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天降大任>第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谢天推开车门,把鞋脱了,手指勾着鞋带提在手上。苏任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两脚就落在了外面的积水里。

  “你干吗?”

  “背你啊。”

  谢天走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朝苏任伸出手啪啪拍了两下说:“还是你喜欢抱?”

  “别胡说。”

  “还是背吧,抱着太费劲了。”谢天转身在门口半蹲下,积水都到小腿了。

  苏任看着他紧绷的背部,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天催他:“快啊,愣着干吗?”

  苏任一横心,伸手按住他肩膀从车里钻出来,趴在他背上。

  “抱紧了哦,雨这么大,等会儿跑起来别摔了。”

  苏任两只手只敢轻轻搭在谢天肩上,手指都有点发抖。谢天说抱紧,他实在不知道该往哪抱。

  谢天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按说:“别松开。”

  “哦。”苏任只好搂着他,“等等,我关车门。”

  “你还心疼车啊,我以为你不要了呢。”

  “是啊,跟穷鬼在一起久了就变抠门了。”

  “那我怎么没变得大手大脚?”

  “你还不大手大脚,一拿到工资就甩给我五千。”

  “那不是你的工资吗?”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老板?”

  “应该的,不客气。”

  胡扯了几句,苏任狂跳的心开始平静下来,大着胆子搂住谢天的脖子。谢天身上有些汗味,换了别人苏任早就躲得远远的坚决不肯靠近。可这个人是谢天,不管有多少毛病,苏任都能双重标准地当作优点看待。

  谢天背着他,趟着水往桥洞外走,外面也有不小心开进积水里动不了的车抛锚停着。谢天吸了口气,往马路对面亮着灯的车站跑去,暴雨倾盆,瞬间就把两人全打湿了。

  苏任从来没有淋过这么大的雨,酷暑的热意消退,雨点落在身上甚至有些阴凉。他打了个哆嗦,仿佛感到雨水把他浇化了,和怀里的人融为一体。

  这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可太亲密了,苏任觉得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分钟自己的小少爷就得觉醒了。他脑子一片空白,就这么贴着谢天的腰,要是让谢天察觉那真是丢脸到家。

  “这里没积水,放我下来吧。”苏任心虚地说,“大马路上这么背着我多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没见过脚不沾地的少爷吗?”谢天一口气把他背到车站雨棚下。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路面,溅起一片片水花。苏任往里缩了缩,避免地上的泥水溅到自己的脚。谢天把鞋放在地上,抖抖头发上的水,苏任从口袋里摸了块手帕递给他。

  “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啊。”

  “要你管,脚擦干净再穿鞋。”

  “你自己擦吧,我不怕水。好大的雨,早知道出门带肥皂顺便把澡洗了。”

  苏任也鄙视他:“这年头还有人用肥皂洗澡。”

  “不用肥皂用什么?”

  “沐浴露啊,在我家洗澡没用过?”

  “那个滑溜溜的洗不干净。”

  苏任看他一眼,见他被雨水淋湿的手臂,水珠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滚落,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滑溜溜。看了一会儿,听到谢天说:“看来这雨暂时停不了,我去超市买把伞吧。”

  “嗯。”

  苏任在车站等着,谢天跑进不远的便利店又两手空空回来了。

  “怎么?没卖伞?”

  谢天说:“太贵了,一把那么小的折伞要五十块,我刚才看见路边有卖才十五块。”

  “又差不了多少,跑那么远别淋坏了。”

  “反正都已经湿了,你等着,一会儿就回来。”

  苏任来不及说话,谢天又冲进大雨中。苏任看着瀑布似的雨幕,忽然觉得鼻尖有点发痒,一滴雨水落下来,他伸手擦了擦,又是一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开始泛酸,酸涩的感觉一直沿着胸口爬上来,在眼睛四周打转。他怀疑自己想哭,不过好像又没有哭的理由,是因为求而不得吗?

  求而不得可以不求,身边有的是投怀送抱的人,为什么非要自虐去喜欢一个不开窍的家伙。可是苏任想到如果现在开始,让谢天从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好像他的世界就变得空荡荡了。他忍不住回忆了一下,没有遇到谢天之前,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奇怪的是,他想不起来,似乎那本来就是一片空白。

  苏任发了一会儿呆,谢天打着把大伞走回来。

  “这伞不错吧。”谢天把伞移到他头顶说,“二十块,卖伞的阿姨看我长得帅,给我便宜了两块钱。”

  “你就这么用你的脸啊。”

  “你刚不是说我长得挺不错嘛,那我想也别浪费这特长啊。”谢天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表情对苏任来说简直是毫无抵抗之力。苏任刚才求而不得不强求的想法马上又丢到脑后,决定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只要每天能这么和他在一起吃个饭搭个车,偶尔淋淋雨也比从此陌路好得多。

  “今天折腾够了,回我那去洗个澡睡觉,明天早上不管多早,我送你去上班。”

  谢天问:“你车不是泡水里了吗?”

  苏任不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就一辆车?”

  “还有一辆?”谢天很意外地说,“没见你开过啊。”

  “陪你送水弄脏一辆车还不够?”

