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山也是心理医生，习惯于注意常人的行为细节。
更何况晏遇知还不是常人，他是拥有几千万粉丝的国民男神。
是众人供奉在神坛的仙。
刚刚晏遇知那个眼神，让他冷不丁后背发汗。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原来国民男神私底下这么冷漠，不易亲近。
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妹妹见到晏遇知时，会不会被吓到。
更害怕妹妹会被吓到病情加重。
晏遇知原以为谢玩带他去的地方是二人世界的约会地点。
为此他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可当见到顾倾山时，他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又在黑色酷路泽驶入一个中档小区的地下车库时，他的疑惑更加重了，“玩玩，这是？”
玩玩？
顾倾山瞳孔一颤。
他没听错吧？
那么高冷的晏大影帝喊谢玩的时候，居然是叫的叠词。
他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出问题了。
“是倾山家。”谢玩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晏哥，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晏遇知的注意力全在‘倾山’两个字上。
他的玩玩喊别人的名字怎么能这么亲昵。
他乜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顾倾山。
胸臆萦绕的那股不忿更加浓厚了。
男人刀子似的目光一直聚焦在顾倾山身上，进了电梯。
顾倾山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柄利刃横在上面一样。
让他产生一种被人跟踪的错觉。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
“到了。”顾倾山上前一步指纹解锁，“二位请进。”
晏遇知站在谢玩的后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厚的药片儿味道裹挟而出，直冲他的鼻腔。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谢玩给他开的那些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
只不过那些药后来都被他悄悄冲进了马桶里。
顺着大门跨进客厅，男人那双紫眸放电影似地依次倒映出，白墙，一两张海报，密集的海报。
紧接着下一秒，映入瞳孔的是客厅里贴满了的海报和照片。
晏遇知惊得上下唇分开，扩出了一个无形的‘啊’字。
因为墙上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自己。
第一次见自己的照片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晏遇知自足底升起一股寒意。
背脊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顾倾山家里所有能透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唯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投射进来。
眼前画面的惊悚程度堪比鬼片现场。
男人被惊得身子猛地颤了一下，脸色惨白。
一旁的谢玩也被这副画面惊到了。
他下意识去看晏遇知的表情，发现男人那张在外人面前总是控制得很好的高冷模样，顷刻间化为乌有，悉数被震愕替代而上。
他很少在晏遇知脸上看见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某个瞬间竟生出了一股邪恶的原始冲动。
他想，要是晏遇知惶恐到哭的样子又会是怎样一副美景。
肯定特别好看。
手腕上传来被抓的触感，晏遇知才反应过来是谢玩抓住了他的手。
谢玩生怕晏遇知看见这副画面会害怕，用指腹轻轻磨蹭男人的内腕，尽量去安抚对方。
他目光柔和，语气温柔，“没事，晏哥。小蝶是你的粉丝，这些都是她收集起来的。”
目光落在谢玩的手背上，晏遇知悬起来的心这才松了下去。
他咽了咽发紧的喉咙，“我没事。”
“小蝶是我妹妹。”顾倾山介绍道。
又将顾小蝶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症的事情简单和晏遇知说了一下。
“她没有恶意的。”顾倾山生怕高冷的晏遇知会生气，于是解释道，“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晏遇知环视一圈墙壁上的海报。
看得出来有些海报贴了很长时间，边角已经泛黄。
不过让晏遇知意外的是，其中有一张是他出演《烈火刑俊》的剧照。
那剧照现在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基本已经绝迹了。
男人忍不住摸了一下。
谁知道手指还未触碰上去，身后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
那是从一个女孩嗓子里发出的尖细锐利的咆哮声。
“啊——啊——！”
咆哮声还在继续，直刺众人耳膜。
谢玩第一时间捂住了晏遇知的耳朵，将人护在身前。
顾小蝶几乎要将嗓子都喊破，丝毫没有停下里的意思。
顾倾山见状忙跑过去，将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安抚，“小蝶，是我，是哥哥。”
“是哥哥，别怕。”顾倾山抬手遮住顾小蝶的眼睛，将人的脑袋摁进怀里，“别怕，是哥哥。”
