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谢天打开冰箱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任一向只放饮料水果的冰箱里也开始放一些简单食材和冷冻食品。苏任自己不吃速食品,放在这里是让谢天肚子饿的时候点饥,但谢天也很少在这里吃东西,通常不是苏任以猫猫狗狗相挟,他宁愿和一群臭气熏天的民工兄弟挤通铺吃盒饭。
冰箱里有几袋冷冻面,谢天拿出来煮了一锅,打了几个鸡蛋进去,乱呼呼地端着放桌上,准备自己吃完就走,不让苏任起来送他。
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早上阳光明媚,看来又是酷暑闷热的一天。
谢天吃完面,正要把碗放水池里洗了,忽然从楼上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可响声过后又没什么动静了。
谢天放下手里的碗,上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却看到苏任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正一脸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愣。
谢天问他:“你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
“那去啊,躺在地上干吗?”
苏任回过神来看看他:“不知道,刚从床上起来,走了两步眼睛看不见了就摔了一跤。”
“你不会得绝症了吧?电视里不是老有这样的情节,无缘无故两眼一黑就晕倒。”
谢天把他搀起来,苏任恶狠狠地说:“你少咒我,我就是起床猛了。”
“没事那我松手了啊,你自己上厕所去。”
苏任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刚才仰天一跤摔倒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摸痛处,脑袋后面撞出一个大包。
谢天看他皱着眉摸了半天,也伸手到他脑袋上摸了一把。苏任像触电一样躲了下,转头看着他问:“你干吗?”
“看看你脑袋摔坏了没,哎,这么大一个包。”谢天顺手揉了两下,忽然停住手,又往他脸上摸去。
苏任惊悚多于惊喜,倒退了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谢天抓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带,手掌就按在他额头上了。苏任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凉的很舒服,一时间没想到是不是要躲开。谢天摸了一会儿说:“你发烧了,自己没觉得?这么烫,摔一跤算走运了。头晕吗?”
苏任确实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只是以为昨天晚上没睡好,就想补个觉睡一会儿就行了。
谢天问:“要不要去看病?”
“不用。”
“会不会是白血病?”
“神经病,我死了遗产也分不到你头上,高兴什么?”
“那我不管你了啊。”谢天挪开手,苏任被他气得更晕了,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人,对路边的猫猫狗狗老头老太太这么好,自己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像对阶级敌人似的恨不得他得病早死。
苏任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床边走,走了两步又想起要去上厕所,还没来得及转身,谢天拦腰把他扛起来说:“看你走得费劲,还是躺着吧。”
苏任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发烧还是紧张,一边挣扎一边骂:“放手,我要上厕所。”
“哦。”谢天换了个方向,把他送到厕所门口问,“站得住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苏任跳下来就把门关上。
他在厕所里冷静了一分钟,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了,哆哆嗦嗦地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出来看见谢天举着手正要敲门。
“我以为你又在里面晕倒了呢。”
“怎么还不去上班,工地几点开工?”
“六点就开了,现在去都晚了。”
苏任浑身无力,爬进卧室躺在床上说:“今天送不了你了,自己打车去吧。”
谢天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苏任又失望又生气,身上阵阵发冷,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为什么同样是淋了一场雨,谢天这家伙一点事都没有,睡一觉照样是条活龙,刚才扛他那把劲,苏任都能想象出他在工地上干活是怎么个轻松自在了。苏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整个裹紧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似乎醒过几次,但是感觉就像做梦。
苏任平时身体还不错,在苏太太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几乎很少生病,没想到淋了一场雨居然烧得这么厉害。因为不怎么生病,所以家里也就没有药可以吃。
苏任在床上实在烧得难受,想打电话找人帮忙,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把手机摸到地上去了。这下实在是起不来去捡手机,苏任想起谢天一会儿说他得绝症一会儿又精确到白血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病死了。
他自暴自弃地躺了几分钟,忽然额头上一阵冰凉。
苏任一惊,本能地转头,用力睁开眼睛。
谢天蹲在床边看着他,一只手摸他的额头。
他的脸离得这么近,近得好像自己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他的嘴唇。苏任是相当佩服自己,烧得快糊了还能有这种念头,实在是个敬业的暗恋模范,但几秒钟后他的意识又被拉远了,到了一个模糊状态,自己也难以分辨刚才那一晃而过的面孔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只有额头上那舒适的凉意始终存在。
苏任这一病病得深沉,睡睡醒醒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再次睁开眼睛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在腾云驾雾。
不会就这么病死了吧。
苏任用力动了动四肢,还好虽然感觉迟钝一点,手脚还是全的,渐渐对周围环境的感觉也一点点回来了。苏任发现自己还躺在卧室的床上,整个人热烘烘的,背上出了好几阵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苏任想到谢天肯定去他的破工地发挥特长了,这会家里没人,想自己起来喝水又懒得动,索性自暴自弃继续躺尸。
这么躺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房门响,苏任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听见谢天的声音在问:“醒了?”