  “那也是你自己要陪的。”谢天朝他笑笑,笑容别有深意地说,“再说你也领了工资了。”

  苏任想起这件事就心酸,一片好心全喂了狗的感觉,又觉得自己特别蠢,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两人在车站上等了半小时,不但一辆空的出租车都没看见,手机上约车都没回应。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公车,苏任虽然不情愿也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谢天一起上了车。

  大概街上所有打不到车的人都改坐公车了,一辆车上挤得满满当当,像个发馊了的肉罐头,到处一股酸臭的汗味。苏任和一群陌生人挤得前胸贴后背,也不知道谁的汗还是雨水擦在他身上,湿湿潮潮的黏糊着衣服,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此刻他被人群挤在中间,想下车也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往中间挤,挤了半天根本动不了,忍不住就要发火。这时,谢天在人群里握住了他的手。

  苏任只觉得手心一热,按理说谢天的手也应该是湿的,可握在手里的感觉反而很干燥,手掌上有几个硬茧,并不柔软却让人十分安心。苏任满肚子的不满和火气一下全没了,抬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谢天就站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手臂尽量为他挡着周围的人。

  “没坐过这么挤的车吧。”谢天问。

  “从小到大就没坐过公车。”苏任没好气地回答,身边一个乘客瞟了他一眼。

  谢天说:“忍忍,一会儿就到。够不着扶手拉着我,别摔了。”

  “我又不是小孩。”

  “小孩至少能听话。”

  苏任不想在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的地方和他抬杠丢人,只好闭嘴不说,每次刹车东倒西歪的时候,谢天都会用力把他拉住。苏任觉得这个闷热难闻的车厢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车子慢悠悠地过了七八站,乘客终于少了一大半。谢天找到个座位让苏任过去坐,苏任看了眼,湿漉漉的地板上到处是没素质的乘客扔的纸巾垃圾,实在坐不下去,就摇了摇头说:“我站着就行。”

  “不累啊?”

  “累也不坐。”

  谢天看了一眼地面,不用想也知道他什么心思。

  苏任真怕他不管不顾一屁股坐下去,好在谢天没那么执着休息,平时也是能站着绝不坐,美其名曰锻炼身体。从后面挤上来的乘客把空座占了,苏任和谢天就站在走道上。

  “这车不到我家。”

  “是不到,你家住那么僻静,什么车都不到。下了车再说,走过去或者叫辆车。”

  苏任抱怨:“刚才就叫不到车现在能叫到?”

  “别慌,叫不到我再背你回去。”

  苏任耳根一下红了,小声说:“谁慌了,下个暴雨又不是山洪暴发。”

  “你不是脚不能湿吗?”

  “你能不能不说话,我想静静。”

  “能。”谢天笑了笑,果然闭嘴不再说了。

  车到站头,苏任迫不及待下车呼吸新鲜空气,谢天在后面替他打着伞。

  这条路确实幽静,一到晚上别说出租车,连个路人都看不到。

  “看来是叫不到车了。”谢天嘀咕一句,把伞塞给苏任,转身半蹲着说,“来吧。”

  苏任气不打一出来,拿膝盖顶了他屁股一下说:“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谢地?”

  “没啊。”谢天站起来说,“不过不知道我爸妈回去之后有没有再生,没准还真有个弟弟。”

  “我遇到你真是谢天谢地,能不能正常一点?”

  “怎么正常?”

  “像个正常人一样。”

  “我现在不像正常人?”

  苏任看着他,谢天不是不正常,是太正常了。苏任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不正常”又会是什么反应。

  “陪我走回去吧。”

  “好。”

  谢天又把伞拿过去替他撑着,苏任看看他。谢天说:“我高一点。”

  “没高。”

  “你多高?”

  “你不用知道。”

  “反正我高一点。”

  “怪不得你打不了比赛,人家练武的都长不高。”

  谢天也不生气,笑着说:“是啊,你看小同才多高,撑死一米七,灵活着呢。”

  苏任想说你不抬杠会死吗?忽然一道灯光从背后照射过来。

  两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一辆跑车缓缓开到他们身边停下。

  苏任看这车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驾驶座的玻璃放下,一个人对着苏任喊了声:“苏少,下雨还有闲情逸致玩雨中情散步啊。”

  苏任对他看了一眼,总算想起这辆车的主人是谁了。薛凡一脸戏谑地望着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一旁为他打伞的谢天。

  谢天上次在程侠的画展开幕酒会上见过薛凡,对他印象很深。

  苏任说:“走,别理他。”

  “嗯。”

  刚走了没几步,薛凡的车又跟上来,慢慢地一边开一边对苏任说:“苏少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对民工兄弟情有独钟啊,还这么长情,上次见到也是这个吧。”

  苏任就怕他口没遮拦地乱说,伸手拉着谢天快步往前走。薛凡说:“等等,老熟人跟你打个招呼。”

  苏任脚步一停,转头望去,副驾驶那边的窗户也打开了,柯远把头伸出来一点,不知道是怕被苏任看见还是怕雨淋湿,只是挥了下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