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历史军事>功名>第五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来的正是李顺才。

李顺才看看木兰,赵旭对木兰说:“这是李叔叔,是我朋友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

“李叔叔好,我叫木兰。”木兰很乖觉的行礼,李顺才轻轻的说道:“好姑娘。不要害怕。”

木兰没明白“不要害怕”是什么意思,李顺才就揭开了自己的头罩。

木兰登时“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顺才看了一眼木兰,将自己的头罩又给盖上了:“你和赵旭是兄妹,迟早你要看到我,早些看,早些心里有准备。”

赵旭问:“李叔,来太原多久了?我因为有事,耽搁了,没有去灵州。”

“我来了有半年了,”李顺才看着普济的墓说:“我已经将思德收殓火化,这里,如今只是一座空冢。”

赵旭对着普济的墓叹了口气:“我没有及时赶来,普济兄请勿见怪。”

“李叔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原本就要离开,不过,想着你也该来了,”李顺才看看夜空,好大一会才说:“我要将思德送回故土,让他和我的兄嫂葬在一起。”

“你又有何打算?”

赵旭的眼睛一挤,沉声说道:“胸中恨事,无非大仇未报,无以慰藉父母在天之灵。”

赵旭说着,忽然对着李顺才跪下说:“李叔,赵旭有一事相求,请李叔成全。”

“你说。”

但是赵旭还不起来,看了一眼木兰,说道:“我自家中遭遇劫难一来,所遇到的人中,无非就是思德兄和李叔,以及这位木姑娘的家人待我和善。木姑娘的父母弟弟已经惨遭不测,只剩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我现今就要到洛阳去找仇家,因此,烦请李叔带着木兰离开,安排一个妥善的地方,远离兵刃。”

赵大哥要让自己跟着这个人走?

木兰一听急了:“赵大哥,我不走,我不想离开你。”

木兰说着过来,眼泪又流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李顺才用他那独特的声音问道:“去洛阳,是去杀李存勖吗?”

赵旭斩钉截铁的答:“是。”

李顺才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恐怖,如同夜枭:“好!有种!是条汉子。你杀李存勖,我杀阿保机!好!”

“他们俩一个大唐皇帝,一个契丹皇帝,咱们俩一个党项疯子,一个大唐狂人,嘿嘿,不正常的人就干不正常的事情!”

“我看你气力增加,看来没有停止过苦练,但,报仇就要见血,只要结果成功就可以,你不要只知道使用蛮力。”

“手段为目的服务,目的明确,用什么方式去达成,那不重要。”

“毕竟,你是去杀人,不是去看戏。”

“敌强我弱,就要用谋略!”

李顺才说着看着远处月光下的山峰:“你看,天地辽阔,人是多么的渺小。有些事,一个人注定了终其一生也是难以实现的,所以,一定要明白你最需要做的是什么,最想要干成的,是什么事,否则,你庸庸碌碌,不是被这个耽搁,就是被那个羁绊,到头来一事无成。”

“你若杀了李存勖,即便今生还有遗憾,但遗憾会少一点,”李顺才又看向了赵旭,似乎是在给赵旭说,又像是给木兰说:“李存勖是大唐的皇帝,你杀了他,后世之人如若他年说起此事,也会想起你赵旭来!”

“如果你杀了李存勖之后还能活着,等你老了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自己:老子这一辈子只干成了一件事,那就是杀了一个皇帝!”

赵大哥要去杀皇帝!

赵大哥要去杀大唐皇帝!

