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吧, 灯光是暗淡柔和的淡紫和浅橙,映在江麓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浮华。

  对江麓的印象始于聚光灯下, 再后来是附中的迎新晚会, 渐渐地,两个人会坐在同一间活动室, 活动室里只有明亮的太阳或者白色的灯光。

  这儿光线昏暗, 让他产生一种越来越近的错觉。孟楠按着口袋,猛然站起来, 情绪说不上是慌张还是莽撞。

  孟松和他保证过了,那样做不会有什么事, 起码对于身体没有伤害……

  但是后果他可以承担吗?

  江麓的脾气很好,很少生气。教他弹琴的时候语气永远温和,对待音乐社的所有人都很有耐心——他自觉关莘的小提琴远不如他的钢琴水平, 反正, 整个音乐社不是谁都有很好的天分。

  但江麓一视同仁。

  这种一视同仁出于好教养或者好性情,都让人下意识想去亲近这个人。

  哪怕他贸然地表白, 江麓其实——并不会生气吧?充其量是从此也讨厌他。

  心思翻覆, 孟楠声音热络:“我们也没来多久。”

  关莘很期待礼物,一眼就认出那是G牌的花纹, 十分夸张地扑了过去:“太破费了!”

  商泊云抬手,没用什么力气就挡住了扑向江麓的关小学妹。

  “在学长们面前请保持应有的矜持。”

  “收到——啊!我一直就很想要这款胸针!”关莘还没来得及假装失落, 就被贵重而精致的礼物带走了注意力。

  “看来没买错。”江麓笑得很柔和。

  其余人也纷纷接过了礼品袋, 孟楠不由得也升起了期待。学长会给他买什么礼物?

  “喏, 你的。”

  江麓手里的礼物袋被周铭接了过去, 讨厌鬼自然而然地将手伸向了他。

  孟楠动作一顿,不可自控地想这个人是不是又是故意, 不让他和学长接触。

  像狗死死看着骨头一样秉性恶劣。

  “啊,谢谢你。”他面上不见任何负面情绪。

  对方神情寻常:“江麓买的。我只是拿东西的苦力”。”

  讨厌鬼甚至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然后把剩下的两个礼品袋给了其余人。

  “诶,这个礼物是谁的?不是五个吗?”

  关莘带好胸针,发现江麓的手中还有一个。

  “这个是给我的?”商泊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一个纸袋江麓非要自己拿了。江麓声音轻淡:“那个时候不是说了,见者有份。”

  “是什么呀?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学长你偏心!”关莘挥着拳头抗议。

  商泊云声音从容:“那我还是沾你们的光了。”

  “是因为学长想着每个人都要有吗?”

  孟楠低头,默默打开了精致的盒子。

  一枚适合于演奏时佩戴的胸针。和其余人没有任何不同。

  他抬眼看去,江麓正和讨厌鬼说着什么,大概是关于那天一起买礼物时的内容。商泊云想现在就拆开礼物,却被江麓躲了过去,他笑眼弯弯,很好看。

  孟楠觉得心情十分难堪。

  关莘周铭满口“学长”,把商泊云当作江麓一个要好的朋友。他却可以断定,江麓对这个人有多不同。

  时至今日,仍然不懂,为什么江麓会被商泊云所吸引,明明一开始他们相看两厌、针锋相对。

  夜色渐深,周围越发热闹起来。

  “这里离舞台好近。”江麓按住了商泊云,终于坐定。

  餐吧的氛围火热,驻唱的乐队小有名气,拿着乐器出来时,周围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这个乐队我很喜欢!”

  鼓点响起,主唱的嗓子高亢清亮,瞬间把气氛又带到了一个小高潮。

  关莘在舞台底下疯狂互动,每一首都能跟着全程唱完。

  作为一个只在延乐路发光发热的乐队,这显然是个超级粉丝了,主唱更加来劲,干脆把关莘也拉到了台上。

  江麓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关小同学直接翻过卡座,扒拉住了麦克风。

  “是我们的乐迷吗?”

  “当然当然当然!”

  “下首歌要不要一起唱?”

  “要要要!能唱‘告别诗’吗,想把这首歌送给我们学长,活动结束之后,见面的机会就会自然而然变少了。”

  “哇,‘告别诗’很难的,歌词我都不一定记得住喔……”

  关莘自信地举起麦克风:“我可以!”