苏任哼了一声。
“要喝水吗?”
“嗯……”
谢天把水送到他嘴边,苏任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
“几点了?”
“十点半。”
“外面还下雨吗?”
“没有。”
“那怎么那么黑?”
谢天说:“晚上十点了,不黑才怪。”
“我睡了一天?”苏任不信,但是窗外一片漆黑,不像白天的样子。
他问谢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啊。”谢天看着他一脸的诧异说,“我今天请假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苏任听他为了照顾自己没去上班,心里还是有些温暖,这要是换了别人少上一天班没什么,谢天请一天假就比较难得了。
“你不去工地上班没事?”
“怎么会没事,扣工钱。”谢天说,“心疼死了。”
苏任喉咙疼,说话声音都低了八度,小声说:“那你去啊,我就发个烧死不了。”
谢天又给他喂了几口水,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说:“你以为我不想去?就早上进来看了你一眼,摸了下你脑袋想看看热不热,结果就被你一把抓住死也不肯松手。”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把右手伸到苏任面前给他看,手腕上还真有几道红印。
“你手劲不小嘛,比上次掰手腕强多了。好不容易才给我挣开,又是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翻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走得了吗?”谢天说,“我也是服你,喝醉了发烧了迷糊的时候就拉着人问为什么不要你,要你干吗,又不是我儿子。”
苏任被他说得浑身更热了,脸颊发着烫说:“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拉着你不让你走了?”
“你烧糊涂了当然不记得。你看看你要了多少东西。”谢天让他看床头柜,毛巾、纸巾、水杯、冰块……枕头边上还有只毛绒小羊。
苏任虽然病得头昏脑涨,但是看着也很无语,半天才问谢天:“你拿个毛绒玩具过来干吗?”
“我看你哼哼唧唧这么可怜,找来给你抱着安慰一下。”谢天说,“我还想问你哪里买的小羊,挺可爱的。”
“……别人送的。”
“女孩子?”
“我妈,行了吗?要你管。”
“不管,再量下体温。”
苏任脸上还是烧得厉害,看他拿着体温计的手伸过来就乖乖让他量了。
“一点都没退下去啊。”谢天皱了皱眉说,“这么烧法明天早上就能吃烧肉了。”
“……”苏任实在提不起劲来和他斗嘴,只好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天说:“既然醒了,起来带你去看病。”
“不去。”
“这么大人了还怕去医院?”
苏任不吭气,从小他就不喜欢医院,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十分讨厌医院里那种气味,让人有点紧张。
“你烧得这么厉害吃药也不管用,再烧个一晚上没准真的就烧成白痴了。”
苏任还是不理他,谢天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出去了。苏任在床上躺着,浑身发烫偏又觉得冷,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谢天去找了身衣服回来给他换上,苏任意识还是有的,就是没力气反抗,谢天力气又大,横着一扛把他当沙包似的甩在肩上扛下楼去。
丑狗蹲在院子里,看到谢天就晃着尾巴站在门口看热闹。
谢天对它说:“我们去一下医院,你看着家别让坏人进来,知不知道?”
丑狗假装没听见,谢天就关了门出去了。走到街上才想起别墅区周边僻静,白天路上都不可能有出租车经过,更何况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谢天不会开车,自己那辆电动车又被苏任戳爆胎了,只好背着他往可能有车的路上走。
外面气温很高,谢天却能感觉到苏任在他背上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