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真的莫名其妙地睡到一起。
哪怕三个人都是体型偏瘦的类型，挤在这一张床上也多少显得有几分拥挤。
三个枕头歪歪扭扭靠在一起, 三床被子也互相交叠，挤在床上的人时不时就会碰到彼此。
但纵使如此, 三个人都默契地没提其他空着的房间。
好像也没人想起, 陆停晚其实完全可以回他自己的卧室。
沈行歌躺在两个哥哥中间, 摸摸左边那位, 又摸摸右边那位，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
他好像一点也没觉得别扭和尴尬，十分自在地扯着两边的哥哥吐槽沈括吐槽了半天。
又是辱骂他不做人, 又是心疼他对沈行云这样那样，最后还表示了一番再也不回去的决心, 然后脑袋一歪, 睡了过去。
只剩下两个觉得尴尬的人相顾无言。
沈行云把床头灯的亮度调到最暗，侧身和床那边的陆停晚对视。
沈行歌的睡姿十分豪爽, 这是沈行云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份豪爽不但分毫未减，甚至还变本加厉。
两个人正相顾无言着, 突然一只手抬起来，砸上沈行云的前胸, 又一只脚抬起来踹上陆停晚的腿。
沈行云：“……”
陆停晚：“……”
两位“哥哥”对视一眼，在一瞬间达成交流，不约而同地推开沈行歌的肢体, 悄无声息地下床。
沈行云披上外套, 看陆停晚一眼, 轻声问：“出去聊聊？”
陆停晚颔首，抓起衣服往外走。
卧室门合上的瞬间，摊在床上熟睡的某人突然小心翼翼给眼睛开了条缝。
他瞅一眼关上的门，露出个贼兮兮的笑容，满意地翻了个身，钻进被子里。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要哥哥□□的需求，只是被沈括的行为刺激到后有些不吐不快，再加上，他是真的心疼他哥。
沈行歌看上去确实像个经常犯蠢的富二代，但实际上，他也没那么傻。
这段时间他哥接二连三出事，总结下来，又都是差不多性质的事情，沈行歌就不自觉地联想到了两个人共同的父亲。
他做事向来挺有行动力，再加上之前还有沈季川给他打样，所以，今天中午，沈行歌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直接冲进括源集团，找上了沈括。
而沈括的反应完全出乎沈行歌的意料，这也是他决定离家出走的真实原因。
沈括没怎么犹豫就承认了自己对沈行云做过的事，甚至还很详细地讲述了当年的那些苛责和惩戒，仿佛对他来说，这本身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错事，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昭告天下的“十分成功的教育方法”。
他甚至还隐约在话里话外暗示，如果沈行歌不好好听话，很快也会得到沈行云当年那样的待遇。
沈行歌当场就被恶心吐了。
他推开沈括夺门而出，在大街上逛了半天不知道去哪儿，最后只能强人厌恶拨通袁秘书的电话，然后失魂落魄地来到别墅门口找沈行云。
真的到了这种时候，沈行歌才发现，除了哥哥以外，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
在学校里，他好像看上去和谁的关系都很好，但真要说起来，他和别人的关系好像又都没有那么好，似乎都只是凑成一堆的泛泛之交。
至于沈季川……
沈行歌是动过去找他的想法。
但是不巧，他那位勤勉好学的堂弟，自从沈承进去之后，就改走读为寄宿，一门心思铺在了探究自然与人上。
沈行歌盯着那盏灯光黯淡的台灯，眨巴眨巴眼睛，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沈行云和陆停晚似乎闹别扭了，也大概猜到恐怕是因为沈括。
所以，他今晚才特意给两个人腾出空间来，让他们把话说清楚。
毕竟……
沈行歌掀起被子盖住脑袋，想起自己白天跟陆停晚说过的那句话——
“陆哥，我哥他其实只有你了。”
沈行云和陆停晚来到了别墅顶楼的露台。
节目组没有在这里安置录像设备，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两个人才把地点定在这里。
今天晚上的气温接近零下，睡衣陪薄外套这种穿法属实有点不合适。
沈行云在摇椅上坐下来，刚紧了紧外套，后背突然一沉。
陆停晚不知道从哪儿捞到件羽绒服，甩到他身上。
下一秒，手里也多了杯热茶。
热气腾腾地蒸上来，沈行云瞬间暖和了一些。
他抬头看陆停晚一眼，说了声“谢谢”。
陆停晚很酷哥地颔首示意，在沈行云对面坐下来。
他身上也多了件厚一点的衣服，是个米色羊毛呢大衣。
沈行云多看两眼，扬眉。
这是他常穿的那件外套。
陆停晚单手扣着茶杯，有点不自然地扯了下领口。
“看什么，我来不及回房间，从你的衣柜里拿的。”
他说这话地时候还颇有点理直气壮，
“不能穿？”
两个人身量差不太多，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几乎正合适。
沈行云笑：“怎么会，我的衣服你随便穿。”
陆停晚还算满意地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茶水逐渐变凉。
沈行云转了转茶杯，轻缓开口：“你今天晚上不太高兴。”
