消息, 什么也没问就给俩人放了行, 眼里还带着点同情。
好像他们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孩子的倒霉家长。
陆停晚没理，直接把他拉走。
沈行歌念的高中占地面积不小，饶是班主任已经提前说明了高一教学楼的位置, 他们也还是转着找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摸到班主任办公室门口。
倒也不全是因为不认路。
两个人找教学楼的时候, 刚巧路过学校体育场。
体育场上有几个班在上课, 一群男生围在蓝球场上打球，咋咋呼呼, 人声鼎沸。
只是最外侧那个球场上的男生看上去和其他几组不太一样。这几个人都没穿校服，身上衣服奇奇怪怪，头发也搞得奇奇怪怪。
坐在场边的寸头看着应该是替补，嘴里叼根没点燃的烟, 双臂撑住身体，后仰着往俩人这边瞅。
他咬住烟味, 眯缝起眼，看上去有点不怀好意。
沈行云和陆停晚都懒得跟这群小鬼计较，所以谁也没理他, 就装没看见一样径直走过去。
结果那男生不乐意了, 把烟吐在两个人眼前, 骂骂咧咧站起来。
其他打球的人也都接二连三停了下来。
两分钟前还人声鼎沸的篮球场，此时甚至有些鸦雀无声。
篮球突然朝两人砸来。
陆停晚抬手一挡，把球拍到一边。
那几个没穿校服的男生都围了上来。
沈行云在几人中扫视一圈，不动声色皱眉。
陆停晚把他往身后拉了一下。
“你们有事吗？”
寸头咧嘴笑一下：“哥哥，别挡那么掩饰啊，给看看脸呗。还是说……咱学校来了个大明星？”
他说完，回头往身后看，其他几个男生收到信号一样，互相看着，嘻嘻哈哈笑起来。
有人跟上一句：“哦——不会是那个在国外酒吧卖唱的吧？”
沈行云表情冷下来。
陆停晚不动声色地在他手上捏一把，上前一步，干脆把帽子、墨镜、口罩一起摘掉，然后一股脑塞进沈行云怀里。
他朝几人颔首：“是我。特地把我叫过来……有事？”
说话的男生哈哈大笑起来：“没事，就是想看看这位卖唱的有多厉害。”
他这句话，就是侧面承认了陆停晚前半句“特地把我叫来”。
换言之，这群不良，就是传说中跟沈行歌打群架的那些人。
沈行云冷眼盯着他们，想了想，把陆停晚的那套装备放在旁边长椅上，垂眸挽起袖子。
陆停晚没回头，自然看不到他这番举动。
他冷笑道：“光看多没意思，不如我让你亲自体会体会。”
男生看一眼旁边的人，表情夸张：“不会吧？大明星要打未成年啦？”
陆停晚嗤笑，弯腰，单手捡起停在脚边的篮球。
“那多没意思，不如打球。”
“打球？！”寸头来了兴致，当即抢过话茬，“行啊，我们当然没问题。”
他嘿嘿一笑，上下打量陆停晚：“不过……你一个人打我们一群？”
没等陆停晚说话，沈行云突然上前，和他并肩而立。
他今天刚好穿的是件黑衬衫，比白色耐脏一些，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在黑色衬托下愈发显得白净。
他笑道：“我姑且也能当个传球的。”
男生眼里露出鲜明的不屑，另一个中分红毛阴阳怪气：“别吧哥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要是被我们‘一不小心’碰坏了，岂不是还得把我们告上法庭？”
沈行云云淡风轻地笑一下，面上看不出一点气恼：“你可以试试。看我们哪边更‘不小心’一点。”
陆停晚闻言，有点怪异地偏头看他一眼。
沈行云感觉到视线，看回去，用眼神问他：怎么，不行？
陆停晚扬眉回复：当然可以。
两个人这点小动作被对方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也就更让他们觉得沈行云是在装腔作势。
其中一个男生十分不屑地轻嗤一声：“行啊，那就来试试呗——看谁先‘不小心’。”
篮球场上人这会儿已经散的七七八八，几乎只剩下他们，还有零星几个大胆的，凑在远一点的地方探头探脑围观。
沈行云看那群人几眼，收回目光，颔首：“来吧。”
陆停晚：“……”
他拉一下沈行云袖子，小声问：“你可以？”
沈行云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脑袋。
“放心，我负责传球。剩下的交给你咯。”
那边几个男生已经开始此起彼伏地催促。
陆停晚看他们一眼不太情愿地点头，又多嘱咐他一句。
先不说沈行云本身会不会打篮球、身体状况如何，就他现在感冒还没好的状态，就压根不适合上场。
但是……
篮球捏在手里，陆停晚抿嘴，有点不开心地把它立在指尖，转动两圈。
——沈行云又不会听他的话。
比赛很快开始。
那几个男生拉了个看戏的来当裁判。
陆停晚沈行云二对五，不限时间，哪边先够三十分哪边赢。
陆停晚持球站在中线附近，五个男生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乐道：“诶，别到时候今天结束了你们还没走出这个圈啊。”
话音落下，其四人，连带场外那些一起，又放肆笑起来。
篮球敲击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停晚面无表情地看说话人一眼，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那男生眼前，一个利落的转身，带着球跟那人擦肩而过。
男生好像一瞬间被吓到，没上前拦截，甚至还很怂地往后瑟缩一下。
陆停晚丢给他一个轻蔑的嗤笑，带球向前。
其他人好像完全追不上他。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已经到了球筐附近，一个干脆利落的三步上篮。
