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收回目光, 他声音有点儿轻:“就算被抓到,我们也不用写检讨。”

  高主任不会觉得两个男生牵着手跑有什么问题。

  而且他和商泊云,确实也没什么。

  商泊云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 现阶段我们仍在好好学习。”

  怎么又觉得这个人讨厌起来了——江麓情绪有些莫名。

  是他总容易说出似是而非的话, 还是自己太容易心猿意马?

  现阶段在学习,那下阶段呢?

  商泊云的表意一点儿也不明确。

  江麓轻轻呼出口气, 陷入思索。

  陈彻听不得这话:“商老板, 你高主任附体了吗?韶华易逝懂不懂啊!”

  “还韶华易逝?你很懂啊,陈彻。”

  从广播室一出来, 高桂生就听到陈彻的嚷嚷了。

  他背着手,眼风扫过锅盖刘海。

  “下午也打算来教务处送检讨吗?”

  陈彻一个激灵。

  如果真是和他禾姐——他可以!

  锅盖刘海沉浸在粉色的幻想里, 显得傻气十足。

  高桂生啧了声:“……算了,你的话,是我想多了。”

  陈彻不乐意了, 但高桂生的目光转而打量起了其他人。

  郝豌, 一米九黑皮肌肉芭比,闺蜜的数量连起来可绕操场三圈, 应该不会早恋;

  李思维, 平平无奇的中二病,上周还因为在门口看蚂蚱打架而迟到, 也可以pass;

  ……商泊云。

  高桂生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巨型犬审视了几遍。

  商泊云坦坦荡荡地看了回来, 笑着打招呼, 恰当的露出那颗虎牙。

  高桂生有被闪到。

  客观来说, 是个祸害。

  “商泊云啊。”他清了清嗓子, “联考的模拟卷还够做吧?题量感觉如何?”

  商泊云听出了高桂生婉转迂回的深意。

  “能适应。”商泊云说,“您放心, 刚好是没有时间去和女同学早恋的题量。”

  高桂生一噎,而后重重咳了声:“那就好。”

  他目光一转,看到江麓后立马换作慈爱的神情,只是惯常肃着脸,于是嘴角的弧度扯得梆硬。

  “江麓同学,你的话,高老师一直是很放心的。对了,最近在学校上晚自习还适应吗?”

  江麓“嗯”了声,很客气地道谢。

  “劳您费心了。”

  高桂生点点头,警告似的瞪了眼蠢蠢欲动的陈彻,他这才背着手回办公室去。

  “哎……”陈彻在太阳下继续把自己翻面,“我和禾姐,真的没有希望吗?郝豌,你给我算算呗?”

  郝豌拉过陈彻的手,皱着眉头给他分析手相。

  陈彻的爱情故事其实早有答案,唯一知情的商泊云很早就告诉过他了。

  但人生总是,明知答案,也要去撞一撞南墙。

  商泊云微微垂眼,看着十七岁的江麓,忽而道:“江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就直接和高主任说。”

  江麓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他解释:“高主任是好意。”

  尽管他确实无法喜欢这样的区别对待——特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自己的感受更重要。”商泊云化身知心大狗。

  “嗯,我知道。”

  江麓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算不上诚恳。

  长久以来,被教导压抑自己的性情、承担自己的责任,这种事很难说正确与否,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商泊云。

  江麓没再继续说下去。

  郝豌凝神给陈彻看掌心的爱情线。

  ——结论是前路坎坷,创业未半估计会中道崩殂。

  “怎么可能!”

  锅盖刘海气得吱哇乱叫,变成猴子,瞬间被走廊上晒太阳的人群起攻之。

  小江同学在学校不爱想江家的事情,这会儿立马自行转移注意力。

  陈彻一堆人锁着,挣扎的样子搞笑又凄凉,江麓一个没忍住,在陈彻失望的目光里也笑了。

  “陈彻受难图”落在商泊云眼中,忽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诡异。

  商泊云的脑子忽忽悠悠地断了线。

  他抬手,揉了揉江麓的头发,慢吞吞说:“你知道就好。”

  头发在商泊云的掌心乱了,他的动作不带一点儿暧昧,让江麓感觉自己此刻被当成了商熊猫。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商泊云拉回,遂默默拍开了商泊云的爪子。

  如果按照商泊云的建议,喜欢与不喜欢都可以直白的说明——那他其实,确实有想去表达的对象。

  但问题在于,后果是什么?

