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不完美救赎(娱乐圈)>第63章 窒息的爱

  正值深秋, 夜很漫长,但也就这么到了黎明时分。柏舟一直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硝烟过后, 万物生长的气息,甘霖再次降落到这片土地,渗透到厚厚的草木灰深处,滋润着那些烧不尽的残根。

  柏舟觉得自己的骨骼很痛, 连带着血肉,皮肤, 牙齿,发丝,都痛得要命, 他努力地挣扎,像一颗深埋的草种,一截断掉的树根竭尽全力冲破土壤一样, 朝着黑夜的尽头奔去,他已经不想再承受疼痛, 不想再次失去,不想再次被遗弃……

  终于,在草木生长的余香中,他嗅到了别的气味。他停下脚步,往回望去, 却跌入一团深不见底的云里,不断下沉,下沉, 忽然, 眼前一片白光,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使心跳空了一拍,柏舟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

  “怎么了?”

  听到背后的动静,正在拉开窗帘的楚子郁停住了动作,走到床边,捧起柏舟惊魂未定的脸,前额抵着前额,温存般地在嘴唇上厮磨。

  “做噩梦了?”

  柏舟回过神,兀自盯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收回目光,偏了偏脸,楚子郁的吻落在他的侧脸,也不生气,站起来在他眉心碰了碰,像结婚十年的夫妻一样自然:“出来吃早餐吧。”

  柏舟下床,把窗帘拉上了。

  楚子郁似乎往外望了一眼,那表情说不上失望,也不能说不失望,原地愣了几秒,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去毫无征兆地抱住柏舟的腰,轻吻他颈侧的痣。

  “怕被人发现?”

  吐息是温热的,却像蛇信一样,给人冰凉舔舐的错觉。

  “我不喜欢别人围观我的私生活。”柏舟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就这么简单。”

  “我要是怕被人发现,就不会跟你来开房了。”

  楚子郁伸手挽了挽柏舟耳边柔软的发丝,靠这么近,他当然能闻到酒店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于是他问:“昨晚有好好吹头发吗?”

  “嗯。”

  “乖宝宝。”楚子郁的手滑到柏舟的后颈上,轻轻按着他,微微启唇想和他接正儿八经的早安吻。

  “不要,没刷牙。”柏舟捂住自己的唇,不让他亲。

  “没关系,让我亲一口,宝宝……”

  “谁管你有没有关系!”柏舟被他呼出的热气惹得脸红,推开他跑了。

  楚子郁呆了两秒,突然笑了。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甚至快忍不住自己的笑声,单手握拳止住齿间的笑意,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眼眶却湿润了。

  他以为他们不会有这么一天了,他从来没有奢求过柏舟的原谅。

  是因为昨晚久违的一夜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丢脸一次他也认了。

  柏舟走到客厅,双人餐桌上放着两个海蓝色的拉面碗,盘子里是糊了一半的煎蛋,煮得快要融掉的面条,连番茄都没煮碎的番茄酱浇头,似乎做饭的人自己也知道这东西吃不下去,于是餐桌上还有两个纸盒,打开一看,是金黄软胖的油条和碗装豆浆。

  柏舟没说什么,洗漱完,回到客厅,一次性餐盒里的豆浆已经转移到瓷碗中,油条也用盘子盛起来,楚子郁坐在对面,支着手臂,看他来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我怕面做得不好吃,所以点了酥和纪的豆浆和油条,快吃吧,待会儿都冷了。”

  柏舟咬了一口蓬松酥软的油条,就着喝了一口豆浆,慢慢咀嚼后咽下,“好吃,和以前一样。”

  “是吧,老字号的东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不会变。”

  “嗯。”

  柏舟吃着豆浆和油条,似乎有些冷落一旁的面条,楚子郁自己夹起一筷子,心想卖相不好也许味道并不差,还没喂到嘴里,就听见柏舟说:“别吃了。”

  楚子郁疑惑:“怎么了?”

