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河边打回水,江秋在车顶支起太阳能板。

  马映红把刚刚从快递里拆出来的折叠桌子搬到车顶,五人就这么围坐着吃泡面。

  周果果掀开泡面桶的盖子,猛吸一口冒出来的白色雾气。

  “啊~以前咋不觉得热的食物这么香~”

  马映红依旧是末世前的观念,一边嗦着面条,一边忍不住念叨周果果:“果果,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爱吃垃圾食品。不能天天就指望着吃泡面,这样,如果明天中午还在河边的话,姐给你抓鱼吃!”

  “哇!红姐,你会在河里抓鱼啊?”周果果星星眼,“我只会跟着我爸用渔网捕……”

  马映红得意地扬起头:“那是!我们小的时候,都是在河沟里摸索着长大的,哪像你们城里的孩子。”

  马映红说着,仔仔细细打量了几人一圈,问谷屿:“小左啊,我看你皮肤是被晒黑的吧?没那么白净,会抓鱼吗?”

  谷屿还在瞪着江秋呢,江秋正瑟瑟发抖,脑子疯狂运转,想着要怎么给谷屿道歉。季葵星摇了一下谷屿的肩,谷屿才回过神来。

  “红姐问你会不会抓鱼。”

  谷屿毫不犹豫:“会啊,怎么了?”

  马映红用商量的语气:“那你明天能找个小溪之类的地方停不?咱老是吃干粮泡面也太不健康了,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

  谷屿点点头:“好啊。”

  说完就继续盯着江秋,也不说话。

  江秋:……

  但江秋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怎么道歉呢?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星星碰了一下她的脸她就要道歉呢?这不就默认星星和谷屿这家伙是一对儿了吗?

  江秋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干脆眼神回瞪过去。

  “怎么了?”谷屿感受到她的目光,询问道。

  江秋:?还问她怎么了?

  谷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是你嘴角旁边有泡面里的脱水小葱。”

  本来谷屿顾及她的面子不想直接说的。

  江秋一摸,妈呀,还真的有。

  见江秋擦掉嘴角的东西,谷屿转头不再看她。

  “吃好了吗?”谷屿把手中的泡面桶放回桌子上站起来,“快收拾东西,可能要下雨了。”

  谷屿这么一说,马映红抬起头看天,太阳依旧高照,不过天幕上挂着好几簇钩卷云。

  平行状态的洁白云体,尾部有向上翘起的钩。

  以往常在地里做农活的马映红马上反应过来,静下心感受了一下风向,和天上云层飘动的方向相反。

  马映红动作麻利:“那咱快回车里去,小左把车开回公路上。”

  出发之前,谷屿从工具箱里翻出几颗生锈的螺丝钉,用装衣物的快递塑料袋子,把车厢上她砸出来的“窗户”补上了。

  让它透气和采光是不错的,不过下雨的时候会漏雨。

  “欸!”谷屿拦住要进车厢的四人,“本司机有个要求,过分吗?”

  四人齐齐回头:“你说。”

  “赶路的时候能不能来个人到副驾驶陪我,好无聊。”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季葵星身上。

  季葵星和谷屿去了驾驶室,周果果笑嘻嘻地挽上江秋的手:“嘿嘿,轮到我陪你们斗地主了吧……”

  这还是季葵星第一次进货车的驾驶室,楼梯太高,费了老大劲才爬上来。

  从季葵星的角度只能看见谷屿开车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知道可能会有雨之后,季葵星就感觉天空渐渐阴了下来。由于车顶棚的影子,谷屿的侧脸也半明半暗,眼睛隐没在阴影里,季葵星看不出她的情绪。

  谷屿下颚的线条流畅,光线闪动在她鼻梁微凸的驼峰上,季葵星一不小心,竟看入了迷。

  “看什么呢?”

  谷屿久了不说话,嗓子干涩,声音似有颗粒感。

  “没什么,”季葵星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开货车呢?”

  她不是还在地院读研究生吗?

  这算什么,她还会开坦.克呢。

  谷屿心里默默嘀咕,回答:“考驾照的时候想着,既然都是考试,不如考一个能开更多种类汽车的照。货车驾照也能开小轿车,性价比最高。”

  “这样啊……”

  她好厉害,季葵星闭嘴不说话了,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谷屿虽然外表看起来活得粗糙,但她的眼界、见识,猜就不会是普通人。趴在谷屿身上午睡那次,季葵星看见过她无袖背心上的logo,那是季葵星买衣服时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牌。

  谷屿这样优秀、神秘的人,她们现在的关系和距离,就是最好的。

  谷屿敏感地察觉到身旁的人情绪不对,悄悄瞥头看了季葵星一眼。

  “葵星,你好像心情不好,怎么了?”

