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底, 电影秘密开拍。
许琢云签了合同,拿到了一笔预付拍摄报酬,方绍平鼓励他好好表现,拍摄便按照计划推进。
第一个取景地在一处小岛。
岛屿原始, 大块砖头垒的房子立在石滩海岸, 蓝白海浪翻滚, 亚热带的植被覆盖全岛。
许琢云任务重, 上来就是演他对林鸿饰演的陈生一见钟情的戏码。他上岛第一天找了半天的感觉, 到晚上开始正式第一场, 虽然入戏,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这种不太对可能是因为边野,也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正式面对片场的机器,总之许琢云连轴转了两天, 一直没能让方绍平满意。
方绍平对他的要求严苛到了苛刻至极的地步, 一个神态,一个语气,甚至一个往回走的动作不达预期, 就得全部重来, 所有人陪他返工。
午饭时间, 许琢云压下愁绪去拿餐, 隔着道帘子听见剧组场务的抱怨。
“方导选的男主角怎么这么菜, 难道真是关系户?每条都重来,一上午打板打得我手打麻了, 比特么打飞机还累!”
场务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不知道, 不过听说他当初试镜表现特好, 拳打邱逸脚踢孙晨冬, 但看这样子, 可能也是被谁塞进来的。”
“电影圈要完咯!咱们早点改行吧,实在不行自己上,不就是丑点!”
又是一阵大笑,尖锐的,低沉的,难听又刺耳。
或许是边野总劝他脾气别那么好的缘故,许琢云已经在学着不要忍让。他拎着盒饭,心里怒火缓缓积攒,有种进去和他们说他不是关系户的冲动,但这次偏偏又是他自己掉链子,表现欠佳,只好忍了。
吃完饭,重新拍剧情重要节点,小冉爱上陈生的场景拍了十遍仍然不对味,方绍平神情严肃,拿着卷成圆筒的剧本不断敲打许琢云姿势,说他眼里没有足够的波动,没有乍然心动的感染力。
“琢云,你要拿出试镜时候的状态,这段日子看了那么多影片,真的上阵不该是这个效果。”方绍平给他下了通牒,让林鸿一点点带着他去找所谓的情绪点。
许琢云很着急,颓丧地揉着头发乱薅一通,林鸿把他带出房间,让他放轻松。
“盯着我的眼睛。”
许琢云照做。
“想象,想象你是爱我的,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觉得我可以把你带出泥潭,所以你信任我,追随我,崇敬我。”林鸿刻意把声音压低,听来和边野有三分相似,许琢云被这声音蛊惑,这才惊觉他不是和每个男人,或者说长得帅的男人对视时都会心慌意乱。
他对着林鸿,哪怕是已经入了戏,心中也并没有过多波澜,所以达不到方绍平的要求。
只有边野不同。
许琢云试着把陈生当做边野。
小冉喜欢陈生,或许就像边野喜欢他。
换位思考,许琢云仿佛抓住什么,彻底撕毁与角色歌者的一层纱,把自己变成了小冉。
就这样,许琢云逐渐找到状态,高强度拍摄了整整五个晚上,白天才能抽空补觉。
一周过去,他的生物钟已经凌乱不堪,好不容易歇工的夜里,许琢云住在临时搭建的板房单间,听着涛声阵阵,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爬起来趁着月光在海边散步。
剧组保密做得很好,岛上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外人,因此夜里很静,只有自然的声音。
远处的矮山在夜幕下变成巨大的黑影,看得许琢云有些心悸,他在海滩坐下来,夜风此时才彰显冬天的威力,带着凉气钻进他皮肤与袄子之间的缝隙,许琢云打了个哆嗦,打开手机,想找人聊天。
只有边野懂他现在的状态和心情。
他抱着腿,左脸搁在膝盖上,掰指头算算,其实现在已经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了。
他真的想边野了。
坐了一会儿,砂石海岸响起细碎的脚步。许琢云回头,林鸿带着两杯姜汤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昨晚拍戏淋雨了,喝点暖暖。”
“谢谢哥。”
“怎么样,现在入戏还是很难吗?”林鸿问他。
“还好,有你带着会快些。”
“我能看出你心里有事儿,否则肯定入戏更快。怎么了小朋友,为什么事情发愁呢?”