  “先把豆浆和油条吃了吧,等会儿我下面给你吃,不要吃这个了。”

  “……我待会儿还要工作。”楚子郁的脸热起来,不知怎的竟有几分期待,尽管屁股现在还隐隐作痛,但是柏舟既然都这么说了……

  “嗯,下个面很快的,几分钟就好,不会耽搁你上班。”

  “……”

  楚子郁沉默良久,脸上的薄红慢慢褪下去,搁下筷子,轻轻点了点头。

  要死了。

  还好柏舟很纯洁。

  两人的脑电波有些时候总会岔开,柏舟不知道楚子郁的气压为什么突然低下去了,虽然让楚子郁不要吃,但他碗里的那一份,他是连汤都喝光了的,事实上确实表里如一地难吃。

  柏舟很擅长煮面,懂得如何把控时间和火候使面条煮得筋道,过了一遍凉水之后,淋上大火翻炒后的浇头,番茄浓香四溢,煎蛋通体泛着金黄光泽,不用说都是一碗上乘的番茄煎蛋面,简单,却很考手艺。

  楚子郁夹起面条,低着头沉默地吃,柏舟只能看见他的发旋,小小的一个,还是很可爱,几年过去了,乌黑柔亮的发丝中混进了别的颜色,柏舟伸手去挑出那根突兀的白发,轻轻拽了拽,稍微用力斜着扯了下来,楚子郁吃痛,反射性地抬了抬脸。

  “怎么哭了?我太用力了吗?”

  柏舟蜷了蜷手指,将那根白头发藏起来,掌心轻轻托住楚子郁的侧脸。

  “嗯……”

  他不敢问,这样的面他给赵闻远做过多少回。他恨赵闻远对他的背叛,对柏舟的蛊惑,但事到如今他却不敢动赵闻远一根汗毛,他怕柏舟在他们两个之间做出选择。

  “不哭了,啊……你以前扯我头发的时候我都没有哭。”

  楚子郁艰涩道:“我错了……”

  “嗯。”柏舟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拭去他眼底的泪水,“但那是以前了。”

  “以后我们好好过吧。”

  不要再折腾了。

  你看,我们都不年轻了。

  ——

  因为严重的拍摄事故,《白炼狱》的拍摄进度中止在最后一个情节爆发点里。柏舟如今终于得了闲,突发奇想买下了版权,聘用新的剧组继续完成电影拍摄。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柏舟这些年虽然赚了很多钱,但用于剧组经费来说就像水泼进大海,顷刻之间就了无踪迹,他几乎投入了出道以来所有的收入来完成这一项工作。

  家庭可支配收入缩减,楚子郁却对此感到很高兴,他巴不得柏舟把钱用得一分不剩,这样他就能再次享受到柏舟找他借钱的快感。明明是夫妻俩,柏舟偶尔资金周转不佳的时候找他开口,却总是有借有还,让他要钱是不现实的,借着借钱的由头,也能占到他不少便宜。

  他每天监视着柏舟账户的金钱交易记录,他不知道柏舟花钱怎么那么精打细算,一笔笔支出简直是省之又省,明明总共就没有几位数,却花了好几十天,终于,当账户金额归零的时候,楚子郁在办公室几乎狂欢起来,秘书室的人以为自家上司终于疯了,赶到办公室一看,那人又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前,只是面色狰狞,难掩激动。

  “……”

  社畜法则第一条:上司开心就好。

  上司踩点下班,车开出公司门禁的时候唰唰响,其实秘书们很想说精神状况不佳的人最好不要开车,无奈还没见到人影,车子就已经窜出去老远,汇进车流看不见了。

  今天下了雨,又是晚高峰,堵车堵得很厉害,明明是禁止鸣笛的地方,楚子郁偏偏按了好几声喇叭,惹得周围所有的车辆都把喇叭按得叭叭叭响,车况一片混乱,最后喜提罚单一张。

  车开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中途路过蛋糕店,楚子郁回到家——他们真正的家,水蓝色的砖瓦,碧绿如茵的草坪,木制的栅栏和爬藤的月季,窗户外挂着贝壳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铃铃地响,院子里栽种着几颗高大的柏树,分枝稠密,苍翠欲滴。

  门铃上也镶嵌了一只海贝,淡黄色的,没有涂任何颜料,楚子郁专程开车带柏舟去海边捡的,也顺便看了一眼柏舟生活了两年的地方,那里现在变得很拥挤,旅游拍照打卡的人络绎不绝,楚子郁也只是远远地望一眼,他不想从中看到柏舟和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楚子郁提着蛋糕,忽然忍不住狠狠砸了门框一下,拳头太用力,收手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门框上贴着倒过来的福,这红纸福字是柏舟亲手剪的,说是这样,也许幸福就到来了。

  那个海边小屋的门上没有这个福。

  楚子郁连忙把蛋糕放下,小心翼翼地把红纸贴回原来的位置,弄皱的地方轻轻展开,他用指纹开了锁,到客厅翻找出来一瓶胶水,扭开盖子,仔细地修复门上的剪纸,都没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弄坏了吗?”

