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锦上添金>第24章 缘至心灵>>18

  十一月是电商好货节,平台请了诸多明星网红来带货,任锦欢路过食堂门口时,被正在宣传这事的阮阮拉住,让他帮忙分享到朋友圈集赞,还送了个奖品,是只厚嘴唇、大小眼的青蛙玩偶,布料与填充都很劣质,棉花塞得鼓邦邦,瞧着丧气十足。任锦欢蹙眉审视它小会儿,难得直白道:“阮阮,你们这奖品有点丑啊……”

  阮阮不好意思说这是工厂残次品,于是讨巧机灵道:“任老师你不懂,现在流行丑萌丑萌的呀!”可他只看出丑,没看出萌,之后便随手扔到车里。

  这天下班结束,正好是史博组织的联谊饭局时间,安排在附近一家中式餐馆,传统圆桌上菜模式,但饭还没起,任锦欢便感觉到含沙射影意味。

  他之前管史博叫“史老师”,主要因为不熟,对方也一直应着,而在这饭桌上,对方开场发表大论,称自己十分讨厌当下互联网处处叫“老师”的习惯,列举一二三四点,像给每人上了一课,随后又对任锦欢明褒暗贬,并暗示自己跟随秦恒多年,从行研到战研,见证了一路发展,地位是外人不可比拟的。他本身看上去尚算斯文,讲起这番大论,除了酸味,还有种秀才落第后的哀怨感。

  任锦欢认真听他唱这出阴阳戏,摆出受教神情,是惯用的示弱姿态,然后悄悄让辛成催促服务员上菜。

  等到菜快上齐,大家刚举起筷子,史博却称要来个破冰游戏活跃下,让每人自爆生平糗事,或者讲恋爱史,加深彼此印象。他说得非常正经,而众人面露尴尬,实在因为这个环节过于腐旧,且无非是满足领导的窥私欲,令人不适。

  见无人应,史博便开始点名,任锦欢组内一实习小姑娘恰好被点到,她参加工作没几周,面对这状况十分为难,既不想说又不敢不说,同伴小声出主意让她现编了事,她一时着急也没编出来,任锦欢提议可以先吃饭再讲,希望借此跳过这个环节,却被史博当面否了,说联谊交流才是主题。

  “我们没玩过这游戏,要不史博哥先打个样?”他把球踢了回去,对方让自己组内一男生出来,显然男生也是被迫,现场胡编一通,大家配合大笑,史博以为破冰有效果,更有理由继续了。

  随后被点名的是林染青,冷淡道:“大脑防御机制会帮我忘记糗事,我没恋爱史,下一个。”史博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其余人便照着林染青的模板答案轮流应付他,只想赶紧结束然后开饭,而到陈蕊这里,却打破这潜在默契,谈了十五分钟过往被追求经历,听得史博心满意足,称这才是破冰,还称漂亮乖巧的女孩才有人追,桌上几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又顺势对任锦欢道,手下都讲完了,身为leader也得说说看。

  一场联谊会,成了鸿门宴。任锦欢称,我没什么可说的,仍旧是笑盈盈的样子,但对这餐饭早没了兴致,对方说,不可能,你一定得讲讲。

  他看向史博,既觉好笑也觉麻烦,虽然这人外强中干,不足以成为对手,但能够毫无自知地让所有人都尴尬,也是“本事”。

  就在这时,包间门口忽然传来熟悉声音:“嚯,缘分啊……你们也在这家吃饭?”真是久旱逢甘霖,他店遇故知,出现的是曹旭,冲史博投出一个招摇的虚情假笑,而金向棠正在他身旁,只一眼看过来,便读出任锦欢的暗示。

  桌上又加了俩座,曹旭故意道,我们刚吃完,就来蹭你们的酒,是不是对不住博哥啊?史博心底不爽却不能发作,他是东道主,被曹旭这个冤家搅局,金向棠地位又比他高,没法拒绝,只好做出大方好客状。先前的破冰游戏显然无法再开始,小年轻们松了一口气,饿了一个多钟头,总算能吃上饭。

  曹旭和史博“哥来哥去”地侃起来,史博知道曹旭学校不好,于是轻描淡写说起自己在伦敦大学的经历,讲国外风情交际,时不时蹦出些英文和法语,而曹旭知道史博今年扎进股市赔了不少,于是漫不经心说起老家房子拆迁,闲钱又去盘了一块地,两人明合暗斗,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