  孟楠眼神闪烁,他知道关莘说得不错,见面会越来越少。

  寒假,江麓还会去参加在京市举行的一场国际大赛。孟楠自认为自己有天分,但也依然没有拿到国际赛事的邀请函。

  一开始学钢琴是因为它贵,家里又有音乐学院的关系,以后考大学没什么难度,还可以顺便装点门面。孟楠没打算走职业的道路,那太辛苦,所以越发清晰江麓的天才。

  江家的明盛,在父母口中也是需要努力去够的庞然大物,如无意外,他和江麓相交的范围会越缩越小。

  但商泊云又凭什么呢。他只是刚好和江麓同班。

  近水楼台。一个家里开破超市、对钢琴一窍不通、除了脸和成绩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讨厌鬼就这么横生生和江麓有了密切的关联。

  要是讨厌鬼不在,今晚就是最好的时候了。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他只要找到机会和江麓单独把话说出来就好了——能牵一下那双修长莹润的手就好了。

  孟楠再次点开和孟松的聊天,略过最后一句轻佻的发言。

  “刚刚没来及回消息。他朋友也在,挺碍事的,我一个人可能不太顺利。对了,松哥,你那个时候说好了,会帮我。”

  把手机重新放进兜里时,指尖擦过一个光滑的塑封袋,几枚胶囊鼓起包装。

  “你怎么心不在焉,家里催你回去?”周铭以一己之力掏空了水果船,正在吃第二艘。

  孟楠敷衍点头。

  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心虚地迎上去,发现是商泊云。

  那眼神极淡,带着安静的打量,但很快移开了。孟楠心神不宁,觉得自己多想。

  发现了?

  ……不可能。商泊云又不能未卜先知,东西是孟松在家里拿给他的,到了乐活城之后,孟楠就再也没拿出来看过了。

  他刻意很大声地回答周铭:“对啊,可烦人了!”

  *

  乐活城三楼,隐隐能听到餐吧乐队的动静。

  装修华丽的大门隔开了这点声响,酒吧里DJ放着嗓音黏腻的歌声,缓慢而节奏冗长,莫名就勾勒出暧昧摇曳的气氛。

  服务生穿梭其中,人影重重,四下都是大笑、尖叫,伴随着细碎沉重的呼吸声,和一楼是截然不同的热闹。

  孟松窝在沙发里打牌,额头脸颊都贴了好几张纸条,玻璃桌上洋酒开了十几瓶,有的喝完了,瓶子随意倒置,残余的酒液四处流淌,折射出昏暗低迷的光。

  手里的牌又稀巴烂,他本来都打得不耐烦了,抽空看了眼手机后,登时又起了兴致。

  “松哥,麻溜儿出牌。别是输得不敢喝了。”他下家的青年出声催促,一脸潮红,一看就也喝上了头。

  “什么啊,松哥又不是不能喝。”沙发里歪着一堆不分季节穿着清凉的年轻男女,孟松身侧的女生捏着牌,语气轻佻,“又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吧。孟公子,一晚上要哄几个?”

  她画着烟熏妆,眼波流丽,曛然的气氛里看得人格外心痒。

  孟松回完消息,对着酒瓶先吹了一口。

  “乖宝,别瞎说。我最近只有你,你都查过我几次了。”孟松伸手一捞,刚刚还攥着牌的女生就靠了过来,手臂相缠,暴露在空气的皮肉都冰凉,而后迅速贴合。

  酒精上头,亲作一团的人把手四处乱放,摸到脖子,勾到肩带,随意地亲密,没一会儿,女生就窝在孟松怀里咯咯直笑。

  刚刚还催着孟松出牌的人也跟着笑,眼神已经很虚浮,就着不知道谁喝了一半的酒,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刚刚是因为看到一个好玩的事情。”牌继续胡乱打着,孟松声音惬意,“你们还记得我那个堂弟吧,上回带过来玩的。”

  “喔,那个一脸臭得要命的小孩,听你说好像是拉大提琴的?”女生很快回忆起来。

  “瞎说,我记得是——嗝——管风琴。”

  “钢琴,懂不懂。”孟松由着他们编排孟楠,反正也没说错,大伯家的幺儿,眼睛长在天上,平时看他和看有害垃圾似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很坏,心安理得。

  孟松揉着女生的手,语气轻蔑:“我堂弟吧,是个同性恋,喜欢男的,想表白。”

  声色犬马的氛围里爆发出笑声。

  “好变态啊哈哈。他走后面还是被走后面?不会今天就要表白吧?”

  “然后呢,你快说呀。”怀里的女生也来了兴趣。

  “那个男的来了,说还带了朋友,支不开人,就找我帮忙呗。”

  “哥,你男的也玩啊。”

  “倒胃口了。”孟松翻了翻眼睛,“我就是好奇。再说做哥哥的,不总得帮帮自己家里的小孩吗?”

  “下去玩会儿,把人给带上来看一看。”

  “咱们先打完这一轮!”

  嘴上应了下来,牌已经散落在玻璃桌上了。孟松低头,就着酒意又和人亲得意乱情迷。

  他昏沉沉捏了把女人柔软的腰身,心道,同性恋,真倒胃口。

  但是,也是真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