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期反思自己对诱惑的抵抗是否太过微弱时，代西正坐在床边沉思着。
大概是莫期准备不充分的缘故，代西这次只是被关进了一间普通的房间，条件比起之前要好上太多。
但代西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
唐晚也被抓起来了。莫期会怎么对他？
代西不知道答案。只是，莫期将武器对准唐晚的那一刻，唐晚眼底的受伤与不安，一直不断在他脑中回放着。
他又一次害了别人。
这不是代西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那些任务对象以爱的名义，在他身上施加一些手段的时候，他也曾遇见过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仗义之士。
只是当时他还有完成任务的希望，任务对象再怎么过分，对他的好感度也在稳步上涨，只要他再坚持一下，便可以借此来场虐心虐肺的剧情，刷够绝望值一百走人。
更别说代西本来也是有心无力的状态，便默许了攻略对象的行为。
但偶尔梦醒，代西还是会想起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的善意的微笑，还有他们临终时绝望的眼神。
很讨厌。
讨厌草菅人命的家伙。讨厌说着“我爱你，你为什么不能也爱我呢”，就可以将所做的一切全都合理化，那样不管不顾的行为。也讨厌一次次和这些人“相爱”、对伤害别人的事视若无睹的自己。
明明这样讨厌，他还是犯下了一样的错。冠冕堂皇地说着要消灭“渣攻”，事实上，却成了彻底毁灭唐晚的罪魁祸首。
又一个善良的人要因为他而被伤害吗？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他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代西只能感觉到无尽的迷茫。
这时，一个久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宿主！你逃出来了吗？恭喜恭喜，这次任务对象实在太可怕了，难怪是S级……”
代西吃惊地坐正了身子。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手腕上的小环——那是唐晚在敲破玻璃的时候，顺手递给他的系统控制器。
控制器做好之后，是处于关机的状态。又发生了太多的事，代西便忘了打开开关。
虽然早知道消失的系统绝对不是真的离开了，但它的出现还是让代西始料未及。
见代西沉默，系统很适时地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在之前的房间里，莫期设置了很多监控设备。如果我和宿主你聊天的话，很可能会被他抓到。
“因此，我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到后面他们防护越来越严密，我只能每隔一段时间探测一下外界情况，更无法与宿主交流了……
“没想到宿主你居然逃出来了！宿主真不愧是宿主！”
代西打断了他的奉承：“我没有逃出来。”
“什么？”系统恭维的话卡在了半路。
“这只是莫期关押我的另一个牢房而已。”代西冷冰冰地说道。
系统似乎是花了些时间思考这件事，最终呆呆地评价：“可惜。”
代西没有接它的话。
“不过不用担心，宿主，”系统一板一眼地安慰，“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和总部联络上了。我们会为你提供帮助的。”
“我已经OOC了。莫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代西没有按着它的说法说下去，而是问，“为什么我没有被驱离？”
“额，”系统再次卡了壳，“是这样的……因为暂时剧情是自洽的……您被莫期当成了一个不知名组织派来的任务者，在这种情况下，小世界不会察觉到您的问题，您自然也不会被消灭和抹杀。”
驱离与消灭抹杀，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系统无意间说出的语病很快被代西无视了，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系统看得出代西心情很糟糕，但它相信接下来说的话，能让代西找回一丝希望：“宿主，我知道的，以现在的情况，要完成那个好感值一百绝望值一百的任务，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我向总部申请置换了任务。你不需要再刷满好感值和绝望值，只要完成新任务就好了。任务的置换不会消耗积分，是我千辛万苦为你争取来的机会。”
系统的邀功被代西无视了：“什么新任务？”
“杀了唐晚。”
“什么？”因为太过震惊，代西站了起来。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渗透了他的全身，让他忍不住发抖：“你让我……杀人？”
“不是这样，宿主。不要这么紧张。”系统的态度依然很友好，“唐晚并不会真的死掉，你知道的。”
它机械的嗓音就如同它所说的话一样，没有半点人情的味道：“快穿局的能量与主角相互联系。只有唐晚死了，快穿局才能收回能量，重启这个世界。”
系统不再欲盖弥彰地掩饰快穿局的“重启”：“一旦这个世界重启，唐晚就‘复活’了。他不会真的死掉。
“但这一世的他，不能再活下去了。莫期一直在查快穿局，再这样下去，我们快穿局会步入极其危险的境地。唐晚活得越久，莫期就有越多的时间查明真相。速战速决，在解决唐晚的同时，立刻重启，才是如今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然后呢？”代西试着冷静下思绪，问道。
“在莫期成长起来之前，我们便会杀了他。”系统宽慰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们会派专业的任务者去解决，他们是专门做这类工作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做？”代西反问，“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杀了莫期？”
“那是我们以为，他还有回头的可能性。”系统叹了一口气，“渣攻回头，向来是很受欢迎的剧情。”
虽然系统这么说，但代西已经注意到了，问题之处不在于莫期的“渣”，而在于莫期将矛头直指快穿局的行为。
“一方面杀掉他不是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只要再重启，我们就又得面对这个棘手的任务对象。另一方面，我们每一世能对世界做出的改变只有一点。如果物理性地解决掉他，接下来我们就只能任凭剧情自然发展了。所以这也是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出的下策。”
