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不完美救赎(娱乐圈)>第55章 蜗牛的壳

  陈妈做了一大桌菜, 柏舟的喜好,这宅子里没有一个人忘记,他以前很喜欢吃蟹肉烧卖, 很喜欢吃凉拌黄瓜,很喜欢吃家里蒸的香菇包,所以这些菜被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但柏舟没怎么动筷子。

  好像胃口不太好,神情也恹恹的, 眉眼往下垂着,眉心蹙得紧紧的。

  “宝宝……”

  柏舟白着一张脸起身, 身形有些不稳,跑到卫生间里吐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柏舟推开他,没多久他又贴过来, 端着杯水,把杯沿喂到柏舟唇边。

  柏舟皱了皱眉,还是就着他的手含住水流, 稍微漱了个口。

  「不喜欢吃那些菜吗?要不要去外面餐厅吃?“」

  楚子郁把杯子放到洗漱台上,熟练地比划着手语。

  柏舟冷冷地看着他:“菜很好吃。”

  “只是对着你, 觉得烦。”

  “很烦。”

  楚子郁蹲在他身边,愣了愣,神色有些受伤。他不年轻了,这几年又过得不好,沮丧时很容易在眼尾眼角看到岁月的痕迹, 但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照顾失而复得的宝贝。

  “那我去书房,你先吃饭好不好?”

  “……”

  柏舟冷笑一声, 腾地站起来, 扔下他往回走。

  楚子郁真的去书房了。他还剩下许多待处理的文件, 楚氏金融和温氏医疗的事务繁多到尽管已经经过了助理的一级审批,文件还是堆积到足以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他这几天又一直在忙着柏舟出院的事,推后了很多工作事务。

  他在监控里瞥见柏舟慢慢拿起筷子,夹起盘子里的烧卖放在碗里。偌大的客厅,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吃饭,他好像发了一会儿呆,才低头咬了一口筷子串起的烧卖。

  他又发了会儿呆。

  柏舟好像总是发呆。

  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故障,因为两年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因为几个月前受到的头部撞击,他记不清以前受虐待的细节,也记不清那时痛苦的心情,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大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菜都冷了大半,陈妈想把菜端进厨房热热,柏舟却起身走了。

  「不要热太多,他吃不完的。」

  柏舟安静地向陈妈比划手语。这时候陈妈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意外失聪了,她学过手语,知道柏舟的意思,眼眶蓦地有些红,用力地点点头:“哎。”

  等楚子郁从书房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柏舟有失眠的后遗症,却没吃安眠药,他不太放心。

  果然,楚子郁从书房出来之后,径直来了他的卧室。轻手轻脚的,但衣物摩擦还是有响动。

  柏舟背对着窗睡,借着月色,他不动声色地掀起一点绣密的睫帘,看见楚子郁腰腹上青青紫紫的淤伤,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换上睡衣,悄悄地靠近床边。

  柏舟安静地闭着眼,呼吸绵长。

  楚子郁慢吞吞地躺上次卧的床,一点点朝柏舟挪动,挪动,像一只朝着自己的壳蠕动的蜗牛。

  酷暑的余热还没散去,夜晚没有一点风,闷热至极,柏舟不怎么出汗,也没那么怕热,楚子郁浑身的血液却躁动不已,他伸手打开空调的开关,将温度调低了一些,到达一个舒适的平衡值。

  “宝宝……”

  知道柏舟听不见,他才敢这样说,不怕吵到他睡觉。

  “你愿意回来,我真的特别高兴。”

  他以为他不会被轻易原谅的,但柏舟还是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柏舟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背对着窗外的月色,隐在黑暗里。他不觉得感动,也不觉得恶心,只是感到茫然。

  又来了,那种什么都无法抓住的感觉。

  舌根发苦,好像有什么东西挤开喉咙,他咬住唇,强忍着想要哽咽的欲望。

  他的心脏很疼,艰难地泵着血,连带着指尖都颤动。

  啊啊……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爱呢?

  说这话的时候,楚子郁自己也会短暂地相信吗?

