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第一次见到沈无因是在某家小辈的生日宴上。
沈家到他父母这一辈已经没落，沈父抓着他的胳膊领他一个个去认识人，问好的时候会按着他的背让他弯腰。
沈无因和他说了几回自己知道怎么做，也没有被听进去。
沈无因在姿态上比他父亲要从容些，礼节完全周到，笑容虚假美丽像是张画出来的美人皮，不笑时眼底的冷漠又毫不掩饰，倒像个真正的贵族少爷。
不少人都怀疑沈父是来卖儿子的，而沈无因也确实算个宝贝。
在露台遇见时，沈无因的外套扣子都被解开了，朝秦才发现他的里面穿着校服衬衫，左胸口袋上绣着的校标正是他表弟正在念的那一所。
此刻带着印象去看，纯黑的定制西装穿在他身上也像是高中生的学校制服。
沈无因看他一眼，单手将扣子系好。
行完礼后又将耳机戴上，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朝秦没有那么多过剩的自尊心，不需要在别人的追捧里找存在感。
他只觉得能在这无聊的宴会上遇到一个小美人，还可以一起靠在露台栏杆上吹吹凉风，也算件幸运的事。
只是沈无因似乎把音量调得过高了，朝秦偶尔会听见一些声音。
是英语听力。
第二次是在巷口，沈无因穿的仍是那件白色衬衫，外套和领带都被丢在不远处，朝秦下车将它们捡起，靠在车上等沈无因把事情办完。
沈无因将最后一个人打倒在地，听他们说些下次再来的狠话，沉默着目送他们一瘸一拐地跑远。
低着头找了会儿，没见着自己的衣服，有些烦躁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朝秦微笑着对他挥手，自己的衣服正整整齐齐地搭在他手臂上。
“谢谢。”
少年规规矩矩地弯腰道谢，把衣服穿好后又谢了一回。
只是语气干巴巴的毫无诚意。
朝秦叫住转身就要离开的沈无因：“要回家吗，我送你一程。”
沈无因立即警惕地后退了一大步，眼里也有了些神采，虽说算不上什么好情绪。
朝秦觉得自己只要说错一个字，他一定会像个小渣男那样拔腿就跑。
可他这种人哪需要名片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手机里又不会存沈家人的联系方式，只能说起初见时的场景，试图唤起他一点记忆。
结果他也料到了，沈无因当时果然只是客套而已，那场宴会上一个人的名字和长相都没记住。
这年头做点好事也太难了。
沈无因瞧他这副样子，心里信了大半，身体不再那样紧绷着，嘴角也微微上扬。
但还是拒绝了，连个借口都懒得想。
朝秦正要说点什么，身后的车窗忽然落下，一个皮肤很白的男生趴在窗上问他：“还走不走啦，老板？”沈无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一回露出了一点牙齿，眼睛也弯了。
“谢谢朝叔叔。”
说完后就跑了，没多远速度就慢下来，抱着右腿跳到路边扶着墙站了会儿，转头看见朝秦居然还没上车，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离开了。
再见面已经是一年后，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对沈无因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沈家破产，父母移居海外。
至于沈无因去了哪里，朝秦并不关心。
只是在某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沈无因敲开了朝秦的房门。
他大约是从花园那边偷跑进来的，衣服沾了泥土脏得简直不能看。
脸上带着伤，却仍然美得惊心。
证据就是连朝秦怀里的那个男人都看呆了，发出小声的惊叹。
沈无因仍是那副没表情的模样，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眼中仍是有几分藏不住的羞耻。
“我比他要好看一些，您要不要考虑包养我。”
“……”毕竟有求于人，没有办法维持冷漠。
沈无因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地开口：“这、这是在和您商量……”朝秦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请他进屋洗澡，免得受凉感冒。
管家为他准备了换洗衣物，可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就睡着了。
深夜，男人将自己收拾妥当后离开，楼梯都走完一半了又跑上来，问朝秦可不可以给他那小孩的联系方式。
“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要他的话。”
男人又想起那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肉曲线，声音里满是期待，“可以让他去我们店里上班啊。”
朝秦被打扰了睡前阅读也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难怪你刚才时不时就走神，合着是在想他啊。”
“那到底可不可以啊？”朝秦合上书，下床走到他面前，食指中指并拢抵在他额头上，用力往外推：“我考虑一下。
很晚了，快回去。”
男人顺从地后退，笑容纯真明亮，毕竟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好哦，你要记得和他说，我们店里的客人都很好相处的，看你就知道啦。”
朝秦仍旧耐心地回答他：“知道，会记住的。”
管家将人送走后，朝秦想着反正都下了床，干脆去看看沈无因好了。
敲门时发现房门只是虚掩着，这很像一个暗示。
沈无因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躺在床上，毛巾还攥在手中，仿佛坠入梦境是一个瞬间的无心之失。
朝秦扯来被子替他盖好，动作放得很轻。
没有任何理由的，朝秦认为吵醒他是一件会带来罪恶感的事。
沈无因是趴着睡的，朝秦站在他床头看了会儿，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想他闷着会难受，便担忧地将人翻了个面。
接着又发现他头发还是湿的，晃胳膊也没能把人叫醒，便找来吹风机亲自动手。
好几次像是把人烫到了，可他也只是皱着眉头躲了躲，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有这么困吗？”朝秦看着娃娃似的躺在床上的沈无因，忽然有些怕他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便伸出手去探他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体落在手指时才安下心。
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朝秦想，养起来应该也不会很费力吧，还是别让他出去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