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雨与下午的毛毛雨全然不同。狂风夹着雨点打落在窗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大的雨，”唐晚趴在床上，两只脚随意翘着，望着窗台发呆，“这像不像古地球一句很出名的话？”
“什么话？”莫期拿过一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下。
“用力敲打算盘什么的？是叫算盘吗？那种计算工具。”
莫期打开终端，一边回答道：“大珠小珠落玉盘？”
“啊，是这个。”
雨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寒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屋外，室内的暖色灯光，将时间的纬度都拉长了。
“好久没见哥哥你看书了。”唐晚侧过头去看莫期。
“嗯。”终端的界面已经调成了电子书的式样，莫期翻过一页，“之前很忙。”
“是哦……”唐晚躺倒在床上，抱过抱枕，瓮声瓮气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莫期扫他一眼，“拜托我的是罗安，也有给我报酬。”
唐晚眨巴眨巴眼，没有再说话。当莫期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又问道：“真的会来吗？”
“什么？”
“虫族。”唐晚把下巴搁在抱枕上，“还有我的情热期。感觉好安静，不管是屋子外面，还是屋子里面。”
确实是这样。
该设置好的防护模式都已经开启，如今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了等待。卫檬应该已经在基地安顿下来了。如今这座小楼里，只剩下了莫期和唐晚两个人。
常说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此时暴风雨已经到来了，周围却有种远比来临前还要骇人的静谧感。
这嘈杂的雨声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蛰伏着。
“这一片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应该是吧。”难得的空闲时间，虽然虚拟书页已经翻开，莫期却也没什么心情去看，“罗安大概安置好了。”
普通安置点的防护措施不如小楼和基地，却也聊胜于无。
说完，唐晚半晌没有回应，莫期放下终端：“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热。”唐晚扯过一件小毯子，把自己盖住，整个人缩起来。
“发作了？”莫期问。
“不知道……”毯子下唐晚的两条腿蹭了蹭，“很奇怪的感觉……”
莫期沉默。
他感觉不到信息素，唐晚对自己信息素的浓度也没有概念，所以两人早早回了房间，避免情热期突然爆发。
眼下的情况……
“那我先离开。”
“等一下。”唐晚坐起身来，他身上裹着毯子，白皙的脸上似乎多了一抹不自然的红，乌黑的眸里仿佛含了一汪水。他伸出手来，慌忙地抓住莫期，“先别走。再陪陪我好不好？哥哥……”
莫期被他扯住，顺着他的手望向他。
Omega是脆弱的，易碎的。课堂上老师一直这么教，但莫期从没有这样看待唐晚。
唐晚活泼，坚强，大胆，对世界充满了探索欲。莫期会出于安全的考量和青梅竹马的关心去陪伴唐晚，但他不觉得唐晚非要这样的陪伴不可。
除了今晚。
他看起来很脆弱。
“我好难受，”唐晚的声音比以往还要软上几分，夹在香甜话语里的是最致命的毒药。他的眼神带着渴求，殷殷切切地看着莫期，眼中似乎只容下了莫期一个人的身影，“陪陪我。陪陪我。哥哥。”
像是如果莫期不答应他，他就要碎掉了的样子。
没有人能舍得拒绝这样的唐晚。
莫期在床的边沿坐下，唐晚便靠了上来。炽热的体温，隔着毯子源源不断地传递到莫期那里。
见他坐得僵硬，莫期便想帮他调整下位置。才刚刚碰到他，唐晚整个人便轻轻颤了颤。
模糊的声音从唇齿间吐出，唐晚将头埋在莫期肩膀上：“哥……”
湿热的感觉从肩膀传来，莫期扶起他的脸，手下的人又是一阵颤抖：“怎么哭了？不舒服？”
“抱抱，要抱。”唐晚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提出了要求，“什么都不做，就抱抱我，好不好？”
“唐晚。”
“很难受……突然就这样了，真的好难受……求求你抱抱我，哥哥，抱抱我。”
他真的是很漂亮的omega。莫期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却第一次有了这么直白的体会。
就连流泪的时候，都像一只被遗弃的娇生惯养的小白猫，毛发梳得油光滑亮，干净整洁，窝在角落里，委屈地用眼神乞求人将他带回去，满是无辜，却又不自觉地在展示着自己优越的外形。