  柏舟把门拉上,顺势将楚子郁圈在双臂之间,他的声音稍微有些沙哑,脸色也好疲惫,身兼数职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陪伴自己还在吃药抑制病情的伴侣。

  楚子郁用背遮住刚刚修复过的地方,心虚道:“……没弄坏,今天风太大,有点吹落了,我用胶水黏上。”

  “这样啊。”

  骗子。

  柏舟心里小声地骂。

  “嗯……”

  但看到楚子郁那双精明的隼目如今呆愣愣地望着自己,手指悄悄抓住他的衣摆,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让他稍微有了一点被珍视的感觉,于是懒得和他较真,低下头亲他一个措手不及。

  楚子郁手里握的胶水全部迸射出来,溅了柏舟一身,柏舟皱了皱眉,开门一路拉着他进洗手间,把手上的胶水全部冲洗干净,柏舟的下巴上也有,楚子郁用洗脸巾给他轻轻地擦。

  “可以用力一点,不然擦不掉。”

  “……嗯。”

  楚子郁极力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看着柏舟微微皱起的眉头,记忆里柏舟因不堪受痛而扭曲的漂亮脸蛋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心不受控地跳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重,越来越响,终于——

  “想什么呢?喘这么急?身体不舒服吗?”

  柏舟偏了偏脑袋,狐疑地盯着他瞧。

  “没什么。”

  “答应过我要好好过日子吧?”柏舟不太高兴,眼眸沉沉的,“我讨厌被隐瞒的感觉。”

  “嗯……”楚子郁眼神闪躲。

  柏舟盯了他好几秒,一言不发地擦了手,把毛巾扔他身上,砰地一声拉开玻璃门出去了。

  楚子郁追上去,却发现他出门,把他买的蛋糕提了进来,放在茶几上,拆开丝带,打开电视机,用刀叉切下一小块盛进盘子里,靠在沙发上看新闻。

  没有走。

  好像也没有离开的念头。

  “宝宝……”

  “喵呜~”

  猫爬架上的狸花猫突然蹿下来,扑到他脚边,挥着两只猫爪不停拍打他的裤脚,抓挠他的皮鞋。

  沙发上的宝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观看晚间新闻。

  楚子郁把胖乎乎的狸花猫抱起来,顺了顺毛,亲了亲猫咪毛茸茸的额头,故意发出啵的一声,也没让沙发上的人投来一点目光。

  “宝宝……”

  楚子郁抱着猫,坐到柏舟旁边,沙发很软,他往那边轻轻靠,正好靠在柏舟肩上,伸手沾了一点奶油,正要放进口腔里,柏舟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宝宝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柏舟告诉他这个事实。

  “……”

  楚子郁脸色一变,放下狸花猫,拿纸擦拭手指:“你也不要吃了。”

  “我又不在乎。”柏舟无所谓,“以前我连更脏的东西都吃过,别人吃剩扔掉的馒头,倒在路边的剩饭,酒吧里——”

  “别说了!”

  “这有什么——”

  “我让你别说了!”

  柏舟沉默几秒,忽然说:“心疼人不是这样心疼的,你不该吼我,不该凶我,你该哄我,过来抱着我,说以后都不让我吃苦了才对。”

  他难得这么坦诚,楚子郁却懵了。

  这是在撒娇。

  “喵呜~”

  狸花猫蹭着楚子郁的手臂,舔着他沾过奶油的手指。

  楚子郁推开猫咪的脑袋,翻身坐到柏舟身上,抱着他细细密密地亲吻。

  猫咪以为他们在玩耍,也想加入,于是跳到沙发上,伸长脖子舔了舔柏舟的侧脸,带着倒刺的舌头,和楚子郁温软的舌很不一样,柏舟想侧眸看看家养的小猫,却被楚子郁扳正脑袋,用力地深吻下去。