陆停晚面无表情扫他一眼，像是默认了。
沈行云无奈笑笑：“因为我没有找你帮忙？”
陆停晚又默默扫他一眼。
沈行云失笑。
他沉吟片刻，选择实话实说。
这次如果再不坦诚的话，说不定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不想让你掺和进来。”
今晚虽然天气很冷，但月色不错。
近乎圆形的月亮高悬在夜幕之中，笼着柔和的光。
看在沈行云眼里，还带着几分模糊的美感。
他眯了眯眼，看向旁边的人。
陆停晚似乎也在看月亮，微微仰头盯着夜空，羊毛呢大衣盖住下半张脸。
“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远，而是因为太近。”
沈行云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像是在念一封信，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这么近，近到我很怕这只是我的错觉，很怕这层关系会在某个瞬间突然破碎。
“所以我不想让他们打扰到你。我不想看到你生气或者难过的样子，不希望你被他们影响心情。
“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情，对我产生那种……爱情以外的怜悯。”
陆停晚的目光倏地投了过来。
像是有点意外，又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复杂情绪藏在后面。
沈行云没有去判断。
他只是在对视间轻轻笑了一下。
“这种怜悯的情绪是会自然而然产生的，我不希望他影响到你的判断。”
陆停晚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于是沈行云继续说：“我希望陆停晚喜欢沈行云，只是因为沈行云这个人本身，而不是因为他的什么可怜的过往。”
陆停晚突然干巴巴说了句：“不会。”
沈行云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稍稍愣了一下，笑容更深：“嗯，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了。”他很轻地眨了下眼，“因为我突然发现，最近这段时间，让你生气和不开心的源泉，好像都是我。”
陆停晚表情茫然一瞬，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然后神色骤然一紧。
一般……按照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和恋爱手册里说的……
说出这句话后，沈行云是不是就该疏远他了？因为觉得没有办法给他带来正面情绪。
他骤然直起身看向沈行云，表情严肃。
沈行云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吞下后面的话，安静地抬眸看他。
陆停晚斟酌了一下用词：“你没有让我生气和不开心。”
沈行云微怔。
陆停晚继续：“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也很放松。”
他看上去有点紧张，像是打算表白一样。
而且这么坦率的陆停晚，大概只有他才能见到吧。
是今夜特别限定款。
——沈行云悄悄想。
不过陆停晚没有真的直接表白。
他迅速把话题拉回正轨：“我会觉得生气和不开心，只是因为感觉你不相信我。”
“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会让我觉得，你只打算在节目录制期间跟我相处。”
沈行云点头：“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感觉这段关系像是某个保质期很短的甜品，或者是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
陆停晚有点惊讶地和他对视。
沈行云继续道：“毕竟实际上，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
他站起身，近乎洒脱地笑了一下，朝陆停晚伸出手，
“理性来讲，这段关系确实脆弱。”
陆停晚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干干地“哦”了一声。
他下意识把手抄进口袋，然后意外地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手感很熟悉。
是维斯塔送的那枚戒指。
陆停晚蓦然看向沈行云。
所以其实……不止是他，沈行云也会把这枚戒指随身携带？
沈行云弯起眼睛，手下力道微微加重，把陆停晚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所以我决定，努力把这段关系无限延长一下，你呢？”
陆停晚迟钝地感受到一股洪水一般的羞恼。
他甚至不想承认刚才说出那番话的是陆停晚本人。
陆停晚甩开沈行云的手，一边摸着那枚戒指，一边快步往屋里去。
同时还极其快速地小声嘟囔了句：
“我努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