  任锦欢坐在他俩中间,两耳不得清净,只喝酒,菜没吃多少,一碗鲜清的西湖牛肉羹尚未盛起便被其他人捞得干净,金向棠则置身于“战火”之外,但也没闲着,被战研小年轻们接连抛出请教问题,希望能得到经验指点,以此少走弯路,他们虽然仍是社会新人阶段,但大多早慧,知道与上位者社交才能拓宽边界,在他们眼中,金向棠宛如一本成功学教材,字字值千金。

  任锦欢面对着曹旭和史博,奉陪久了便兴致恹恹,侧头瞥了眼金向棠那边——被崇拜、仰慕的目光包围着,简直是桃李满园。心底忽地生出萧瑟怅意。

  他承认自己的慕强本性,对金向棠的欣赏也始于此,出身、经历、样貌、才能,尤其是那种对生活的掌握感,对方确实比周围人优越太多。与别人社交,他会习惯性斟酌掂量,权衡彼此的资源价值交换,但与金向棠,他是心向往之,又止步于前,因贪欲而被吸引,又因自惭而犹豫。上次那句话虽是玩笑,但不乏试探。

  可他已经被拒绝一次了。

  三小时后,大部分人都已离开,曹旭和史博喝多后,渐渐口无遮掩,反而变得臭味相投,等到史博喝趴下,曹旭便把骚扰对象换成任锦欢,与他开一些男人间的颜色玩笑。任锦欢没做理睬,他今晚喝得有些闷,心头硌着一丝难以消隐的落寞。

  金向棠买完单回来,这餐饭算是正式结束,任锦欢抬眼环顾一圈,发现组里除了几个男生,只有陈蕊一个女生还在场,时间太晚,打车怕不安全,任锦欢问她住哪,结果还挺远,男生们也没有顺路的。她立在门边,眼神飘忽,欲言又止还有些期冀,任锦欢被这些细节牵住,端详她,去追那点躲闪目光,最终,在那个人身上寻到了答案。

  看穿这点心思后,他低头轻蔑笑笑,无论男女,拎不清头脑实在是件招麻烦的事。到底是在自己组里,还需得敲打下,但这“白脸”戏他向来不会亲自唱,只是好奇,那个坚守内心不肯动摇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会不会因麻烦缠身而狼狈呢?不知道是否是酒精作用,还是那点落寞心理作怪,他也生出一分挑衅的攻击性。

  曹旭醉醺醺地说着这该怎么办时,任锦欢慵懒笑着,对唯一没喝酒的金向棠道:“辛苦你送下陈蕊吧,我一会找代驾自己回来。”

  由西向东,夜间的公路大道平坦无阻,陈蕊坐在金向棠那辆帕拉梅拉上,腼腆紧张,又有些新鲜好奇,连声夸他的车好看,并说起上次团建,称他是公司里最年轻的高管,顺便打听休闲爱好相关,金向棠只简单应了下,脑海中是刚刚离别时那个人的笑容,像万花镜一样虚幻,不留真实,全是没心没肺的盘算。

  抵达目的地后,金向棠打断身旁闲聊,说可以下车了,陈蕊向外张望,小心问道:“金总监,你可以一起上去吗,楼道灯坏了,有点黑。”金向棠淡淡道,用手机照明也行。对方称手机已经没电,他便从座椅后方拿了个电灯筒给她,见她仍在找借口说不敢一个人走,金向棠也懒得再给面子,玩着打火机笑道:“是什么新型手机,没电还能开录音?”

  意图被点破,对方面色慌乱看着他的冷淡侧脸,急忙找补掩饰,金向棠没给她机会,他想起那个人的故意为之,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饭桌上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踏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最快的捷径,年纪轻轻的就想通过所谓‘速成’来上位,只能说又蠢又懒!”