  家里会和小猫吃醋的人,也就楚子郁一个了。

  “我会给你幸福的,宝宝。”

  “喵呜~喵呜~”

  狸花猫甩着尾巴,喵喵地叫个不停。

  而柏舟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抿紧唇不置可否。家里的猫从生下来就好好养着,即便是他们分开的这两年也一直被李叔陈姨喂得油光水滑的,但他亲爱的柏舟小猫不是这样,他一直在让他受伤。

  他很难再去相信谁了,可是他没有推开他,像一种沉默却尖刻的渴望,渴望被治愈,渴望被爱惜,渴望得到幸福。

  “我爱你,柏舟。”

  “我会比爱我自己更爱你。”

  柏舟偏开眼眸,眼里茶色的光影变得细碎,像搅散的浮萍,他的眼眶慢慢红了,其实他不想哭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在乎。

  他想说。

  其实我一直,一直都比爱自己更爱你。

  ——

  电影杀青当天,A市不少投资商都参加了这场杀青宴。柏舟不要楚子郁的钱,却出去应酬,拉投资,他以前都不知道应酬那么累,只知道每次楚子郁应酬完回来满身酒味,缠着要喝他亲手熬的醒酒汤,有时候忍不住会吐他一身,实在难受了还会掉眼泪。

  他被楚子郁伤害得太深了,却又被楚子郁保护得太好了,成名路上的很多事情,他从来没让他经历过。

  柏舟适应了一段时间,如今也是一个能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的制片人了。台前转幕后,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完成了所有的转型工作,如今电影过审拿号,确定了大年初一上映,前期还有一些宣发工作,但比起这两个月的忙碌来说算不上什么。

  这场晚宴上,柏舟无疑是宴会的中心,一袭黑金绿钻嵌珠西装勾勒出高挑优美的身形,长发半扎着,用高定珠宝稍微夹了夹散乱的发丝,明亮的顶灯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身上,柏舟举起酒杯,唇角浮起一抹游刃有余的笑容:“杀青大吉,干杯。”

  “杀青大吉!”

  “干杯!”

  “柏导辛苦了!”

  “柏导好美!”

  “柏导好帅!!!”

  柏舟身边围上一大群敬酒的人,其实他们中大多数他以前都认识,他婚礼的时候给他们敬过酒,他们投资这部戏,估计很大程度上也是给楚子郁面子。

  他还记得他人生路上的第一场杀青宴,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凭借美色赢得楚子郁和导演的青睐,那时候投资商们对他说话大多都轻佻,大概是认为花钱就能包养他,眼里全是占有的意味。

  如今,尽管楚子郁不在身边,他们和他依旧保持着尊敬和欣赏的距离,他们是以合作商的态度靠近他,和他碰杯,互道一些光鲜亮丽的话语,当然偶尔也会碰到一两个不长眼的,但旁边会有人主动替他解围。

  “柏舟,功成名就之后,你想做什么?”

  酒会的天台上,温年靠着栏杆,指间的香烟没有点燃,空气中却好像有雾霭弥散。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好像什么都已经有了。”

  柏舟酒量很好,喝了那么多酒,脸颊却只泛了一点薄红,意识也很清醒。

  “哥哥的病,我又帮不上忙。”

  温年反应了一下,面色有点古怪:“当年的事,就那么过去了?你现在还能心无芥蒂地叫他哥哥?”

  柏舟沉默两秒:“当面还是喊不出来。”

  “但是过去的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不能总是活在昨天的,昨天已经死了,但今天还活着。”

  “我想幸福地活着。”

  说起幸福,他的头脑慢慢变得昏沉,靠在栏杆上,似乎快要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猛地清醒过来,此时温年正好说完想说的话,柏舟只听见最后一点尾巴,于是问:“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吗?”

  温年怔了怔,突然笑了。

  “你刚刚那样,让我想起第一次教你演技课的时候。”温年回忆着,笑容压不住,“很单纯,很可爱,很漂亮,很谦逊,很有礼貌。”

  “五六年了,都没怎么变过。”

  伤痛,苦楚,疾病,命运……风霜刀剑,连石头都已经面目全非了,柏树却只是长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干涸的土地上又燃起不息的草河。

  柏舟又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靠着墙慢慢滑下去,神情安稳地睡着了。

  温年真想拉着他老哥的耳朵来这里看看,什么叫做酒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知道多省心。

  想起他哥,就又想起那个持续了两三年的药物专项实验研究计划,不知道进展如何,能不能有效解决这两人之间的隔阂。楚子郁有精神病,现在他们重修旧好,是因为药物暂时压制了他的暴力倾向、极端占有欲和恶趣味,要是哪一天楚子郁又犯病,柏舟想要的幸福要到哪里去寻找?

