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心事是一场盛大秘辛(十)
杨魄说的事,纪凭语并没有注意到,不过他觉得他现在可以注意一下了。
所以接下来纪凭语对凉不怨的“盯”就开始频繁又专注了起来。
他发现凉不怨一直在有意的避开和他的肢体接触,他要是拉长语调跟凉不怨说什么,凉不怨就算有点不耐也会压着那点情绪再跟他讲一遍又或者去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
凉不怨也不是每节午休午自习都要去数学班那边加课的,他偶尔也会在自己教室里。
比如今天午自习他就在。
一中自习课是给学生们做课堂作业和讨论问题的,能进一中的成绩都很好,如果不出现意外,基本都是二本起步,毕竟丰北一中最低招生条件就是“5A1B”,就算要买进来,也得是“4A3B”,把“B”买成“A”。
也正是因此,在自习课上的管控不严,教室里只要不传出那种会影响到别人班的声音,学生会巡查的纪律委员就不会管。
纪凭语的课堂作业在下课的时候就做完了——因为成绩好,他和凉不怨的课堂作业和别人都不一样。
其他人不是基础题就是应用题,但他和凉不怨的是拓展题。
这很正常,不是老师开小灶,而是对于他们来说重复做那些基础题没意义。
而且为了避免他们彼此抄作业,两个人的拓展题是不同的方向。
纪凭语今天的是一道函数题,凉不怨的是几何体,他现在就还在画辅助线。
纪凭语吃过午饭后还去和人打了篮球,这会儿醒来有点饿,左右教室里又没有老师,而且吃东西的也不止一个人,所以他掏出了自己去超市买的面包。
纪凭语把面包袋口的金色扎带绕下来,那边凉不怨摁了摁自己的自动铅笔,出不了笔芯了。
于是他伸手,要去拿纪凭语的铅笔盒——
两个人文具互通也不是第一天了,主要是纪凭语真的很不喜欢铅笔盒里鼓得满满的,所以尺子什么的,他一直都是用凉不怨的,已经从一开始的会说一声借,到现在直接拿了。
而对于凉不怨管他拿自动铅笔笔芯这事,纪凭语当然没意见。
就是今天,纪凭语垂眼看着他将手伸到自己面前,稍稍挡住了瘫在桌子上,印刷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外语短语的词典。
凉不怨的手掌比同龄人要大而宽厚一点,大概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承受了太多。
上头的茧也很明显,手背上还有一点不知道是在哪剐蹭到的伤痕,已经结痂了。
但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而又修长,自家被修剪得圆润,露出了指肚。
毕竟要弹吉他,左手有指甲会很不方便。
纪凭语望着,忽然说了句:“等下。”
凉不怨便停住,侧目看他:“?”
纪凭语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桌上的金色扎带。
扎带很长,他把扎带放到凉不怨的手腕上,指尖一点薄茧蹭在了凉不怨的肌肤上,让凉不怨本能微僵。
就见纪凭语用扎带绕了个圈,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形成了一个有些松松垮垮的金色手圈。
为了避免凉不怨会被扎到,纪凭语是把多出来的那部分缠绕在了扎带上顺着扎带拧了好几圈,又用自己的手捏平。
扎带松松垮垮地挂在凉不怨的手腕上,让少年劲瘦的手腕更显纤细,尤其是凸出的腕骨,莫名性丨感。
纪凭语满意地点点头,又轻轻拍了一下凉不怨的手背,让凉不怨心头异样凝聚得更加浓烈凶猛。
他却毫无察觉,还笑着去看凉不怨:“可以了,还怪好看的。”
凉不怨没有说话。
他对上纪凭语含笑的眉眼,忽地想起前几天午自习班主任给他们放的动物纪录片,里面有一只雪白的狐狸,漂亮而又高贵。
九月中快要接近下旬的丰北气温已经开始下降,有不少怕冷的学生都换上了秋季校服,教室里也没有再开冷空调,就连风扇都没必要。
今早出门的时候,凉不怨也迟疑了一下后带上了秋季外套。
可他现在却觉得这个秋天十分燥热。
纪凭语指尖和指侧在不经意间蹭到的温度仿佛还留在他的手腕上,像是洒落的火药,而纪凭语的笑语就是那一点火星。
落下时,顷刻便能燎原。
凉不怨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他敛眸,想原来自己这么迟钝,到现在才明白。
凉不怨没有说什么,只收回了自己的手。
但是一直到午自习结束,甚至到了放学,他都没有将手腕上那个“金圈”摘下来。
纪凭语当然有注意到,所以他心情很好地翘起了嘴角,尤其在放学,等到凉不怨来篮球场找他的时候,他看着凉不怨手腕上还挂着那个简陋的金圈,心情好到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凉不怨跟前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过纪凭语忍住了。
主要他不确定凉不怨没有摘,是对唯一的朋友的纵容,还是他也有那个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凉不怨可能和他之前一样,不知道男生和男生也可以谈恋爱。
一出校门,就有一辆豪车冲他们按喇叭。
纪凭语看了眼,他记得那个车牌,是他那个和他撞了属性的朋友家的车。
而且车窗降下来后,就见他坐在后座朝他招手。
纪凭语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朋友和他差不多年纪,不过不和他同校,他是读私立学校的。
朋友嘻嘻笑:“我爸妈今晚不在家,我们去时花玩吗?”
他说:“带上你去,真的特有面!”
