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只是盖着被子睡觉而已, 为什么从商泊云嘴巴里一说出来,就多了点暧昧的意味。
大家都是男的,谁和谁睡一块儿其实差别不大。起码对于郝豌和陈彻来说没有差别。
不过, 对江麓来说有差别。
商泊云以退为进, 把选择权给了江麓,等着小江同学再主动一点点。
“我都行。”江麓定了定心神, 意识到这又是商泊云的圈套。
这家伙总爱以退为进, 看起来把选择权给了他,本质上就是想逗自己。
商泊云果然两眼冒出精光。
江麓就知道。
郝豌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 而后悄悄冲江麓眨了眨眼睛。
江麓会过意,很快露出笑来:“那我和郝豌一起吧。陈彻以前在你家里过过夜, 正好你俩都习惯了。”
郝豌觉得挺好,也打算表态,商泊云迅速地开口:“郝豌也怕鬼, 陈彻和你都崴了脚, 还是我和你睡一块吧。方便点。”
郝豌:“我怕鬼?”
他看向商泊云,很配合地点头:“嗯嗯……是这样。”
虽然, 他也今天才知道。
*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完, 差不多就要十点了。
陈彻给脚踝揉药油,龇牙咧嘴忍着痛, 估摸着起床能好不少,遂又兴冲冲道:“定个五点的闹钟?咱们起来看日出。”
壶山的日出很有名, 几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坐在床上的时候, 白天折腾出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
“那今天就先睡吧。”商泊云起身, 熄灭了所有的灯, 只在盥洗台那留了一盏光线最暗的。
昏暗的视线里,郝豌和陈彻已经各自躺了进去。
“等我啊?”商泊云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江麓。
江麓拍开了商泊云的爪子:“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你不是爱睡里头吗?”商泊云倒没觉得这个问题也需要讨论, 他踢掉拖鞋,爬到了床上。
“……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商泊云见小江同学还盘腿坐在床边,拿肩膀很轻地撞了他下。
“发什么呆?”
江麓钻进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商泊云也躺了下来,带起了床垫轻微的陷落。
江麓的眼睛也跟着很轻地颤了颤。
商泊云其实浑身哪哪都泛着酸,背着人上山,又拔出了陈彻的脚,但他选择不说。
但接触到柔软的被子时,商狗子没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
“晚安。”他声音轻快。
江麓把被子往上拢了拢,也说:“晚安。”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外面淅沥的雨声。
海拔的原因,空调的热气算不得很足。 江麓包着被子躺了一会儿,手脚始终热不起来。
身旁倒是有一团热源,呼吸均匀,商泊云一向好眠,很快就入睡了。
江麓没能很快睡着,他一向觉浅且短。
何况对他来说,和别人一块睡一张床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除了很小的时候,江家的保姆带着他,哄他午睡。
这么一想,他很多“第一次”居然都有商泊云的参与。
真神奇。
两个人睡在一块,分享一张被子,中间自然而然地隔出了一小块空隙。
冷风往里面灌,江麓很小幅度的挪了挪。再挪一下。
缝隙渐渐被填满了,商泊云和他靠得好近,热源也更明显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默默地放回了身前。
房间的光线很暗淡,侧着脸,能够依稀看清楚商泊云眉眼的轮廓。
这个人平时张牙舞爪,睡着的时候又显得很乖顺,有种兽类的安静。
没来由的,江麓想起某次听音乐社的人闲聊天的话。
“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块了,要一起去做什么?”
十六七岁,世界里满满当当塞着学习、乐器和快乐,有人起了话头,立马就有人接腔。
“去游乐场啊!然后去坐摩天轮。”
江麓不参与这样的讨论,在琴凳上安静地听着。
“是不是有传说和喜欢的人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会永远在一起?”
“太纯爱了,有些无聊昂。”有人觉得浪漫,有人觉得接受不了,“要是我把喜欢的人搞到手了,直接推倒吃干抹净。”
十六岁高中生作风如悍匪,整个活动室里都是嘘声,逼问到底如何把人“吃干抹净”。
关莘回过头来,问:“学长,你呢?”
“我?”这个问题令江麓觉得不好回答,他神情温和地说,“不知道。”
关莘求知欲旺盛:“为什么呀?喜欢的人总归是要和别人不同的,学长。”
那个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张笑意恶劣的脸,他涌起一瞬的焦躁,最后摇了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不知道。”
那次讨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如果现在关莘问他,他的答案也一定会让她吐槽普通。
因为江麓竟然觉得,能这么看着对方睡觉就已经很好了。
万籁俱寂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认床?”商泊云的声音忽而很轻地响起,他睁开眼,黑暗中,一双眸子里不见睡意。
“不是。”
江麓弧度很小地动了动脑袋,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躺着的,商泊云也看不到。
“那为什么不睡?”商泊云的声音里夹着笑,细细听来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清醒得不行。刚刚是不是在睡觉都有待商榷。
他拖长了语调,头往江麓那边靠了过去,“我想想,不会是还在害怕吧?”