“我啊...”许琢云不知如何开口,可他迫切需要得到顾放之外任何人的指引,豁出去了,“有人喜欢我,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他,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他,现在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相处。”
“你不确定?怎么会呢”林鸿讶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明显的,喜欢就会想见到她,陪在她身边,遇到困难想给她帮助,让她不要伤心。”
“我遇见我女朋友的时候,她正在经历抑郁期,我心疼她,从来没有那么想保护一个人,所以我明白我喜欢她。”
许琢云笑了,这和江辰当初告诉他的差不多,可是如果这么说,他岂不是从五六岁就开始喜欢边野了,根本不可能。
“如果我们从小就是这么相处的,怎么判断这只是对好朋友的感觉,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呢?”
“从小?”林鸿记得许琢云说过他和边野是从小长大的朋友,随口问,“你说的朋友,不会是边野吧?”
许琢云紧握装姜汤的瓶子,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
林鸿高高挑眉:“我随便说的,你之前说过你们来一起长大的。”
林鸿无声抹了把汗,接受了这个消息,而后怀疑道:“琢云,你难道就是词作云本人?”
许琢云没想到这样也能掉马,到此地步,懒得遮掩,承认了。
林鸿猛地一拍手:“太牛了你!我一直觉得边野的歌之所以能打动我,除了曲就是因为词,每一首都那么动人,天然绝配,没想到大神就坐我旁边,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着低调些...”许琢云摸摸鼻子。
林鸿乐得眼睛眯起来,三十岁的男人遇见二十岁的小偶像,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激动,一把揽住许琢云的肩膀,给他一个熊抱。
许琢云被林鸿抱住,抬手尝试着回抱,发现自己拥抱林鸿的时候,也依旧毫无感觉。
他愣了片刻,笑起来拍拍林鸿的后背:“需要的话,我给你签名合影一条龙服务。”
两人交谈火热,许琢云终于放松了些,突然间却感觉背后有道视线。
林鸿显然也发现了,抬头,他的另一位偶像跟块木板似的站在他俩背后。
边野穿一身黑色工装服,踩着双静音的高帮鞋,走过来跟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在夜色里同融为一体。
“晚上好。”边野说。
许琢云被边野的不请自来吓到了,四处张望有没有狗仔跟上岛,没看到可疑的影子,便先跟边野介绍林鸿:“这是林鸿林大哥,电影主角,话剧演员,我以前和你讲过的。”
“林先生您好。”边野欠身点头,“我是边野,琢云的朋友。”
林鸿见到边野,人就更激动了,不过他性格内敛,也是有资历的前辈,一贯不会在人前失分寸,忍着激从容和边野握了个手,可是他觉得边野似乎不太乐意和他握这个手,稍触即逝。
边野收回手,看着林鸿,就像打量每个对许琢云有意思的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挑剔,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
林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样的情绪,惊觉自己可能踩了小偶像的逆鳞。
毕竟从他刚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边野正处于一场没什么胜算的单恋之中,而他十分不巧地和许琢云激动拥抱。
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自己别扭的样子多让人怀念青春。
林鸿笑叹:“我挺喜欢你们的作品的,有机会找你们签名,等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聊吧。”然后对许琢云眨眨眼。
许琢云对林鸿挤眉弄眼暗示他别走,但是林鸿可管不了这个,很有风度地拢了拢羽绒服,朝二人鞠躬作别。
海岸边只有他们俩了。
“你怎么来了?”许琢云还是有点惊讶。
边野以为许琢云不想见他,失望片刻,拿出手机打开日历,伸到许琢云面前:“一个月的期限到了,你说过我能重新找你。”
许琢云愣了愣,手背蹭掉鼻尖上的沙子,解释:“不是,我不是怪你来找我,我的意思是,我没跟你说我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闻言,边野语气轻松下来:“我问了方一宁,来之前也和方导打了招呼,他同意我来。”
“我听顾放说你拍戏状态有点不对,我猜可能是因为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切,你还知道啊,你害我都没法好好拍戏了,这可是我第一份工作。”许琢云抱怨。
边野笑笑:“所以我过来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 许琢云捡了根树枝,坐下拨弄沙子。他也很想解决他们的问题,但他压根没想好。
“再和我谈谈吧,”边野没有逼问许琢云以后打算怎么办,反而先说自己,“这个月我想了很多,你想听吗?”
