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三郎等人被处死时,全镇人围在警察署附近,等着行刑完成的消息。

  毕竟这帮人在镇子里欺男霸女久了,现在终于失势,每个人都恨不得拍手称快,镇子上的阴霾仿佛也因此淡去了一些。

  今天时透俩兄弟正好下山卖柴,椿理子也就一并跟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镇里。

  这里不如京都静谧古朴,一片片新式建筑拔地而起,熙熙攘攘的三教九流汇聚于此。

  一边扫视着环境,琉桓椿理子一边觉得当时留在两个小孩家里的决定无比正确。

  一个身无分文没有依仗的孤女,贸然来到这里,怕是很快就要被健三郎那样的人渣盯上。

  他们三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着,不少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都会回头张望。

  到了警察署附近,有一郎把肩上的柴担卸下,扭了扭脖子:“我去那边看看。”

  无一郎赶忙也卸下柴担:“哥哥,我也跟你去!”

  “哈?你去什么去?你当来这里玩的?”有一郎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转而将目光投在椿理子身上,“两担柴,你走了她能卖得出去?”

  被误伤的椿理子:?

  你不想让他跟着去说我干什么?

  “好吧。”

  被指责的无一郎有些低落,但转而又振作了起来,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椿理子:“我会保护好柴火和姐姐的!”

  “应该是赶紧把柴卖完然后走人。”

  有一郎侧头哼了一声,转身汇入人群。

  椿理子侧目看向无一郎的发顶,默默心疼一下一直吃自家大哥闭门羹的弟弟。

  她柔声出口安慰:“你哥哥应该是担心你,所以才不让你过去看。”

  这几天的相处来看,两人虽然是双胞胎,年纪相差估计也就几分钟。但似乎有一郎对于兄长这一身份有着超强的执念,无论任何大事小事都想让自己扛着。

  不过,她也能理解为什么不让无一郎过去。

  毕竟这件事情闹的大,民情激愤,在她写的告罪书一出后,其余人上诉也如雪花一般纷纷飞入警察署。

  若是为了平息民愤,弄出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那就不好了。

  椿理子和无一郎找了一处阴凉处站着,视线隔着往来的人群锁定在有一郎的背影上,直至他消失不见。

  那么问题就来了。

  怎么完成那位小兄长交代的任务,把两担柴都卖出去?

  椿理子和无一郎大眼瞪小眼。

  伸出食指,无一郎讪讪挠了挠脸颊:“之前一直是哥哥叫卖,我都是在旁边看着的,我好像也不太会……能拜托姐姐你来叫卖吗!”

  阳光撒在无一郎的脸上,他薄荷绿色的瞳孔仿佛是闪闪发光的绿柱石,透着些许光亮。

  看向椿理子时,像是星辰洒落在他的眼中,显得可爱又真挚。

  面对如此难以让人拒绝的眼神,一向待人留有余地的椿理子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陪无一郎到所有柴都卖完,我算数很快也可以帮忙,但是叫卖不行。”

  毕竟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没法做到在这么多人面前一个人突兀地大喊。

  两个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慈祥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俩之间尴尬的沉默。

  “啊呀呀,你是时透家的孩子吗?”

  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路过,用着温柔的眼神看向他们。

  “是!”突然被人喊道,无一郎下意识双手贴着双腿立正站好。

  老奶奶被无一郎的样子逗笑了,又转头望向椿理子:“你就是写那个白条的小椿?”

  “是。”椿理子主动颔首致意,察觉到老人探究的眼神,又开口解释道,“我是这俩孩子的远亲,听说他们家中遭遇变故,便过来照拂一下。”

  “这样啊,都是好孩子。”老奶奶连连点头,“我家正好没有柴了,柴火卖我一些吧。”

  “好!”

  时透无一郎侧身和椿理子四目相对,眼中的兴奋难以掩盖。他手脚麻利地蹲下来,很快就捡出柴火。

  椿理子则是很快算好了价钱。

  周围的人听到提及“时透”这两个字,纷纷向他们围拢过来。

  “那么小点就被整没了爹妈可怜哦,那些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小兄弟,柴也卖我一点!”

  “我也要!”

  路人和摊贩知道是眼前这几个孩子差点遇害,又是鼓起勇气把困扰镇子已久的地头蛇送走,纷纷过来购买柴火表达支持。

  况且…….虽然是两个小孩砍的柴,但依仗于山中的木材质量好,加上两个人做事用心,背下来的柴是又好又实惠。

  很快,椿理子随手带下来的布袋子里装满沉甸甸的铜板,从山上背下来两担沉甸甸的柴也被抢购一空。

  有人没抢到柴,也热情地向着他们喊道:“我家店就在前面,下次你们再来卖就直接送过来!我去要了!”

  “好!”

  时透无一郎很高兴,因为这样哥哥就不用数着铜板对木材叹气了。

  可高兴还没持续多久,一道突兀而刺耳的声音瞬间刺破空气中的喜悦。

  “这就是把健三郎弄进去的小子?”