  后半夜,柏舟从床上起来,觉得很冷,披了件外套坐在房间的窗户上,双腿悬空,靠着窗框安静地发呆。

  稍微起了一点风,熏热沉闷,吹起柏舟耳边的碎发,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鸟飞过,在夜空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犹豫片刻,还是抽出了一支香烟,“咔哒”一声,打火机摁下,明灭的火光将黯淡的眼眸照映得格外漂亮,细长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薄红的唇,莹白的脸……氤氲在夜色雾气里,不甚清晰。

  “咳咳……”

  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夹住香烟,烟灰从窗台落下去,烫伤了草坪上娇贵的温带草植,柏舟意识到,往回收了收,手腕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抓住了。

  与此同时,腰也被人环抱住,用力往后一带,两个人一起摔在地毯上,柏舟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烟就被人摁熄了。

  「你身体这么差,还抽烟?」

  楚子郁抱着柏舟从地上坐起来,一边检查柏舟摔伤了没有,一边急乱地比划手语。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柏舟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好像懒得搭理他,自顾自起身走了。

  楚子郁追上去,情急之下只能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怎么?之前没有砍断,现在还想试一次?”

  楚子郁怔了怔,感受到掌心里的凹凸不平,视线艰难地往下移去。

  柏舟的右手上,曾经是他给柏舟戴上的项圈,现在成为了他们之间无法消磨的隔阂,那疤痕烙在柏舟手腕上,却好像箍在他的喉咙里一样。

  他很想说对不起,但是柏舟听不见。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柏舟失聪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楚子郁慢慢松开手,走到床边打开卧室的灯,柏舟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指了指门,示意他离开这间卧室。

  当他不看楚子郁的时候,就是拒绝一切形式的交流。

  楚子郁只能走。

  他走得很慢,希望柏舟能够像以前那样对他心软,但最后柏舟好像很不耐烦,直接把他推出去,咔哒一声锁了门。他从来不抽烟,所以对烟味很敏感,柏舟用夹烟那只手触碰了他的肩膀,他靠着门坐下来,揪着衣服眷恋地嗅,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很讨厌烟味,但闻着柏舟留下的味道,他还是有反应了。

  因为常年吃药,其实他已经很难有反应了,可是和柏舟待在一起,他的身体总是会比大脑更躁动,他很渴望柏舟,很想再次与柏舟结合,但他不能说。只要柏舟没有这个想法,他就不能说。

  他只能自己解决。

  “嗬……啊……”

  他靠着柏舟卧室的门,想象着柏舟粗粝宽厚的手,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满是疤茧的手,他想起他们的从前,那时候柏舟还很青涩,经常被他坐得受不了,让他很有成就感和征服欲。楚子郁想着想着,眼角忽然滑下一颗眼泪,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哪里有颗能让柏舟回心转意的仙丹,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去的。

  “……”

  柏舟彻底睡不着了。

  楚子郁以为他听不见,在外面做的所有事情,全部被他听得清清楚楚,柏舟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不管是用被子还是用枕头蒙住脑袋都不管事,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了,随便楚子郁做什么,他就当像以前在工地上听别人外放动作片一样,充耳不闻就好了。

  “……”

  楚子郁真的很烦。

  这种念头曾经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柏舟的脑海里,现在却频频浮现。无论是他过度的保护欲还是过度的**,都很烦,涉及到柏舟私密的个人领域,楚子郁总是无孔不入。

  柏舟没办法,只能吞下两片安眠药,硬生生地这么睡过去。也许是睡前的事情太荒唐,他久违地梦见了他和楚子郁的第一次,醒来时被子里凉凉的,柏舟的脑袋迟钝地转了转,终于埋下头,无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刚睡醒,他的发尾翘起来,呆呆的有些可爱。经历了那么多,他的身上很难再出现这样的感觉了,现在他的头脑还不太清醒,打开衣柜,找他的旧衣服,结果里面无一例外是当季的服饰,还是楚子郁最常订的那个牌子,摘了吊牌,洗好之后熨过,按照颜色深浅依次挂在衣柜里。

  柏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清醒了些,脸色慢慢变得怪异。

  他换了衣服,出门正好碰见楚子郁,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柏舟垂眸看着他,和他错身而过。

  楚子郁这次学乖了,不去拉他的手腕,而是从背后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壳的蜗牛一样,安心地闭上眼睛。

  “早安,宝宝。”

  他对着听不见的爱人说。

  “我爱你。”

  柏舟闭了闭眼,掰开他的手指。

  楚子郁走到他面前,好像没有一丝难过似的,依然穿着睡衣,牵起他的手,像两年前一样,不带任何暧昧的意味,只是觉得要是不牵着,手心里便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