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晚安, 但是两个人又小声聊了很久。

  商泊云后来也钻进了被子里,说几句就亲一下,江麓感觉到他的粘人程度进一步上升, 深觉危险。

  但商泊云言之凿凿:“之前你亲的太敷衍, 一点儿也不走心!”

  江麓无辜:“是你不配合……再说,我是为了哄你。”

  “所以也不纯粹!”

  被子在动作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商泊云目的达成, 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抓着下巴、手指亲咬,比商熊猫还要黏糊。

  后半夜, 月亮的光芒渐渐变暗了,江麓侧着身, 微蜷着闭上了眼睛,和二十六岁的时候一样,看起来乖巧, 又掺着脆弱。

  商泊云心里五味杂陈, 他毫无睡意,坐在床边又静静看了半晌, 然后伸手把被子掖紧。

  直到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 江麓还感觉到商泊云蹭了下他的鼻尖。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又在梦里见到了商泊云。

  不陌生的二十六岁, 和陌生的酒吧。

  嘈杂的音乐,昏暗的卡座, 吧台倒悬着银白的小灯, 雪克杯从酒保的左手晃到了右手。

  “点了酒, 怎么从来都不见你喝。”酒保把一杯马提尼推到了他面前, 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江麓的意识混沌,先下意识皱了皱鼻头。

  他酒量不好。

  家里的酒窖藏了很多酒, 以前,妈妈有时候会喝点儿酒再弹琴,笑得曛然却不醉。

  果香闻起来馥郁,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尝一口就能睡上一整天。

  音乐震天,舞池中群魔乱舞,江麓感到了陌生又熟悉的焦躁,他不适应这个环境。

  他缓缓说:“等人。”

  酒保露出了然的笑。

  青年长得是真好,且总让他觉得有点面熟,保不齐是明星或者网红。

  桃花眼,不笑也含情,头发温顺地垂到肩膀,高而挺秀的鼻梁上还有颗痣,生得恰到好处。

  落在杯沿的手指颀长秀美,腕上那个手串都显得挺贵。

  至于说的等人?

  八成是猎艳。

  酒保听多了这个理由。

  他用余光打量江麓,意外这样的人也落入俗套,又心猿意马地想,他要挑个什么样的人一起走。

  江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酒吧。

  他坐在高脚椅上,四下看去,灯红酒绿里,每个人的面目都很模糊,他置身其中,感觉自己融入不进去,是个旁观者。

  潜意识想见到商泊云。

  但一晃神,脑子里出现的居然是商泊云恶劣的笑,又或是戏谑且不走心的脸。

  他愣住了,这样的商泊云可真陌生。

  焦躁的情绪像黑洞一样,比十七岁的他所感受到的要强烈百倍。

  “一个人?”

  有个男人端着酒走了过来。

  两个人对上了目光,男人眼带惊艳,抬手扯了扯领口,宝石的领链明明晃晃。

  “多无聊啊?等人的话,我陪你呗。”

  男人把酒放在了他面前,看到已经有了一杯马提尼,于是自顾自碰了下酒杯。

  “不必。”江麓侧过脸,态度冷淡。

  男人眼中兴味更浓。

  管他是欲擒故纵还是确实没兴趣,冷着个脸也好玩。

  他不依不饶,身子往前倾,笑得很荡漾。

  “别拒绝得这么早。你不像是常来这儿的。知道要怎么样才好玩吗?”

  他不错眼地盯着,看出了江麓的不适。

  一件简单的淡青色衬衫裁剪得很优雅,男人识货,知道这是某个奢侈品牌的设计师款,比他特地展示的领链还要贵。

  脸很惹眼,脖颈线条优美,腰窄,衣摆收束,眼神再往下看,就变得放肆了起来。

  这人,正应了刚刚和朋友的评价。

  “腰细腿长,想必带劲。”

  酒杯被男人碰过,就更加没有喝的欲望了。

  “不用。”江麓皱眉。

  “哈哈,不聊聊就下结论啊。”

  “因为不用聊我也知道。”

  “真不近人情。”

  江麓忍住泼酒的冲动,转身欲走。

  “腿确实长,比你命长。”

  酒保没忍住,摇酒的手一抖,男人的表情瞬间很精彩。

  背后忽地响起一声笑,熟悉感扑面而来。

  商泊云坐在昏暗的光里,面前酒瓶空置,西服外套斜搭在卡座上,而领带已经微微松开。

  一个棕色卷发的青年正在旁边举杯狂饮,勾着几个同样着装正式醉意熏天的年轻男女,这些人嚷嚷着什么“乔总”,大声说“不能再喝了”。

  江麓略过这些,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商泊云的名字。

  真奇怪,像是很久没见过他一样,对侧的青年露出意外的神情。

  看够了热闹,商泊云走了过来,撑着身子挡住了搭讪的男人:“他等的人在这。”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加上张优越的脸,委实很有压迫感。但这是酒吧又不是选秀现场,男人不爽:“截胡不厚道吧。先来后到不懂?”

  商泊云笑了笑:“他有让你来?”

  男人一噎,表情冷了下来:“关你什么事。别给我装大尾巴狼。”

  盯了一晚上的目标被截胡倒是其次,在朋友面前丢人更严重,海口已经夸下了,怎么着也要把人给带走。

  商泊云挑眉,那个九年都没怎么想起的名字说了出来:“江麓。”

  居然真认识。

  男人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商泊云慢条斯理,把酒杯推回了男人面前。

  男人面露不甘,知道今天肯定只能这样了。

  酒喝也不是,拿走也不是,要怎么走才能显得气势汹汹?他把酒杯一磕,扭头囔了几句晦气,一屁股坐回了狐朋狗友里。

  “好久不见。”

  音乐声鼓噪,眼前的商泊云更像从前和他关系恶劣的那一个。

  江麓不由得委屈起来。

  但脑海中有一句演练了千百遍的话脱口而出:“刚刚谢谢你。喝一杯吗?”