  隔着人群,椿理子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但围在他们面前的人瞬间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来人身着锦衣华服,瘦长脸、肤色苍白,生了一对小眼睛,薄薄的嘴唇上留了一对稀疏的八字胡。

  他身后跟着两名膘肥体壮、满脸凶相的男人,所到之处投下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时不时用眼神恐吓周围的路人。

  椿理子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呼“贺通老爷”,便知晓面前这个人是过来找事的了。

  “还以为能把健三郎弄死的是个什么狠角色,没想到就是个穷樵夫。”贺通轻蔑地将目光落在无一郎头顶,露出轻蔑的笑容。

  接着,他把目光右移,视线落在椿理子身上。

  这一次,贺通眼中到没有不屑,反倒是定定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椿理子被如此直勾勾的凝视盯的不悦,直言道:“请问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可贺通却没有让开的意思,他身后的两个仆从更是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

  “当然有事~”贺通露出玩味的笑容,将目光再次放在无一郎身上,“似乎你父母欠我的债还没还清吧?”

  “那分明是害死我妈的药!你还故意纵容那群人加价!”

  居高临下地看着无一郎,贺通故作苦恼地拍拍他的脑袋:“我确实雇了他们讨债,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做的那么过分。现在健三郎也死了,可我是无辜的啊,你们不能因为我找的讨债人过分了一些,就赖掉债不还了吧?”

  周围人顿时一片嘘声,话似乎好像真是这个理。

  “况且,你又从何得知我家卖的药是害人的?我家药钱虽是稍微贵了一些,但都是高品质的药材,医好了这个镇子不少人。你这平白无故地污蔑人,更是要加倍赔钱。”

  “是守林人老伯说的!”

  “据我所知,他已经被打死了吧?”贺通语气轻蔑,“况且,一个粗鄙的贱民又懂什么药理?”

  这几句话结结实实地把无一郎给噎住。

  “话说回来,没钱就不要装阔。生病大不了就病死嘛,反正贱命一条,搭上我的草药倒真是浪费。”

  见着无一郎气得发抖,贺通又不急不慢地补充:“哦——还搭上了另外一条贱命,但加在一起还是贱,都抵不上欠我的草药钱……”

  光天化日。

  一个成年人当街侮辱尚且年幼的孩子,连带他不幸去世的父母,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刚才一片热络采购柴火的人们全部噤声,他们不敢得罪垄断全镇的贺通,所以默默地看着他将一个孩子的自尊踩在地上辗转碾压。

  在对方的言语刺激下,无一郎低垂着头,仿佛失去双亲的灰暗情景又再次重现在眼前。

  那段时日的天空就算晴朗无云,在他的眼中也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前路,在行尸走肉般的行走中跌跌撞撞。

  可在此刻,突然有一道温和而又耀眼的阳光从外部刺穿了这片黑雾——

  “说完了吗?”

  少女的嗓音清澈透亮,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反问着。

  “我本以为,为富贵者当以体恤百姓为己任,却没想到当今鼠辈当道,居然以欺压弱小为荣。”

  她清澈明艳的双眼毫不畏惧地正视着贺通,“这钱,我们是不会还的。大不了你像上次那样再来一次,我便再写一次告罪书就是。”

  语毕,不想再多看那人一眼,椿理子牵起无一郎的手,拉着他就往外面走。

  贺通盯着椿理子的背影,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因为这次闹得很大,他已经被上面的华族警告过不要再惹是生非,他确实那这群小孩没什么办法。

  可没想到那个女孩却直勾勾地、将对他的不屑摆在明面上。

  他明明是这个镇子的王!就连镇上的华族看到他都要堆上三分笑!

  见椿理子不理他,他气急败坏地向周围喊道:“好!不还钱是吧?那别想活了!你们今后别想买到一粒米!”

  “谁要是敢卖东西给他们,就也别想在这个镇子混了!”

  此话一出,人群中发出一道嘘声。

  贺通耀武扬威地等着椿理子回头,做小伏低地向他哀求。

  可椿理子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拉着无一郎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

  空气中传来一道急剧的风流声,重物敲击□□的声音噼里啪啦直响。

  贺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他身后的两个仆从便沉沉地倒在地上,紧接着便是膝部受到重击,整个人被踹到在地上。

  贺通被踹到肚子,剧痛之下让他只能吐出几个音节,却被结结实实地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反倒是让他清醒过来,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和刚才小孩一模一样的脸。

  但和刚才那个小孩不同,随便诋毁便失落地低垂着双眼,眼前人的眉头死命压低着,有着滔天的怒气的瞳孔透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有一郎扯起贺通的衣领,巴掌高高扬起:“你刚才说谁的命贱?!你要谁不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到你直呼时透有一郎的名字,心下咯噔一声,怎么能直呼他为时透有一郎呢?他可是身强体壮的本地樵夫、起始呼吸的传人、一言不合就开怼的暴躁老哥、

  爱弟弟但不说的死傲娇,所以见到他,请尊称他一声有哥,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