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对木渊的“分寸感”真是无力到了极点。

  一座阁楼和路上的小坑就是对方的全部战绩,阁楼还是新建好的,里面空旷一片,连桌椅都没搬进去,更遑论其他值钱物件儿,忽略掉被气晕了的某人,竟是连别人的油皮都没伤。

  而且,这家伙“犯案”前还做了充足的准备,身量没法轻易改变,就在脑袋上套了个面罩遮住面容,连声音都变了变,从对方手里没收到变音器后,丹枫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这声叹息中包涵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总的来说,倒也没他预想的那么生气。

  丹枫从小到大,别说被人出头护着,连个能聊闲篇儿的生物都没在身边停留超过三天的。

  饮月君会累么?会烦么?会任性么?会需要人关心么?当然不会!

  饮月君生来就该是罗浮的龙尊,就该把所有时间拿去学习该懂的知识,然后做傀儡也好,做明君也罢,总之从他人来看,合该是完美无瑕的。

  但丹枫会。

  小时候会抵触这个位置,厌烦只能困于一方院落中无尽的课业,长大了也会厌烦一些龙师给他下的绊子,哪怕接受了他该担的责任,丹枫也不仅仅是“饮月君”。

  虽然闹得动静不小……但被朋友护着的感觉还不错。

  不过丹枫当然不会把这些表现出来,甚至把人当安塞腰鼓时也没半点留手。

  他算大彻大悟了,和叽叽喳喳的景元比起来,木渊才是那个最能折腾的魔星!

  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货色,要是让他察觉到了自己心中所想,那还了得?有朝一日不得拽着他的龙角让他亮尾巴切来做菜!

  尤其在听清对方喃喃着可惜自己其他几箱存货没炸完的时候,丹枫再次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他就要和镜流学习,对付小兔崽子下手决不能留情!

  “阿嚏!”

  木渊揉了揉鼻子,神色萎靡:“谁又在背地骂我了……”

  “那可太多了。”景元把两根粘在一起的奶油冰棒掰开,递过去一根,“不说远的,门卫大爷这时候肯定醒了,还不知道怎么唾沫狂喷呢。”

  丹枫忙着收权,把木渊收拾了一顿就把两人扫地出门一脚踹出了洞天,他们排排坐在星槎海旁,叼着冰棍看空中的星槎有序行驶着,木渊叹气:“唉,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招人惦记也是在所难免……”

  景元嘴里的冰棍都不甜了:“你认真的?”

  “比珍珠都真,你没听过一句话么?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极致用脚踹,丹枫肯定对我爱到了极点……”

  景元彻底吃不下去了:“我看他之前那表情,生吞了你的心都有。”

  能让一个面瘫面部表情如此丰富,木渊也当得上绝世神医了。

  木渊短促的笑了下,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状:“要是生气了,他才不会那副表情呢,肯定是冷着一张脸让水龙把我甩出去,然后在洞天口下个禁制,我的一根头发丝都进不去的那种。”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以丹枫的性格……好像也没错。

  景元嫌弃道:“闷骚。”

  木渊点头,加以补充:“还是个傲娇。”

  “这个词儿一安在他身上,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呢……嘶,你自己就有,别来抢我的啊!”

  “你不是冷么?那还吃什么冰棍!我大发慈悲给你解决了。”

  “啊啊啊快给我吐出来——!”

  “啊——”

  “……你还是闭嘴吧。”

  持明的洞天短期内是没有再进的必要了,不说丹枫正在忙,他们进去也是自己玩自己的,就算丹枫没在忙……他近期大概也不太想见到他们的。

  对此,景元比木渊有b数多了。

  好在木渊也是炸了个身心舒畅,虽然觉醒的匠人本性让他十分想回工造司对着工作台嗨他个三天三夜,但小伙伴难得的假期,他也就顺了景元的好意,跟着对方制定的攻略玩了个天昏地暗。

  第三天晚上,两人没再出去兴风作浪,而是窝在了木渊家里。

  景元把自己往床上一砸,喟叹道:“好舒服……”

  木渊找好角度,也砸到他身边:“唔——”

  “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些?”景元挪了挪身子,侧过头看向木渊,后者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言下之意,笑意弥漫上眼角,害羞的伸爪子推了景元一下:“哎呀,这么担心我的?”