“啊——！”
但是顾倾山的举动丝毫没有稳住顾小蝶的情绪。
尖叫声反而更大了。
他们家很少有人来，像现在这样三个大男人共同出现在客厅的画面更是少之又少。
顾小蝶这是被吓着了，引发了双相情感障碍的狂躁现象。
“小蝶！你冷静一点。”顾倾山死死抱着顾小蝶，但是换来的却是小女孩用贝齿在他手臂上的撕咬。
顾倾山的衬衫很快就见了血。
“镇静剂！”谢玩见状忙喊，“镇静剂在哪儿？！”
“电视柜下面的医药箱里。”顾倾山脖子上青筋凸出。
谢玩以最快的速度拿出镇静剂，朝顾小蝶臂膀打进去。
吵闹的房间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小女孩也松开了紧咬住顾倾山手臂的牙齿。
谢玩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开。
明亮的光线投射进来，晏遇知这才看清了小女孩的容貌。
顾小蝶看上去10岁左右，她穿着一套黑色的棉质睡衣，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头发蓬松凌乱，双眼浑浊无光。
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眉眼间和顾倾山有几分相似。
“小蝶。”顾倾山哭了。
他抚着顾小蝶的脸庞，哽咽不止，“是哥哥啊，你，没认出来是哥哥吗？”
“嗯？”顾小蝶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情绪逐渐平复下去。
她从怔愣中回神，打量抱着自己的人，朦胧的眼神逐渐聚焦，“嗯？”
谢玩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凑近晏遇知的耳畔低声说，“语言障碍。”
晏遇知瞳孔睁大一瞬，望着泪眼模糊的小女孩出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下。
男人好看的眉毛紧皱起来，浓密的黑睫里包裹着不明情绪。
“小蝶的双相是天生的。”谢玩解释道，“这种病很难与人交流，久而久之她的语言功能严重受损，导致现在基本的说话能力都很难达到。”
晏遇知心里又酸又胀。
有股不明的情绪一直堵在胸腔里，消散不了。
“小蝶。”顾倾山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指着墙壁上的海报问，“遇知哥哥，你还记得遇知哥哥吗？”
让晏遇知没有想到的是。
刚刚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顾小蝶，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表情竟然瞬间活力起来。
小女孩从顾倾山怀里挣扎出去，小跑到墙边，用脑袋蹭了蹭海报。
接着重重点了点脑袋，用力出声，“嗯！”
记得的。
哪怕记不得哥哥了，也记得那个一直放在心里的遇知哥哥。
顾倾山起身，走到顾小蝶身后，抚过女孩手腕上的刀疤，沙哑出声，“那小蝶答应遇知哥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闻声顾小蝶抬眸注视着墙上的海报。
她看着海报出神，然后伸手摸了摸晏遇知的手，诚恳点头，“嗯！”
小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客厅角落的晏遇知和谢玩身上。
对于她来说，她连看她们脸的勇气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发现其中一人就是晏遇知。
她的注意力全在墙壁的海报上。
那是她生存下去的所有兴趣。
“小蝶总是今天许的诺言，第二天就忘了。”谢玩继续说，“她的双相很严重，伴随狂躁和抑郁两种症状。”
刚刚顾小蝶的症状就是狂躁症的表现，情绪激烈，自控不住。
而抑郁症病发时的顾小蝶往往就会自残。
晏遇知的目光逡巡在顾小蝶的手腕上，那瘦小泛黄的肌肤上有很多狰狞的伤疤。
新伤旧疤纵横交错，根本数不过来有多少条。
“倾山告诉我，她每次犯病的时候，都会逼迫自己到客厅来看你的海报。”谢玩补充道。
晏遇知听懂了。
他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强大过。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因为他努力活着。
这种被人寄予生命动力的感觉很奇怪。
让晏遇知有点惶恐无措。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顾小蝶病了，正努力活着变成正常人。
而他这个正常人，却在努力装成精神病。
晏遇知不明白，谢玩为什么会带她来见顾小蝶？
难道对方真的发现自己是装病了，在暗示他什么？
又或者，谢玩是在通过顾小蝶暗示他好好活下去。
毕竟他也有过‘自残’的举动。
从顾倾山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晏遇知不仅给顾小蝶签了签名照，还留下了很多合照。
车里，坐在副驾驶上的晏遇知思忖一会儿说，“玩玩，我。”
谢玩没有出声，他等着对方主动把自己为什么装病的原因说出来。
但没成想听到的却是，“我签了一个探险类真人秀，玩玩要陪我一起吗？”
“……”谢玩哑然。
既然晏遇知不打算说，他也不准备问。
现在，他知道了他和晏遇知不是真正的医患关系。
那他就可以完全放下心里的顾虑了。
谢玩笑笑，“晏哥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晏遇知勾了勾嘴角，心里像抹了蜜一样，接着说，“玩玩，我的病会好的。”
男人的话很笃定。
青年笑了笑，“嗯，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哪怕知道你在骗我。
我也愿意配合你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