木兰瞬间明白了,怪不得赵大哥要求这个怪异的李叔叔将自己带走,原来、原来他知道此去洛阳凶险异常,也许就是九死一生,所以,所以他要将自己给安排妥当……

木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赵旭说:“赵大哥,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

赵旭微微一笑,故作轻松的说:“哭什么,哭了就不漂亮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跟着李叔到灵州那边。我给你说,一路的风景可好了,和咱们这里一点都不一样。你会骑骆驼吧?哈哈,那到时候可就能用得上了……”

木兰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赵旭的行程,跟着对着李顺才跪下,磕了个头,而后站起来,又对着赵旭跪下。

赵旭吃了一惊,伸手要搀扶,木兰满脸是泪的说:“赵大哥,你虽然不说,可木兰知道。谢谢你给木兰的父母弟弟报了仇。”

木兰磕完头,说道:“我请求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回来去看我……”

赵旭眼睛酸了一下,几乎掉了泪,他强忍着,说道:“一定能。你赵大哥命一直很硬,死不了的。”

“你放心!”

把木兰扶起来,赵旭将身上的包裹解下递给李顺才。

李顺才一拎,知道里面是金银,他也不推脱,背在身上说:“凉州那里吐蕃内部争斗激烈,形式复杂,不过没有外来力量,相对安稳。近年来回鹘人倒是非常的活跃,因此灵州到凉州那一带倒是不好栖身,我到了之后具体再看。”

赵旭想起了告别黑鸟,从山谷中出来,在半路上碰到的那个契丹的放牧人:“李叔说的是,往西似乎好点。有劳。”

李顺才经历的事情太多,赵旭也是年少聪慧,因此两人之间有些话不说彼此也都知道。

这会月亮更加明亮,几乎如同白昼。三人就此惜别,李顺才带着木兰转身就走,木兰依依不舍,三步一停,五步回头一看,赵旭只是笑笑的看着她。

终于李顺才带着木兰上了对面的山岭,木兰再次回身对着赵旭长久的挥手,一脸泪花的,而后消失不见。

好大一会后,赵旭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不就是区区的李存勖,再加石敬瑭和刘知远嘛!”

“山高流水长,志大精神旺。娘的,杀三个人而已!”

说的虽然轻巧,但是他也知道,此次到了洛阳,必定凶险万分,稍有懈怠,自己就会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那又如何!

当时和李继岌在蜀地与李绍琛作战那会,赵旭就一直的听人说这个原来名字叫康延孝的李绍琛是西平王朱有谦的老部下,后来渐渐的了解到李绍琛之所以铁了心的造反,一个是因为郭崇韬被杀,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朱有谦也被处死。

李绍琛是因为心里害怕步入这两人的后尘,才不得不反叛的。

关于郭崇韬,赵旭稍微的了解了一些,但是对于朱有谦他一直不甚了了。

从太原往洛阳去,赵旭走的比较慢,反正什么时候杀李存勖,主动权在他的手里,天时地利不说,还要见缝插针,他需要好好的想想怎么安排这个过程。不过,一路走过去,倒是听到了不少关于朱有谦之所以死的传言。

原来朱有谦像李绍琛有另一个名字康延孝一样,之前朱有谦的名字叫李继麟。朱有谦在没死之前,是河中节度使、尚书令,当初辅佐李存勖当皇帝,立下了赫赫战功。

所以,李存勖登基之后,给李继麟的封赏也很优厚。所谓天有异象、必有灾殃,猪胖了就会被宰,人肥就会被欺,李继麟有了钱有了地位,别人不敢惹他,可是有些人却专门的盯着李继麟。

一个人盯着一个人,不是有仇,就是想要做点什么。盯着李继麟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帮人,这一帮人盯着李继麟,是想发财。

想要发财的这帮人,就是被李存勖宠溺的伶人和宦官。

一般人无非就是在吃穿住行上有些要求。伶人和宦官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钱,他们仗着在皇帝身边,便狐假虎威,经常的对朝中一些大臣吃拿索要,李继麟有些苦恼那些伶人宦官经常向他贪得无厌的以求乞的方式变相勒索,时间长了李继麟很生气,干脆的拒绝不给,这样就将那些伶人和宦官们得罪了。

在大唐军队征伐蜀地王衍的前夕,李继麟奉命查检军队,他让自己的儿子李令德跟着。于是,伶人和宦官们找准了机会,对皇帝李存勖诬陷说李继麟听说大唐大军将要出发,他认为是去讨伐他的,所以他感到很害怕,才提前检查队伍,意图做好防卫的准备。