“唰——”
篮球落入网中，带着球网往旁边甩一下。
陆停晚落地回身，目光从堪堪围上来的几人中间扫过。
五个男生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沈行云没忍住，笑了一声，鼓掌，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气氛组：“哇，晚晚好棒~碾压了欸~”
陆停晚瞟他一眼，冷硬的表情隐隐想要破功。
那几个男生脸色变得更差，有人恶狠狠扭过头来瞪他一眼，手指捏得嘎嘣响。
沈行云看他一眼，下定义：“关节炎。”
捏手指的男生脸黑成锅底，他迈上一步，隐隐想要动手。
旁边突然飞来一个篮球，几乎贴着他的脸砸在地上。
男生猛然定住。
陆停晚歪歪斜斜站着，不耐烦问：“打不打了？”
男生啐一口，退回去。
第二球开始。
大概是因为刚才夸的那句过于深入人心，带球突破包围后，陆停晚没去上篮，反而把球抛给了沈行云。
力道、角度都很精准。
沈行云轻而易举接下，抚摸一下篮球表面。
这篮球显然经常被使用，表面已经有了磨损。
两个人围到他面前，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
沈行云拍着篮球，视线漫不经心从二人中间划过，顷刻间已经规划出一条合适的“通路”。
但下一秒，一道身影从身边闪过。
陆停晚好像知道他的心理和所有习惯一样，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更加合适的位置。
沈行云把球传出，有点无奈地在笑一下。
陆停晚这是真的只让他传球了。
不过，这也的确能帮他避开对面五人的针对。
彻底读懂陆停晚的意图，沈行云不再试图自己“玩”点什么，而是做起尽职尽责的传球机。
他总能掐准时机，把最合适的球送给最合适的陆停晚。
时间很快过去。
哪怕两个人是二对五，竟然也呈现出一副一边倒的局势。
——当然是倒向陆停晚和沈行云这一方。
两边的分数很快拉大到十以上，眼见着沈陆二人的分数过半，对面的人都有点着急，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身体对抗上下功夫。
陆停晚把沈行云保护得很好。
不管是前半程的正常对抗，还是后半程那些明显犯规的对抗，他一次都没让沈行云承受过。
而且这些对抗，还次次都是陆停晚赢。
他好像很了解打篮球手脏能具体脏在哪些地方，每次被算计的时候，都可以十分巧妙地提前避开。
对面这种甚至有点肆无忌惮的“身体对抗”，非但没有影响陆停晚的状态，甚至还让“比赛”更有看头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胆子重新大起来的男生女生凑过来，在周围站成小半圈围观。
两边的分数持续增大。
陆停晚的进球数很快过十，他们的得分也来到27分。
对面明显更加焦躁。
再次开球的时候，突然有个人甚至都没看球，直直地往沈行云这边撞过来。
像是铁了心要给他们点“教训”。
沈行云冷冷看他一眼，侧身避开。
他眼里没有透出丝毫意外。
毕竟这群人会答应用篮球来解决，本身也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那男生被他晃一下，当场顿住，随即扭身，还想再来一下。
正当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主任来了。”
周围围着的一圈人突然一哄而散。
那男生也跟着再次停下。
沈行云循声望去，模糊看到不远处正疾步走来的人影。
刚刚撞人的男生一脸不爽地“啧”一声，横眉冷眼地瞪过来。
沈行云一脸无辜，假装没看到一样，从他身边绕过。
下一秒，球被传了过来。
一直被四个人一起盯防陆停晚突然找到空隙，给沈行云送来一记漂亮的传球。
沈行云接住球，又往外面看一眼。
那位“教导主任”已经走的很近，于是藏在她后面那个缩头缩脑的影子也一起暴露出来。
看不清，但能认出来。
是沈行歌。
身后的男生骂一句，冲过来想要撞人抢球。
沈行云收回视线，浅眸中冷意弥漫。
他突然撤步，抬手。
在离三分线还有一点距离的位置，篮球在高点离手，于高空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和蔚蓝天空交映。
“唰——”一声。
篮球应声落网，然后随着惯性砸在地上，弹动着撞上铁架，又骨碌碌滚到主任脚边。
全场一片寂静。
包括陆停晚在内，所有人目瞪口呆。
沈行歌也猛地从教导主任身后蹦出来，红肿着眼角和脸颊，张着大嘴瞅他。
“我们赢了。”
沈行云转动手腕，一脸平静。
“喔，忘记说了。我手术康复之后，为了锻炼身体，还是练过一段时间篮球的。”
他说完，又突然弯下腰，用力咳嗽起来。
他咳了足足有一分钟，咳得眼里闪出泪花，整张脸都变成绯红色。
全场：“……”
陆停晚猛然回神，过来帮他顺气。
沈行云扶住他，嗓音喑哑，一脸无奈：“怎么办？我这么弱，好像真的只能让我们家晚晚养着了。”
其他人默默低头看球。
三分说进就进。
你说谁弱？
那群不穿校服的男生盯着他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话放得狠，招出得阴，最后却输的如此惨烈，丢了个如此大的人，他们面上自然挂不住。
沈行云懒得看他们，靠在陆停晚身上被人带去旁边长椅休息。
教导主任率先反应过来，一边跟沈行云和陆停晚道歉，一边把那群男生劈头盖脸臭骂一顿，顺带记了个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