纪凭语一时无语:“我是什么展览品吗?”
他微顿后:“不去,没意思。”
纪凭语进去过一次,就不想再进去第二次了。
倒不是因为他被当1遭遇了很多小0来问联系方式,他只是纯粹的不喜欢那样去认识人。
虽然是个理科生,但纪凭语骨子里还是有浪漫主义的色彩,再说,他现在也有心上人了。
朋友知道他是那种不容易被劝动的人,便没有再坚持,然而视线却落在了跟在纪凭语身后的凉不怨身上。
他往前倾了倾,离纪凭语又近了点,但说话的声音却没压着:“欸,你朋友啊?”
纪凭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距离他只有两步距离了的凉不怨。
不用他再问,纪凭语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别打他主意,不然我跟夏姨打小报告了。”
朋友一噎:“…干嘛这么凶啊。”
他嘟囔:“你不陪我,我找个酷1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皮子跳了下的纪凭语一把捂住了嘴。
纪凭语知道他一向口无遮拦,毕竟他早早就跟家里出柜,闹得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Gay了,但他没想到他可以这么直白。
纪凭语垂眼看他,微微一笑,那双狐狸眼带着危险笑意,像是一把镶嵌了宝石的锋利弯刀:“闭嘴。懂?”
朋友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点了头,纪凭语才松开他。
等把人送走后,纪凭语头疼地回看向凉不怨。
就见凉不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地盯着某一处。
纪凭语还没说什么,凉不怨就忽地主动问:“要洗手么?”
纪凭语:“……?”
他有一瞬地迷茫:“什么?”
凉不怨看着他刚刚碰过别人的手,原本沉默的眉眼有浓厚的阴云在翻涌,像是在酝酿一场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不知为何会起的风暴。
凉不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回家的路上,气氛却诡异地沉默而又凝固。
纪凭语到底还是憋不住,率先开口:“那个…他就是这样,嘴巴上没个门把着,你别介意。”
凉不怨稍停。
纪凭语并不知道,他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听上去好像他和那个朋友的关系更加亲近,所以他在“维护”他。
凉不怨心里的阴霾更甚,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好。
纪凭语本就是天之骄子,他是所有人的视线中心,别说从前高一他们不在一班不在一个教学楼的时候他就听到有多少人说要去跟纪凭语表白,要去表白墙上匿名挂上纪凭语的名字对他说喜欢。
就说高二开学三周不到,凉不怨就看见杨魄给纪凭语带了东西,里面夹着类似情书的小纸条。
甚至下课的时候总是有人站在他们班门口,只要纪凭语的视线扫过去一点,就有尖叫声。
他们就像是天平的两端,纪凭语越是明亮,就显得他越发黯淡。
纪凭语见他不吭声,有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怎么看待同性恋,又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术。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这样火急火燎,稍微有一点苗头,一点算不上机会的时机,就会忍不住想要去抓,然后拽着迫不及待地要往前试探。
纪凭语:“你…你是因为我有朋友是同性恋所以有点介意,不想跟我做朋友吗?”
凉不怨:“……?”
他有点不明白纪凭语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对上纪凭语略微焦躁的眉眼时,还是诚实地摇了头。
纪凭语松了口气。
到凉不怨家后,两个人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掏出了六线谱。
凉不怨继续之前的课程,教纪凭语看不同的六线谱——最近纪凭语爬格子已经比较熟练了,可以学学谱子练指法了。
然而教学才开始,纪凭语就又收到了刚刚那个朋友打来的电话。
他懒得拿着手机接听,戴秋又还没下班,所以纪凭语直接开了免提。
“纪哥在家吗?”
“不在,怎么了?”
“那你帮我跟我妈说一声,说我今晚去你家了呗。”
“…你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担责任的就是我。你直说你去酒吧玩了不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我妈知道了,那等他们回来就是男女混合双打,帮帮忙嘛,好哥哥……”
纪凭语不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为了避免人待会还打过来骚丨扰,他还顺手拉黑了。
纪凭语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主要是这已经很常见了,但凉不怨却明显地停顿了很久,还是他问不继续吗的时候,凉不怨才开口:“这个是不用按弦的意思。”
纪凭语:“……?”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刚讲过啊。”
凉不怨第一时间没有吭声。
还没等他平静地转移话题,纪凭语就望着他手上还在的金色扎带,想起这几天观察到的事,不受控制地喊了声:“凉不怨。”
纪凭语确实很少喊凉不怨的名字,认识这么些天,喊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现在,他盯着他,一直以来的小心试探、踌躇不前,在少年冲动的催化下,直接开出了结果。
他干出了一件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事。
纪凭语问凉不怨:“你是不是喜欢我?”
凉不怨彻底停住。
他的呼吸在刹那间乱了一拍,身体更是紧绷成一根像是随时会绷断的弦。
两人的视线交汇,凉不怨好像是怔愣住了一样,看了纪凭语许久,最后在纪凭语缓缓弯起的眼和上挑的唇中别开了目光。
可他的耳朵却连带着脖子一块红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纪凭语却什么都知道了。
他心情大好,抑制不住地将身体往前倾,非要凉不怨和他对视。
纪凭语前不久才吃了颗薄荷糖,微凉的气息与冷香扑面而来,却像是一把要将凉不怨的世界都燃烧殆尽的火。
他弯着眼,满是愉悦与狡黠,刺眼又叫人心动:“那,你要不要和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