  如果之前他没打听错的话,是楚子郁主动推开柏舟的,柏舟是很专情的人,这种人天生就知道如何为爱人付出,为爱人牺牲,让他主动放手是很难的,那跟让他脱一层皮抽一次骨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毕生都走不出湿冷疼痛的阴影。

  如果楚子郁打定主意要拉着柏舟下地狱,柏舟也许会去地狱里寻找幸福。

  那样……就太苦了。

  温年叹息一声,正打算把柏舟扶到休息室睡一会儿,等会儿喝点醒酒汤缓一缓再坐车回家,否则很容易呕吐,刚蹲下来,把柏舟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哐地一声,查岗的人就来了。

  温年一点都不意外,却很有眼力见地放开了柏舟的胳膊,站起来和楚子郁打招呼:“好久不见,楚总。”

  真有素质,一来就踹门。

  “离他远点,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

  楚子郁刚从国外飞回来,一刻不停地往这边赶,柏舟知道他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杀青宴就没让他一定要来,准备第二天去机场接他的,现在的情况反而倒过来了。

  楚子郁亲自去接一位从荷兰来的研究员加入温氏医疗专项研究所,相当有诚意,事关他们的未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但柏舟这边也是顶要紧的事,以最高的效率签订合同,乘坐私人飞机回来,才能勉强赶上。

  柏舟喝醉了。

  柏舟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要是他今天没回来,他一个人怎么办?

  “宝宝,难不难受?”

  他轻轻揉柏舟微红的脸。

  “他睡着了,你看不出来吗?”温年提醒他。

  “你懂什么?喝醉之后睡着了都是难受的,吐出来就好了。”

  “那也没必要一直揉他的脸吧。”

  “少管别人家事。”

  温年看着他,耸耸肩,摸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楚子郁抬头冷冷地看他一眼:“就是跟你混在一起柏舟才会学坏。”

  “别误会啊,我和他在一块儿可不抽烟。”

  楚子郁没工夫跟他废话,把柏舟从地上打横抱起,轻轻掂了掂,让他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柏舟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只终于长出尾巴的狐狸,特别勾人。

  楚子郁闭了闭眼,控制不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走出阳台没多远,听见背后温年低哑的烟嗓:“说真的,对他好点儿。”

  “不用你废话。”

  “废话?如果没有我哥研究出来的药,你现在还是在殴打他,精神控制他,故意遗弃他。”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楚子郁抱着熟睡的柏舟,回头望着温年,眼神里一贯的高傲和轻蔑没有了,但他说的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这两个月,我已经停药了,临床上的戒断反应出现过,但我克服了。”

  “因为我爱他。”

  “我可以为他割舍一部分自我,你能吗?”

  温年真的有些惊讶,不仅是对楚子郁停药的事,还有他对他们关系的误会。

  他对柏舟,就像对待弟弟一样。

  但是这么跟楚子郁解释的话,他估计还是会发疯吧。

  算了。

  “如果你对柏舟不好,我还是会把他抢过来的。”温年玩味地说,“天底下喜欢柏舟的人太多了,把他占为己有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你想再尝尝失去的滋味,不妨试试,之前是赵闻远捷足先登,要是落在我手里,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再夺回去了。”

  他这么说,楚子郁是很忌惮的,本来疑心病就重,温年对于柏舟来说又是很特别的存在,他甚至想杀了温年,杀了赵闻远,杀了柏舟在乎的所有人,好让柏舟的眼睛只看着自己,但那样不行,他还要和柏舟好好过日子,他现在承担不起任何一点风险。

  “柏舟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温年觉得这个人实在难评:“你难道不该说你会一辈子对柏舟好吗?这样的话也就没人会来抢了。”

  “柏舟是我的。”

  “……”

  “柏舟是柏舟自己,不是任何人的。”