  江麓困惑的是这个。

  他心中忽而一动,转过脸去,问道:“商泊云,如果你……”

  “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一片兵荒马乱里,江麓的问题刚起了一个头就被淹没。

  郝豌眼睁睁看着陈彻被人拖走,立马冲过去捞人,走廊上混战一片,许葭禾从教室里探出身子。

  “谁打架?”

  小许班长绝不容许自己的治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抄着椅子就杀了过来。

  教室门口,刘子涵架着周茉,一步一挪,趁乱出现在商泊云的面前。

  “商老板,刚刚你们在和高主任聊什么?”子涵十分仗义地把周茉支棱起来,“我和周茉也想知道。”

  周茉一张脸通红,眼睛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放,这会儿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什么时候想知道了!

  并且,她真的没怎么和商泊云说过话。

  最多的也就是出成绩时顺便感慨一句“你这次物理又是满分”,然后和其他同学一样羡慕一会儿罢了。

  暗恋的精髓在于暗,强扭的瓜它不甜,她们子涵到底清不清楚啊!

  “你们好奇这个?”商泊云挑眉,有些意外。

  周茉对上了商泊云的眼睛,在刘子涵的逼迫下重重点头。

  “就是闲聊天。”

  手中还存着江麓头发的触感,十七岁和二十六岁,他的头发一直都很柔软。

  商泊云下意识碾着指尖,因此语气也就有些散淡,“高主任让我们好好学习,准备好联考。”

  周茉红着脸,有点儿僵硬地“哦”了一声。

  刘子涵恨铁不成钢,她继续问道:“这都是老生常谈啦。那你们怎么回高主任的?”

  “就应下来了。”商泊云说,“顺便保证,高中绝对不和女同学谈恋爱。”

  虽然陈彻总是躁动不已,觊觎敬爱的小许班长,但商泊云一言以蔽之地将话这样说了出来。

  不远处,五班的祸害们静如鹌鹑,排在许葭禾面前认错,而陈彻搂着许葭禾的椅子嘤嘤啜泣,因此商泊云的话显得格外清晰。

  “啊?”刘子涵倒吸一口凉气。

  周茉把这句话消化了一遍,又消化了一遍,刘子涵意识到自己翻了大车,只好战战兢兢地去兜里找纸巾。

  上课铃这个时候响了,成功解救了心情五彩斑斓的周茉。

  她松了口气,拽着失魂落魄的刘子涵遁走,并且不忘大声提醒:“这节课是薛容老师的课!”

  声音带着刻意,却又解脱。

  薛容是五班的语文老师,性情最为严厉。

  “上课了。”商泊云侧过脸来,对江麓说。

  江麓看着那个有些仓皇的背影,回过神来。

  刚刚……自己算是见证了一次拒绝吗?

  谁都没有明说,但气氛却不言自明。

  “薛老师可不是高主任,她连校长都敢骂的。”商泊云伸手,又揉了揉江麓的头发。

  “快进去吧。”

  *

  高二的大课间远比高三热闹,附中有规定,只有高一和高二需要每天都出操。

  这会儿上课铃响了,操场上的人嘻嘻哈哈往教室赶。

  “班主任也不通融一下,我们的比赛那么近了,还让我们来出操。”

  抱怨的是音乐社的某个社员,也参加了附中这次的五重奏。

  “最近老觉得我们细节还差点儿火候,要花时间继续磨合的。”他有些焦躁的抓了抓头发。

  关莘劝道:“没事啊,我们放学再练练,本来就一直把体育课给翘了,再说大课间才二十五分钟。”

  “细节可以打磨,大方向我们没问题了。”她比了个拉小提琴的姿势,笑眯眯道,“上次学长不也说我们整体很不错吗?”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还真没底,有一部分,就我和孟楠的二重奏……”男生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孟楠,“说起来,那段你练得怎么样了,昨天你不是又单独去了活动室加练?”

  “我们要不要继续找江麓学长再看看?不过他高三,本来就忙,怪不好意思。”男生继续焦虑,也就没有发现孟楠的走神。

  学长。

  孟楠回过头,看向独立在操场另一端的行波楼。

  行波楼和行逸楼隔得最远,但他夜里去到活动室,想单独加练的时候,却在一墙之隔的多媒体教室看到了那样一幕。

  纷乱的铃声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一晃而过的身影。

  那个叫做“商泊云”的讨厌鬼,明明伏在桌上睡觉,却伸手抱住了学长。

  他差点喊出声来。

  又在看到江麓的眼神之后哑然。

  学长喜欢讨厌鬼。

  孟楠在那一刻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