  零点左右,金向棠回到自己小区,他没急着上去,只在车库里点了根烟,一个人坐在车头静静抽起来,两束前照灯突然闪了闪,邀请他回头,他掉过脸,见任锦欢从车上下来,歪歪靠着车门,眼睛里窜动着玩笑似的光,像水里的月亮一样:“你比我想象中回来得要早啊……”

  金向棠面无波澜看他,随之将手中香烟揿灭在垃圾桶上层,一步步走近,声音有些冷:“说实话,我现在并不是很爽。”

  任锦欢装作听不明白,目光去够对方眉宇,笑得绵软,让你送个人而已,怎么就不爽了?他身上有丝凉凉的酒意,思绪意识都变成了风中柳絮,飘得没有边际,饶是对着金向棠此刻的冷脸,也毫无忌惮。

  “想把麻烦扔掉,又怕坏了你那副温柔面孔,就甩给我?”金向棠看着眼前这张脸,心头萦绕着一些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他觉得对方太爱挥霍那点朦胧短暂交情。

  “人家小姑娘摆明着想上你的车啊……”还是轻松道来的口气。

  他凝视片刻,不确定是愤怒居多,还是失望居多,但全部被按了下去:“其实这段时间我对你挺有改观,还为之前对你的偏见而抱歉过,但现在看,心安理得地驱使人可能就是你生存本领。”

  任锦欢懒懒仰着脸,柔声开口:“这就是我本性,难不成你也把我想得很高尚?”说着这话,他想笑又有些难过,一瞬间要自入绝地,一瞬间又怕粉骨碎身,他没有崇高理想,何必对他报以高期望。

  “困了。”任锦欢轻声打了个呵欠,作势要走,金向棠却在此时忽然拽住他手腕,往后一推,将他压在车门上。肩膀的疼痛让他不禁皱眉。

  “把人利用完就能立马当没事发生过,你记性是不是有些太差了?”金向棠凑近盯准他,以至于他的视野范围内除了自己便再无其他。

  任锦欢见过金向棠动怒时的样子,但眼下似乎有点不同,对方就像眠冬中的狼,在自己掉以轻心时露出苏醒后的惊人一瞥。再开口时便带着点危险的恶劣——“还是说,非要我这样才能让你想起来?”

  他尚未理解这句话,腰身忽然痒颤颤地一哆嗦,金向棠顺着皮带方向,从他的腰窝处摸了半圈来到前面,故意停顿抬眸看他,吊了他半口气,露出嘲笑,然后手指倏倏滑到下面,附在私处位置。

  任锦欢脸上瞬间臊起来,像滴入水里的红墨,几秒内便晕开,感觉到对方手指在那里揉弄,偏偏时重时轻,不急不缓,手法太折磨人,让他的心都跟着痒起来。他眨了眨眼,轻轻呻吟出声,脖子不由伸长,最后蹙眉骂了句混蛋,却在对方控制下尾音转成卖俏调子,令他羞耻难堪。

  “怎么还骂人哪?我认识的小锦老师向来斯文,说的都是甜言蜜语,可讲不出这种话,所以你是谁啊,假模假样的冒牌货?”语气不乏得意,即使收获了一个并不温柔的眼神。

  下身快感不停,任锦欢闭上眼,呼吸渐渐急促,只得匆匆别过脸,咬住下唇掩去喊声,完全被拿住的滋味很不好受,金向棠看他这样,游刃有余道:“你太习惯利用别人送上好处,但在我这里,你落不到便宜。”

  “放开……”他冷声道,眼睛已填满蒙蒙水汽。

  金向棠笑笑:“五年前的圣诞夜,你不是还主动求着我吗?忘了?”

  身体猛地滞住,金向棠便接着道:“只记得甩钱打发人,不记得自己求人时的作态?”

  脑海内一阵轰然,一些封藏已久的记忆悉数被勾起来,冬夜里的模糊印象逐渐在眼前男人身上得到聚焦还原,连同着那点昏暗灯光、浓烈酒味,以及温暖的陌生体温,全部复现到此时此刻。任锦欢怔怔看着他,良久,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冲击下,一滴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宣之于口的冷酷话语戛然息声。

  金向棠呼吸一紧,一丝难以自觉的紧张浮现于脸上,再坚韧的心志此刻也有几分服软,他松开钳制,几乎是下意识想伸手去抚摸那张脸庞,做点宽慰,然而,在即将碰到的一刹那,对方微微后仰颤了颤,生出本能的警觉。

  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直接扔了过来,砸在金向棠脸上,他来不及避开,嘶了一声,把那个东西抓在手里,再抬眼时,人已经走掉了,等他低头去看,竟是一只奇丑无比的青蛙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