“想什么?”许琢云和很配合。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从你身边消失。”边野捡了一块石头,砸向大海,咚咚几声,听得许琢云的心跟着起伏。
“你开朗,阳光,对人体贴又温柔,无论将来喜欢什么样的人,和谁在一起,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你都能获得幸福,并不缺我这么一份。”
“我从前太穷,不敢想以后的可能,现在终于有了成绩,可还是没信心,因为一份不被世俗所接受,不能宣扬的感情,对你来说可能是负担,你并不需要。”
夜风吹过他们面前的海绵,海浪攀上又滑下,许琢云盯着潮水,心口微涩。
“以前我不常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每次问都会害怕,甚至预演过许多次到时候该怎么办。”
“假如我真的喜欢了谁,你会怎么办?”许琢云被勾起些好奇。
边野笑笑:“我会离你们远一些,你需要我,我再出现。”
许琢云小腿交叉,抱住膝盖:“干嘛这么卑微…”
“是很怂,”边野自嘲,“原来我总在等,等一年,两年,三年,想等你恋爱我就放弃,可你一直都没有。我偶尔就又想,会不会你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我就能一直在你身边。”
许琢云刚开始还挺心酸的,听到最后却有点半气半笑:“你盼着我当光棍啊?”
“对不起。”边野又道歉,微微偏过头,注视着许琢云,“但我有时候会很自私。”
“比如现在,我明知道我该消失,明知道我让你心烦意乱,让你拍戏都拍不好,明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可我不想再后退了。”
“太喜欢你,所以不想后退。”
许琢云怔然一瞬,吸吸鼻子。
思绪被拉回边野醉酒之后和他表白的晚上。
边野醉后全无平时外人面前的冷淡,也没有在他面前一贯的从容,像个渴求爱意的小孩,把手里攒了很久的糖果全捧出来对他说喜欢。
当时他还不懂边野的心情,现在再听边野如此郑重地说喜欢你,陡然觉得这三个字沉得像大山。
“给我个答案吧,琢云,也给你自己一个答案,好或者坏都比悬而未决的不确定性要好,然后就不要再为这件事烦心,专心工作,专心拍戏。”
说完话,边野在许琢云身旁坐下来,挨着他。
许琢云这回没躲,自己的重量一下就有了倚靠。一瞬间仿佛回到以前,他们在家门口的小河边肩并肩看野鸭春游。
许琢云心软,说:“再给我点时间吧,等我弄明白自己的心。”
“什么心?”
“我对你的感觉。”许琢云小小声。
“你对我…有什么感觉?”边野轻声问。
作者有话说:
原本的逻辑不对,更改了下,宝子们有时间可以重看,看之前领取一忘皆空药水一瓶(bushi
这个感情过渡阶段对我来说有点难处理,这几章可能会频繁修文,但大致走向不会变,主要是对话和细节,大家可以等一段时间再回看,抱歉抱歉。
and可能写得太细了,虽然我比较喜欢,但看起来可能会很累,但这本就是这样的风格不变啦,以后可能会尝试变变写作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