  楚子郁没有接话,而是垂眸看向怀里熟睡的宝贝,卷翘的睫毛扑在眼窝,眼窝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脸颊红红的,简直像只红毛狐狸,睡得很安分,明明在床上那么不老实,要是不抱着能从床头滚到床尾的。

  他收回目光,最后没有反驳温年的话,不过,他依然在心里默默地说:

  柏舟是我的。

  他抱着柏舟穿过万众瞩目的宴会中心,酒杯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议论声,尖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原来柏舟的金主是白狐证券的总裁楚子郁。

  而很多知情人则但笑不语,话说柏舟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公主抱这么长一截路居然没什么反应,等楚子郁走近,才看见那怀里的人正沉沉睡着,像展柜里最精致的人偶一样,连头发丝都是精雕细琢过的,凌乱却不失美感,然而那脸颊是温热的,绯红的,胸膛轻轻起伏着,有心跳,会呼吸,这种漂亮是鲜活的,有生命的,任何一个看过柏舟电影的人都会被他那滚烫的美丽勾魂摄魄,像岩浆奔流,像海妖歌唱。

  这份美丽不该被独占。

  柏舟转幕后这个决定是相当错误的,但看到他垂下来的手腕上那圈狰狞的伤疤,以及伤疤上那条细长的红绳,他们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真可怜啊。

  成为了精神病患的玩物。

  “精神病患”本人并不介意这个称呼,但谁要在他面前说柏舟是个玩物,他能把对方公司给炸掉,顺便收拾一个竞争对手。不过他没有读心的能力,倒省了许多事端。

  他将柏舟抱上车后座,陈助理好久没见到柏舟本人了,不动声色地暼眼,想在车内后视镜看看,却一不小心对上了自家老板杀人的眼神。

  他强装镇定:“回草苑吗?”

  “嗯,开慢点,开稳点,别把他吵醒了。”

  “……”

  那柏大明星醒不醒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或许跟着楚子郁出差就是一个错误,都怪秘书室的姐姐们跟他说这是一个美差,钱多事少还能公费旅游,呵呵,她们怎么不去呢。

  “哥哥……”

  “老板!我开得很稳的!是他自己醒的!”

  “别吵。”楚子郁对陈助说。

  柏舟迷迷糊糊的,以为他在吼自己,忍不住呜了一声,闷闷地靠在他肩上,不说话了。

  “宝宝,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皱着脸?”

  陈助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婚姻中的男人真可怕。

  “难受……”

  “哪里难受?”楚子郁紧张极了,心都悬起来。

  柏舟却轻轻牵起他的手,他好像没有多少力气,只是勾着他的手指过来,按在他心口上,让他感受自己重而急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柏舟的身体随着心跳在轻轻地颤动,浑身的血液泵得发痛,他靠在楚子郁肩上,小声地呜咽。

  “调头,去私人医院。”楚子郁马上说。

  “好的老板。”

  柏舟浑身冒汗,体温却慢慢地降低,楚子郁把他抱得很紧,脱下大衣外套裹在他身上,柏舟潜意识里真的很依赖他,乖乖的,再难受也不闹,偶尔会咬咬他的衣服,嗅他衣领的气味。

  楚子郁现在后悔死了,刚刚不该和温年说那些有的没的,就该叫醒柏舟问他哪儿不舒服的,柏舟也真是的,明明很会照顾人的,一离开他却不会照顾自己了,这是喝了多少啊,明明酒量很好的。

  “开快点。”

  “老板,再快就超速了,超速了我不能保证不出车祸啊,柏大明星还在车上呢,我不想上社会新闻啊!”

  “……”

  “尽快,柏舟应该是重度酒精中毒。”

  “好的老板,我尽快。”陈助理提醒道,“最好让柏先生侧卧在后座哦,这样他比较好呼吸,现在他呼吸很重对吧,是因为他现在呼吸很困难,但是你抱着他,他没有说而已。”

  楚子郁一怔,垂眸看向柏舟,柏舟轻轻阖着眼,睫毛湿软,重重地压着眼皮,薄唇张着,像他有时候无意识索吻那样,只是呼吸太急促,太沉重了,楚子郁连忙把他放平,柏舟躺下来,果然好了很多。

  柏舟的腿搭在楚子郁腿上,楚子郁十指交握,恍惚间,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

  他的爱会让柏舟这么窒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