宦官们和伶人的意思就是拿李继麟开刀,只要整到了李继麟,看今后谁还敢在对自己这帮人不敬。

等到郭崇韬在蜀地基本上已经打败了王衍的军队时,宫里的宦官和伶人们以及孔谦又伙同了跟在李继岌身边的宦官李从袭一些人,对李存勖说,郭崇韬之所以在蜀中目中无人,不听魏王的命令,是因为郭崇韬和河中的李继麟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打算里应外合,有阴谋,想要一起造反。

李存勖当时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是这些话却传到了李继麟的耳中。

李继麟听到之后,非常害怕,他打算亲自到洛阳觐见李存勖,给李存勖讲个明白。但是,李继麟的他的亲信们阻止他,怕他前去遭遇不测。

李继麟主意一定,他说,郭崇韬的功劳比我高。现在的势态很危急,我得去见皇上,当面说清我对陛下的忠诚,这样,那些说别人坏话的人,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李继麟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他根本没想到那些伶人和宦官是恨不得他死,也没想到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之前一起打江山的晋王了。

伶人景进给皇帝李存勖说,李继麟的手下有人密报,说之前李继麟和郭崇韬就阴谋反叛,现在郭崇韬死了之后,李继麟又和睦王李存乂(音同“义”)图谋不轨。

睦王李存乂是晋王李克用的第六子,和李存勖是弟兄。宦官们和伶人一起劝说皇帝李存勖尽快把李继麟和李存乂杀了,于是,李存勖将李继麟调任至义成节度使,当天夜里,又派遣蕃汉马步使朱守殷用兵包围了李继麟的住宅,将李继麟押到徽安门外面砍了头,并且还剥夺了“李继麟”这个名字,恢复李继麟原来的姓名朱友谦。

朱有谦(李继麟)的全家都没有幸免。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任职,就地被杀。李存勖又派河阳节度使李绍奇去河中杀朱有谦的家人。朱友谦的妻子张氏带领全家二百余口人慷慨赴死,死之前,她拿出李存勖颁赐给朱友谦的免死铁券给李绍奇看,说:“这是皇上去年赏赐的,我是个妇道人家,不认识字,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绍奇愧不能言,张氏又说:“如果朱氏宗族该死,那就杀吧,但是希望不要错误地把其他平民也杀掉。”

接着,张氏把她家的一百多名奴、婢分出来,和另外一百多口族人走上了刑场。

赵旭听到这些,对搬弄是非的宦官和伶人们无感,这些人无异于小人和鼠辈,而朱有谦这些人怎么死,他也不在意,唯独对朱有谦的那个妻子张氏,心中肃然起敬。

这个张氏让赵旭想起了当时在蜀地遇到的那个王衍的妃子刘氏,她们的身体气力相对男子而言羸弱,但是她们的言行和志气,实在比王衍张全义之流的男人,要强上何止千万倍。

“张氏其实就是讽刺李存勖。免死铁券有什么用呢?皇帝翻脸其实是最快的,要是没有李存勖的首肯,那些宦官和伶人还有朝廷中的奸佞们再怎么搬弄是非,能杀得了李继麟一家?”

“世人都骂奸臣宦官误国,且不知,真正误国的,就是皇帝本身。李存勖和王衍,没有区别。”

在过黄河的时候,赵旭几乎忍不住就要回陕州一趟,去曲沃祭拜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墓,可是他忍住了。

下船之后,他在河边一个简陋的酒家坐下,要了吃食,细嚼慢咽着想心事。

这时,远处来了十几个身穿甲胄的兵士,见到小商贩就拿东西,也不给钱,那些小商贩都是敢怒不敢言。

有个卖枣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那些唐军就掀了小贩的车,红红的枣子骨碌的满地乱滚,他们踩着枣子,将小贩痛打了一顿。

“造孽呀……”酒家里有人远看着,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