  酒保“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酒调好,递到了两个人面前。

  和他显得很不熟的商泊云眼神惊诧,却痛快地把酒一饮而尽了。

  江麓并不知道二十六岁的自己是如何和商泊云在一起的。

  声色犬马的酒吧无论如何也不算恰当的场合。

  但身体里的情绪交错,积攒九年的执念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图谋。

  绝对刻意的引诱,和慷慨送来的酒,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试探,气氛渐渐变了。

  买单的时候,手里的卡片被商泊云按住。

  “这次算我的。”他笑了笑,露出那颗虎牙。

  过电一般的感觉,身体里的焦躁就在等这一刻。

  酒吧昏暗的过道里,几杯鸡尾酒让江麓身形一晃,态度始终暧昧的商泊云将他扶稳了,开口时声音不带一点醉意。

  “不能喝还来?”

  “不能喝,不也和你喝了吗?”江麓直勾勾地看着他。

  “……真有意思。”这个人兴味盎然地俯身,“江麓?”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现在认得出我吗?”

  他觉得这话特傻,因此笑得有些轻佻:“商泊云啊。”

  商泊云也笑了,手掌轻握住他偏长的黑发:“还在弹钢琴看起来真有艺术家的风范。”

  距离终于变得很近。

  江麓眨了眨醉意朦胧的眼睛,忽然吻住了面前的人。

  他有不少经验了。

  毕竟入睡之前,不就和商泊云亲过很多次吗?再说接吻还是商泊云教他的。

  虽然梦里的商泊云和他不太熟,刚刚还绕着圈子说了好多废话。

  但他知道他们以后会在一起。

  商泊云嘴唇微张,被醉醺醺的他占据了主动权。

  在这之前一直游刃有余的人明显呆滞住了,确实对多年不见的死对头有兴趣,不过这个发展未免超速。

  江麓没得到回应,揪着衣领瞪了商泊云一眼。

  “接吻,不会吗?”他抱怨,“怎么又不理我。”

  这个“又”字让商泊云有一丝不满,误以为眼前的小醉鬼正把他和哪个前任作对比。

  江麓捏开商泊云的嘴唇,梦外被商泊云牵着鼻子走,梦里,二十六岁的商泊云却很呆。

  他的舌尖扫过那颗虎牙,向内卷过软肉,水声啧啧,他将商泊云推到了墙壁上。

  过道上是有人经过的,浸在酒精里,人们的目光落下又离开,和舞池的灯光一样晃荡。

  呆比的商泊云好像终于回过味来了,他摁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他往怀里带。

  额头相贴,商泊云抓着他的手,声音似笑非笑:“所以,你要教我?”

  江麓恍然大悟。

  那些事情都是在一起后做的,他们在这时才重逢。

  梦境的时间线原来是倒着的。

  他没看到商泊云眼里的跃跃欲试,舌尖用力地勾缠,成功激起了商泊云的胜负心。

  猎人设下圈套,不知道他等待已久的猎物其实獠牙锋利,野心勃勃,能够将他整个儿拆吃入腹。

  悟性很高的人很快转守为攻,靠着墙反倒拿到了主动权。酒吧楼上的套间,门被推开,又迅速关上,两个人倒在床上时,商泊云又问了一次,还认不认得他。

  “你今天好磨蹭。”思绪融化在杜松子酒里,马提尼的酒杯上还装饰了一块橘皮,江麓晕乎乎地重复:“商泊云。”

  “商老板。”

  商泊云挑眉。

  不想他再问一遍,江麓又说:“商狗。”

  商泊云轻嗤,扯了下他的脸颊:“合着你背地里这么骂我?”

  我是听陈彻说的。

  江麓想了想,很小声地说:“老公。”

  商泊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奇异的亢奋燃起,他用力,和江麓十指相扣。

  水声大了起来,而欲念从头烧到了尾。

  仰面看着商泊云的时候,江麓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很清晰的疼痛,这份疼痛并不来自于身体某处,而是从灵魂中迸发而出。

  梦外他和商泊云已经在一起了,但梦里,二十六岁的对方怎么让他这样的渴望,好像他们其实暌违了好多年,好像他其实惨痛的失去过商泊云一样。

  眼眶发酸,头脑发胀,酒精让江麓混乱,他不受控制地怀疑眼前的人其实是个幻觉。

  他是不是没从那个漆黑的牢笼里出来过,天光没照进来,更别提出来放一次风……

  “商泊云,商泊云……”

  他忍不住一叠声唤他。

  这三个字说出口就止不住了,江麓声音有点儿哽咽,眼泪被人舔舐到口中,商泊云皱着眉,抱紧了他。

  “怎么成了个哭包?高中从来不见你——”

  江麓直接把人拉过来啃,打断了恼人的嘟囔。

  衬衫随意地跌落,肌肤游走着火舌,两个人正以最“坦诚”的方式相对。

  商泊云弓着背,眸色沉沉低头看着满面泪痕的青年。

  “江麓。”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远,“你醒了别耍赖不理人。这一次,也是你先招的我。”

  江麓委屈地心想,我先什么了。

  明明是你。

  突然有一天,就对我笑了。

  快意攀升,悬停到了不上不下的位置。他的喘息甜腻得不像话。

  想要把幻觉和囚笼都烧得干干净净,想要证明二十六岁时注定相爱的真实,江麓睁着水色滟滟的眼睛,软声问:“这个,也要我教吗?”

  商泊云瞳孔微缩,没忍住丢了声低骂。

  江麓来不及谴责他的用词,一直烧灼的火焰终于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