  季葵星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什么,你专心开车吧。”

  车窗被谷屿摇到最高点,季葵星只能从水泥道路两侧疯狂舞动的玉米叶子看出外面的狂风大作。

  货车一直向前,但谷屿没有一直沿着河岸走,雨天来临前,还是离水域远一点好。

  货车容易打滑,横风太大也容易侧翻,谷屿不敢把速度提上去。

  谷屿时不时看两眼手表,就到傍晚了。今天没有昏黄的落日,只有似乎已经压低到眉头的云团。

  在她们赶路这几个小时里,天空上的水汽扰动,结成了一团又一团墨色的乌云。

  谷屿又看一眼后视镜,叹了口气,最终无可奈何,停下车。

  “怎么了?”发呆中的季葵星回过神来。

  谷屿指了指后视镜:“你看。”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也跟随着她们的动作,在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谷屿让季葵星注意着周围动静,自己开门出去了。

  “等一下!”季葵星突然想起早上在物流园看到的赵同和他同行之人的身影,扑到驾驶座上,试图拉住谷屿。

  可谷屿已经站在地面,用车钥匙把车门锁死。

  季葵星趴在窗边,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向后面的不速之客走去。

  呼啸的风吹起谷屿高高扎起的头发,浓密乌黑的发丝翻滚,她五指翻飞,尖头锤在她掌中灵活的旋转几圈。

  谷屿走到越野车驾驶室窗前,叩开车窗。

  玻璃降下,果然是赵同的脸。

  “古学姐,好巧,又见面了。”

  谷屿墨色幽暗的瞳孔像狼一样锁定赵同,不管他怎么讨好的朝自己笑。

  她可不是瞎子,后座上还有一个男人。

  谷屿举起锤子,尖头抵在他喉结前:“跟着我们干什么?”

  “别别、我们没有恶意,”赵同举起双手,“我们只是出城后找不到路,只好跟着你们而已。我们有自己的物资,不会麻烦你们,只是跟着,可以吗?”

  谷屿眯了眯眼,收回锤子:“不要叫我古学姐,我叫左与山,记、住、了。”

  谷屿声音不小,说完,她转头,对后座的人同样投去警告的眼神。

  后座上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穿着有些脏污的浅蓝色衬衫,看起来年纪不大,谷屿估计他最多进入职场两三年。

  赵同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谷屿转身解开货车的锁,把大家都叫到一起。

  “至于能不能让你们跟着,我说了不算。”

  七人站在两辆车之间。

  周果果和马映红有些迷茫:“他们是谁啊?”

  江秋给两人介绍,指着赵同:“这是我学弟,赵同。果果,我们遇到你之前刚和他分开。”

  “他旁边这个,”江秋挠了挠头,努力回想,“呃,我也不知道。”

  江秋不知道陶芯被咬的事,季葵星站在谷屿身边,警惕地看着两人。

  和赵同一起的青年看起来有些腼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清亮:“你们好,我叫陆柏。”

  “是昨天晚上在逃跑的时候遇到赵同的。”

  赵同很热情的介绍:“昨晚我被几只丧尸围住,陆哥救了我,我们就干脆一起跑了。”

  谷屿对他们相遇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她更关心另一个人。

  “赵同,陶芯去哪儿了?”

  赵同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被冻结,谈笑声戛然而止。

  “芯芯她,芯芯她……”谁成想赵同眼眶一红,突然就哭了起来。

  赵同宽厚的大手疯了似的撕扯他自己的头发。

  “芯芯她死了……”赵同似乎陷入了恐怖的回忆中,“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啊啊啊啊,都是我的错!”

  饶是谷屿也是一愣。怎么回事?离她们离开的那个夜晚不过过去了三天。

  看赵同的反应,也不像是陶芯病毒变异了……

  谷屿试图把赵同从地上拉起来:“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同依旧蹲着,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水泥路面上。

  “你们走了之后,14号那天中午,实验室就断了电。我和芯芯吃了你们留下那些东西,觉得有力气出去了。

  然后我就带着她冲出了学院,准备往河边走。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空的房子,发现没水没电,因为之前就没人住,也没什么吃的。

  我就把她安顿好,让她留在那儿休息,我出去找吃的。结果,我回来的时候……”

  赵同又开始扯他的头发,拳头还止不住捶打地面,手指关节被他砸得鲜血淋漓,似乎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不让他忘记心中的悔恨。

  赵同提着一大袋捡来的物资,欢天喜地的准备告诉自己老婆,他们又可以苟一段时间了。

  开门却进到了地狱。

  赵同只记得他的爱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她的鲜血像蚯蚓一样蜿蜒蔓延出房间,沾到他的鞋上。

  “王八蛋!啊啊啊啊啊!”

  谷屿听完,瞬间就直觉,和周果果家的惨案是同一个凶手。

  同样是河边,同样的虐.杀方式。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陶芯已经被咬,她那天晚上,也不可能带着他俩走。

  周果果已经红了眼眶,她也听明白了,是那个人……是那个人!

  Ta不只害死了她的父母,还在不停的杀人!

  真是畜.生。

  江秋和马映红同样听得捏紧了拳头,对他俩跟着她们的货车没有反对。

  反正又不用她们的物资,跟着就跟着吧。

  谷屿抬头看看天,叹了口气:“快要下暴雨了,我们今晚不打算再往前开了,你们也快回车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