柔软的下唇因为紧张而被咬住，泛起了玫瑰般的红色，泪珠挂在睫毛上，挠得人心头发痒：“求求你抱抱我，好不好……哥哥……求求你……”
只是一个抱抱，也不会怎么样。但再被他念下去，耳朵就要生茧了。莫期伸出手，想把人抱到怀里。
见到莫期的动作，委屈巴巴的流浪猫唐晚瞬间就趾高气昂起来，开心地张开双臂等抱。
莫期揽过他的腰，正要把人抱到怀里，就听见一声轻声尖叫。
叫声很微弱，若不是在耳边响起，莫期几乎都要忽略过去了：“怎么了？”
唐晚勾住莫期的脖子，把脸又一次埋进莫期肩膀，半天不吭声。
担心出了什么情况，莫期又问了一句：“还好吗？怎么了？”
“水……”
“什么？”莫期把人拉开，唐晚一露出脸来就迅速拿手捂上，头低低的，只露出了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莫期问：“要喝水？”
“不是……”唐晚的声音堪比蚊子，弱得要飘散在空气中了，“水……流出来了……”
莫期再怎么以理智和冷静要求自己，终究也不过二十出头。唐晚这话直接在他脑袋里丢了个炸弹，把里头的所有东西全都炸了个精光。
他的手还撑在床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我走了。”
唐晚没有回答，而是在几秒种后又扑了过来。
顺着唐晚的力道抱住他的那一刹那，莫期很明显感觉唐晚僵硬了一下。而瞬间便意识到唐晚僵硬的原因的莫期，毫无疑问也被传染成了一块石头。
唐晚抱着石头莫期，慢慢从情绪里缓了过来，开始撒娇：“哥哥……标记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今晚的好不好含量太多了。莫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重复了第一百遍人类常识：“beta标记不了omega。”
“多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唐晚表现得就像是无知却又好学的的小孩，问上课的科学老师，能不能多做几次提高实验的成功率。
但标记不是科学实验，也不是需要一遍遍练习的题目。
莫期按捺住一叹再叹的冲动，把黏住自己的人又一次拉开：“唐……”
他的话卡在了半路。
唐晚哭了。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前不久他还在眼泪汪汪地讨一个抱抱。
但莫期知道这次不一样。
向喜欢的人一次次请求，就算是在情热期，有着激素和信息素的双重助力，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就算是唐晚。
就算是莫期的那个活泼的，坚强的，大胆的唐晚，就算是可以笑着告白，笑着被拒绝的唐晚。
也是要鼓起勇气，去提出请求的。
他让唐晚难过了。
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说不定之后真能找到解决情热期的方法呢？或许真像唐晚说的那样，多试试，就成功了呢？
如果真不能解决，如果最终两人一定会因为情热期分道扬镳，如果不得不为了掩藏唐晚的omega身份奔波流离，也没所谓。
他不想让唐晚再难过了。
这种没用的坚持，他不想继续下去了。
嘴唇触上柔软的脸颊，泪水被带入舌尖中，泛着淡淡的苦意。
唐晚连支撑自己坐着都没什么力气，稍稍一碰便顺势躺倒在床上了。因为哭泣，他鼻尖又开始泛红，白色的毛毯随着动作滚落下来，那双常常拿着笔和终端画图的灵巧的手，随意地搁在了毯子上。
他日常的睡衣本就松松垮垮的，因为刚才的动作，还松了几颗纽扣，漏出形状优美的锁骨，莫期手指轻轻划过，唐晚便轻颤着想把它藏起来。
“哥……”他的声音比平常还黏人，像是被拉扯起来的麦芽糖，一圈圈缠着人不放，“哥哥……”
当莫期慢慢俯身，即将亲吻上他嘴角的前一刹那，一声巨大的冲击声响了起来。
莫期动作一滞。
未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声撞击声平空响起。莫期顺着声音，转头看向窗户处，便见一张狰狞而丑陋的虫脸一闪而过，随即新的撞击声再度响来。
是虫族。
虫族想要瓦瓦星，首先得攻克罗安的基地。所以虫族大部队定然都在罗安那里。也正因为如此，虽说基地后方更安全，但其他地方的危险性其实并不算太高。
然而此时这些虫族，却像是专门为攻击这栋楼而来。
莫期脑袋里迅速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霍端微。
不知道霍端微用了什么方法，付出了什么代价让虫族分出小部分来，攻击他和唐晚两个毫无意义的人。但若是任凭这些虫族撞击下去，一旦小楼的防御系统失效，他和唐晚就会变成瓮中之鳖，虫族的盘中餐下酒菜。
必须先把这几只虫子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