“不说那么多了，只要你杀了唐晚，宿主，”系统补充道，“下个任务，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很舒服的世界。等级很低，难度不高，你可以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度个假。”
代西像是被它说动了：“下个任务？”
“是的，下个任务。”系统温柔地说，“只要你杀了唐晚，你就能够解脱了。你不必为此愧疚，重启后唐晚依然会活下来，莫期则将被其他任务者解决掉。这样一来，唐晚便能够步入‘正轨’，过属于他的辉煌人生。”
它友善地总结：“这对你，抑或着是唐晚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杀了唐晚，不会OOC？”代西又问。
“按剧情上来解释，这是‘组织’派给你的新任务，算不上OOC，你放心。”
代西沉默了很久，终于回答道：“好。”
——
莫期晾了代西几天后才来见他。
见到代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阴郁的氛围包裹住了，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莫期一进来，他的眼神便紧紧锁住了莫期。
莫期朝他走了过去：“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代西没有与他做作地寒暄，而是直入正题：“唐晚呢？”
“他过得也很不错。”
在这点上，莫期并没有说谎，但显然代西是不信的。
他审视地盯着莫期。
莫期思考了片刻，冲他比了比自己的终端，以示证明：“哭的声音很可怜。我录了音，要一起听听吗？”
代西简直被他的厚颜无耻恶心到了：“变、态。”
他人的恶语，莫期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况且他也没有真的要播给代西听的意思。
莫期在他另一边的沙发落了座，说道：“明明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们的关系进展得还挺快。一个两个，见到我就要问问对方的情况。”
代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皱了皱眉，撇开视线：“他问了你什么？”
“他求我放了‘唐晚’。”
“然后呢？”
“我答应了。”
代西讽刺道：“我不觉得你有这么好心。”
“当然。前提是他得乖乖‘听话’。”
代西沉默，过了足有一分钟，才说道：“他什么都帮不了你。他跟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莫期不轻不重地问，疑问的意思不多，更像是随意地接话。
“你在他身上花功夫，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不一定。”莫期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相当悠闲，只是杯子满了，他却没有喝，“当作消遣的话，也还算好用。”
“他是人！不是消遣！”知道与莫期关于这类话题的交流是没有意义的，代西强行将怒气压了下来，问道，“你答应他？你会放了我？”
“我会放了唐晚。”莫期将杯子放回桌上，“只不过，你不是唐晚。”
他温和地强调道：“我想，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很清楚这一点。”
代西双手紧握成拳：“所以呢，你会放了他？”
“他是唐晚吗？”莫期露出了一点疑惑，“他已经承认了，他不是唐晚。”
“所以，你根本谁都不想放过。”代西总结。
莫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他。
代西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知道我不知道的事。重生，系统，还有你所代表的那个机构，或者说组织。”
代西咬了咬牙，终于说：“我会告诉你的。”
“是吗？”莫期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代西坦言。
“很高兴你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折中一下，”代西手指轻点着沙发的垫子，“让唐晚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建议，力求每个字都足够清晰：“我告诉你。但你要放了那个，因为我告诉你他被丢到了垃圾星所以你才找到的，和唐晚一模一样的人。也就是和你住了两年的、不知真假的唐晚。”
莫期轻轻笑了一声：“真谨慎。”
对方的嘲讽并没有被代西放在心上，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拼命组织着语言：
“我要见他。不能在你掌握的地方。我要在一个能够确保，我和他之间的任何对话和行动，都不会被你看到或者听到的地方与他见面。
“在那里，我会告诉他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然后，你放了他，你送他回帝国去。等到他回了帝国，让他写封信，告诉你所有的事。”
说到这里，代西停了停，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莫期一般游刃有余。越是不在乎，便在谈判桌上拥有越多的筹码：
“很公平，对吧？唐晚和我不一样，你可以信任他。
“你和他做了约定后，他一定会按约定告诉你答案的。”
“就算退一万步，他真的做了叛徒，到了帝国就换了副面孔，一个omega，还是和你发生过关系的omega，不可能掀起一点风浪。”代西深吸一口气，“况且，我也还在你手里。”
“你最多的损失，就是丢了一个——玩具。”代西试着去从莫期的角度分析，学着他的样子，冷漠地评判道，“也不是很值得可惜。”
他说完，莫期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代西紧张得指甲深深陷进了手心的肉里，心跳如同打鼓一般，只有表面还维持着平静。
终于，莫期给了代西最终的答复，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很不错的提议。我会安排他与你见面的。”
——
“妙手神偷技能卡兑换成功，消耗积分三千。
“忘记带钥匙啦技能卡兑换成功，消耗积分一万。
“宿主，成功了！”系统的声音中难掩兴奋，“宿主你演技实在是太强了，我都差点当真了。”
代西把玩着手上的轻型武器，那是前几天莫期使用过的那把。
弹匣已然又补满了子弹，想要用它解决一个人，再轻松不过。
“他会发现吗？”代西问。
“不会的。”系统说道，“‘忘记带钥匙啦’虽然只能让对方忘掉一件小事，但在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前，莫期绝对不会想起来我们偷走了他的武器。”
代西点了点头，将那把黑色的、冰冷的武器，收进了他腰间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