“……你别说这个。”江麓咕哝了声。
商泊云乐了,他侧身,手臂打开:“怕鬼也没事,可以躲我这儿。”
江麓没说话,商泊云也不失望。
猫这种生物,它不管做什么,理不理人,反正横竖让人觉得可爱。
床单忽而摩挲出很轻微的响动,肩膀下面靠上了一点重量,商泊云一愣,手还举着,显现出一点滑稽的迟钝。
“嗯,那我躲一下。”江麓的呼吸洒在他的锁骨上,而声音蒙在了被子里。
一瞬间烟花爆炸,火星子烫到了商泊云的脉搏里。
“哦……好,对,可以。”商泊云首次遭遇直球偷袭,状态迅速下滑。
他的手放了下来,慢吞吞地抱住了江麓。
这种时候还不抱的话,他就不是商泊云了。
江麓的手垂落在两个人身体之间,他第一次主动,手试探性地往上抬了抬,抓住了商泊云的衣角。
犹疑一瞬,江麓顺从心意,环住了商泊云的腰。
这下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热意源源不断地渡了过来,他闷在被子里,甚至出了点薄汗。
江麓钻了出来,然后听到了轻微地吃痛声。
商泊云遭遇【猫咪头槌】,hp-10 。
“抱歉。”
江麓慌里慌张地抬眼去看,额头擦过了商泊云的下嘴唇。
商泊云血条持续消耗。
他抱着江麓,闷声道:“不睡觉了?”
“确实睡不着。”
江麓窝在他怀里。
这样的距离,原本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是不是心里在想着,所以才把对方的面孔具象化勾勒?
夜已经很深了,相邻的一张床,郝豌和陈彻呼呼大睡,间或响起几道呼噜声。
“我觉得有点吵。”江麓忽然说。
“那没办法。”商泊云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人一多就是这样,你要是上大学住宿舍……”
“不是。”江麓看着他,“是心跳声好吵。”
“你的。”他抓住商泊云的手,带到自己的胸口前,砰砰的震动传来,江麓的声音有些赧然,“还有我的。”
那颗坠入脉搏的火星引燃怦然的热浪,商泊云喉咙一哽,脑子仿佛要在这句话里也被灼热得融化。
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商泊云是纯粹的感官动物。感官动物没什么不好,他很快乐,也让江麓很快乐。
现在不是,他改过自新了,他和江麓还有一个约定的时间。
但是,但是。
他很饿。他饿了很久了。
最后一点儿理智融化进了绚丽的烟花,灿烂的事物早点儿盛开也没关系,商泊云低头看着江麓,被他抓住的手往上,急切而冲动地捏住了江麓的下巴。
湿热的呼吸靠近了,如果是为了取暖,可以再近一点。他前一会儿还觉得“能看着喜欢的人睡觉”就很好,这一会儿思绪就晃晃悠悠断了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在梦里看见过很多次了,江麓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
……
“不行!”斜刺里杀出一声咆哮,陈彻翻了个身,“我要……呼噜噜……看龟龟……呼噜噜。”
两个人都僵住了,暧昧的氛围迅速冷却。
一瞬间,商泊云想起了一百零八道菜名,清蒸红烧或者煎炸炖煮都可以,让那只大王八那从此远离他的生命。
江麓低下头去,商泊云有些局促地松开了手。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蔓延在温暖的被窝。
半晌,商泊云突然抓起江麓的手指,放在虎牙下恨恨地咬了一口。
“早知道在菩萨面前许愿时,应该让陈彻变成一个哑巴。”
指尖的痛意顷刻又被温热的舌尖卷过,商泊云反倒委屈了起来。
江麓没忍住,按了按他的嘴角,声音很轻地问:“那你本来许的什么愿望?”
商泊云没立刻回答,宛如陷入了思考中。
江麓好奇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觉得你知道。”商泊云轻飘飘开口。
“我又不是菩萨。”
幽蓝的黑暗中,商泊云抱着江麓的手就没撒开过,刚刚的事情戛然而止了,长久的拥抱里,身体适应了这个姿势。
商泊云说:“因为只差一点点,就要实现了。”
高台之上,神佛垂眸,听他许了一个愿望。最后的时候,商泊云又在心里补充,不管菩萨答应与否,反正他也快和他的未来老婆在一起了。
也许计较他最后一句大不敬,所以菩萨派来了陈彻和大王八。
商泊云握住了江麓的手腕,刚刚露在外面,这会儿江麓的手哪哪都是冷的,菩提手串也是冷的。
他不说话,嘴唇很轻地碰了碰江麓的腕骨。
手背。
掌心。
手指。
……
这让我怎么思考。江麓心想,我知道吗?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但商泊云口中的“差一点点”他知道。
二十六岁的商泊云教过他了。
江麓的心钝钝地跳,他深吸一口气,挣开手,捧住了商泊云的脸。
嘴唇碰到的那一刻,他察觉到商泊云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软的,热的,和落在他手上的触感相同,却又刺激得人头昏脑涨,冲动而混乱的思绪中驳杂着清晰的酥麻,他的舌尖试探似的抵了抵,商泊云的瞬间呼吸重了起来。
他捏着江麓的后颈,回吻来得快且凶,唇舌和牙关都扫过了强烈的存在感。
鼻尖贴着鼻尖,商泊云压低了喘息,抚摸着他温度灼灼的耳垂:“呼吸……江麓,可以呼吸……”
——他知道。
思绪破碎了成一团又一团云,哪儿都舒服得像幻觉。
梦里的景象成了真,那些曾经让他错乱惶然的事情发生了,记忆和现实带来了双重的刺激,江麓的手四下的颤着,拂过商泊云的喉结,那儿剧烈地上下滚动。
呼吸交缠,气息也交缠,两个人的肌肤上是相同的沐浴露的气味,绕在一起就分不开了。
商泊云含着他的嘴唇,然后沿着他脖子上的肌肤,缓慢而用力地继续亲了下去。
彼此的声音都被对方吞吃入腹,接吻原来也如狩猎,试探追逐,目的暴露后一块儿陷落。
“手……一直抓着行吗?”江麓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收拾了,他分出点心神哄商泊云。
商泊云含糊地应声。
十指交叉,收紧。亲吻变成了啃咬,眩晕般的快乐铺天盖地。
雨越来越大了,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整座壶山都一片潮湿。
江麓垂着雾蒙蒙的眼睛,竭力藏起他溢出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