  差点被一巴掌推下床的景元死鱼眼:“其实也不是那么担心了。”

  “放心吧,魔阴身这玩意儿……”木渊换了个姿势,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基本就是疯啊疯的就习惯了……再说,我现在生活平静日子也有盼头,蛐蛐魔阴身,不足为虑。”

  这都是打哪来的口音……景元叹口气:“要是这么好医治,就不会成为丹鼎司攻克不下的难题了。”

  魔阴身是长生种逃不脱的宿命,在精神长期被症状压迫后,崩溃的那一日,就是堕成丰饶孽物的时候,届时此人就再不具人性,虽然仍是长寿,但……没了人性的人,就只是个怪物了。

  六亲不认,所见皆敌。

  “我心里有数的,不用担心。”木渊宽慰道,又想起来另一茬,“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的问题后一点芥蒂都没有哎。”

  那不然呢?只是精神状态疯疯的,又不是脑门上长银杏叶了。

  景元皱起眉,接着了悟,伸腿不轻不重踹了他一脚:“想什么呢?就算你是重生回来的,性格不还是一样的么?而且……”

  木渊竖起耳朵,期待他的剖白和安慰。

  景元微笑:“别想着能越过我去,你就是活了一万年,我也比你早出生三天,是你哥哥哦。”

  木渊:“……”呸,还他一颗真心来!

  景元是真的不在意这点。

  虽然小三天(重点)的发小突然摇身一变虚长了八百岁,但……性格其实还是一样的幼稚。而且能看出来,对方在那个他自己也记不太清的事件之后,对于时间就不是很敏感了,记得清的东西也不算多,景元推测,那八百年最起码得有一大半的时间,木渊过得相当浑浑噩噩,以他现在丢炸弹拆迁爆破的顺手程度来看,说不定他后半辈子都追着丰饶令使贯彻巡猎意志呢。

  不论如何,现在的木渊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木渊,这就可以了。

  景元没什么大追求,进了云骑军也只是少年意气,外加实在不想顺着老头子的想法去地衡司混日子当个薪水小偷,他本来打算的是等他能独当一面之后,就离家出走当一个巡海游侠,探索宇宙奥秘、惩奸除恶快意恩仇来着。

  他从来不是个一板一眼的人,所以放到旁人闻之色变的魔阴身,在他看来只要不发生异变,那就想办法遏制好了。

  虽然他的回答没个正行,但木渊还是读懂了景元的意思。

  不得不说,心中某处一直悬着的大石,随着对方的一句话坠落下去,然后在把心脏砸的血肉模糊之前化作青烟,轻飘飘的上升,熏得人眼睛都有些酸。

  可惜木渊从来都不是会让感动氛围持续超过一分钟的人——

  “景元哥哥,你的毛看上去很好摸,我能搓搓么?”

  洗完澡后毛发蓬松柔顺,自己也上过几次手发现确实很好摸的景元:“……”

  他瞥眼过去,骤然发难,伸手按住木渊的脑袋就是一顿狂搓猫头!

  木渊四爪并用的挣扎:“我是在问你不是在邀请你唔唔唔……你耍赖啊!”

  “这叫先下手为强!”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夜过后,生活的轨迹重回平静。

  在全民掀起的八卦狂欢已经不满足于巡猎丰饶那点事儿,开始把同谐存护记忆智识虚无乃至罪魁祸首的乐子星神欢愉都牵扯进这个逐渐错综复杂的毛线球一样的感情线后,一个一如往常的明媚天气中,随着巨大的商船接舶停港,一道明快如阳光的身影跳下商船,眉开眼笑。

  “嗨~想我了吗?”

  木渊举着巨大的“恭迎白月光回国”牌子,不顾周遭各色眼光,咧开大大的笑脸:“欢迎回来——!”

  白珩走过来,打量了一下醒目的彩色牌子,摸着下巴道:“白月光……是指我像月光一样么?感觉镜流更合适这个哎。”

  “不,这个意思是你像皎洁月光一样令人见之难忘。”木渊把牌子折起来,向另一边招手,“景元丹枫镜流姐!你们快过来呀,不是一起迎接白珩姐的么?”

  另外三人:“……”

  就是因为你啊!就是因为你太丢人了他们才不想过去的啊!!

  现在可好,到底是没逃过路人异样的眼光。

  镜流的心理素质一等一的好,不过几秒就调节过来了,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而丹枫和景元么……

  “……放开我。”

  “你是想丢下我们走的对吧?”

  “……”

  “死心吧。”景元磨牙,死死抓着对方的衣袖,“大家一样丢人,谁都别想跑。”

  丹枫:“……”

  他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