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娇娇、梁真的尸体就摆在安之的眼前。

  虽然是死去了,可他们在临死前很幸福。

  他们在笑。笑时犹带桃花香。

  哪怕死亡后也依然面带笑容。

  这对鸳鸯终是死后在一起了。

  而简夫人伤心欲绝,啜泣不止,连连哀叹道:“你不知道,尊严、情爱,任何东西都要建立在权力之上,否则你现在与梁真在一起了,甜甜蜜蜜一时,日后定会被磋磨……”

  听闻,赤子厄感到奇怪,“茫茫人海难寻挚爱,他们即是两情相悦,就理当在一起,为何要考虑这些身外之物?”

  安之道:“赤水横天一介神君,自是不用考虑这些。”

  赤子厄道:“我看这对孩子的下场,全是他们一手促成。”

  赤子厄的话叫简娇娇父母听了去,简夫人声嘶力竭,大喊道:“世间的规矩就是如此!我们是为了娇娇好!”

  赤子厄愠怒,咄咄逼人,“为她好?那现在躺在地上的是谁?”

  “来人,把他们统统赶出去!”简夫人招呼下人前来,驱赶安之二人。

  “哎……”一旁,简风子正要阻止,俩夫妻却将他揽了下来,

  “您贵为望思台圣子,若叫这些个粗鲁的下人给伤着了就不好了。”

  说罢,几位粗壮汉子出现,将他团团包围,保护其中。

  那温言还在睡梦中,硬生生叫人拉了起来,丢出府外,“我睡得好好的呢真的是!……啧!”

  赤子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赤水水君居然让人赶出来。他誓死要与他们把道理说明白了,“气死我了!不行,我要回去……”

  话未说完,安之与温言一人架上一只赤子厄的胳膊,强行带上他,自行离开。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赤子厄大力扭动双臂,试图摆脱两人的控制。

  “好了!”安之大喝一声。

  赤子厄立即安静下来,不再乱动。

  跟着,安之和缓了语气说:“若一定要规劝他们,岂不犯执着了嘛。你活了万万年,这点道理还没明白?”

  河畔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荡。

  三人离开简家,站在简家大门外。

  安之心里空落落的,“怎么觉得少了点什么。”

  温言附议,“我也觉得。”

  赤子厄脑袋里闪过昏迷中的居狼。

  那少了没带的,就是居狼。

  他自不喜欢安之与居狼在一起,便道:“神乃天生天养,于这世间四方游历,理当来去皆空。”

  “也是——”安之缓缓颔首,可心里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跟着,耳畔幻听似的响起一句:

  “我在——”

  他恍然大悟,“居狼!是居狼还在昏睡中!”

  听闻,赤子厄一脸失望。他长吁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说道:“安全起见,我潜进去把人带出来,你们在外面好好等着。”

  “好!”安之用力地点头。他本想对赤子厄道声谢,可考虑到赤子厄不喜欢他对其表现生疏,就没说出口。

  今日天气不错,夏日里的阴天,多风却无雨,煞是凉快。

  两人只等待了一会儿,赤子厄便带着居狼,从简家门头上一跃而下。

  安之立马从赤子厄手中接过居狼,扶在怀里,将居狼的脑袋靠在肩上。

  他的身体虚弱,原本英冷的面容也笼上一层病弱的面纱,飞扬的凤目也在眼尾出泛出点点桃红色。

  看着看着,安之竟生出一丝怜惜,想好好疼爱疼爱他的想法。

  “阿渊……阿渊……”居狼凤目紧闭,在昏迷中,却一口接着一口地唤着沈渊。

  他的声音相当地低,只安之将他的生生呼唤听了去。听闻,立即浇下一盆柠檬汁,那股莫名的悸动酸得萎缩了大半。

  他心道:做梦也都是他,真想看看你都梦见什么了。

  想着,他问道:“赤子厄,居狼昏迷不醒,情况危险吗?”

  赤子厄面露不喜之色,“没有。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醒来了。”

  安之沉声道:“你不要骗我。”

  赤子厄一脸淡然,看不出方才是在撒谎,坚定地说:“当然不会。”

  安之道:“温言。”

  “我……”温言刚要实话实话,赤子厄一把拉过他,推到身后,说道:

  “小子,你不信我?”

  安之道:“眼前情况是居狼越来越虚弱,我不得不怀疑你。”

  听闻,赤子厄回头瞪了一眼温言,继续装傻道:“畜……他不过是多睡了几天而已。”

  彻底失了耐心。安之一把捞起居狼的腰,将人往上一举,扛在肩上,独自离去。

  见状,赤子厄慌忙跟上。

  温言一边跟上两人,一面如实道来:“居狼是被困在你与简风子经历的那场梦境中了。”

  听闻,安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与追来的赤子厄劈面撞见。

  两人面对面,相差半步之遥。

  安之问:“久困其中会有什么后果?”

  赤子厄犹豫一会儿,非常不情愿,撒气般地说:“会死。”

  听闻居狼有性命之危,安之的大脑瞬间失控,恼怒地大喝一声:“你就这么想他死?!”

  “当然。”赤子厄大方承认,“我刚归位就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去找你,找到之后……我根本忘不了他对你做的龌龊事。”

  ……

  床上,沈渊一脸潮红,粗气大喘,眉头微蹙似是很痛苦,双眼却失神地望着窗幔,杏眼迷离。

  居狼靠近在沈渊的耳垂轻轻落下一吻,耳语道:“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地进出妖域的王宫,不过……”他勾起一缕白发,“太醒目了……若要出去,做好伪装。”

  一会儿后,呼吸声渐弱,平静,沈渊清醒过来,双臂撑起□□而布满爱痕的身体。

  彼时,居狼拿过红绳,按照沈渊的肌肉线条捆上,“你和折丹一起救回来的那孩子还在这里,你不会不管他一走了之对吧?他才一个月大,无父无母只有你。”

  “生人勿近,很容易让人察觉出来。”居狼恶意地用粗糙的绳子擦过那两点小樱桃。

  沈渊点头轻哼一声,“好。”

  居狼走后,他一边擦拭一边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

  今日的万万里山河一整个阳光明媚,赤子厄刚得到消息,心道去看看沈渊那小子。

  刚抬步,只听旁边人说道:“前不久在羽渊之上审判的那个人就是沈渊!发现他然后抓住送给典皇的人居然是新任妖王阿!”

  “我怎么听说那人不是沈渊,是妖王的养父啊?说是他的养父把前任妖王浩昌削成人棍,欲要夺位,没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自己养的小狼崽给暗算了。”

  赤子厄脸色苍白,“妖王的养父与典山无冤无仇,没理由把人送给典山。”

  “怎么没理由?妖王把最亲近的人送给典皇以表忠心,典皇便送了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给妖王作王后,现在妖域得九离庇佑!”

  说罢,身后忽然有人高呼:“妖王与王后大婚,妖域与我九离结盟,典皇特此连续七天派发回魂丹,此丹只一粒,便可续人十年阳寿!”

  “不跟你说了!回魂丹可是好东西啊,再不抢就没了!”

  赤子厄遥遥地望去那些争先恐后去抢回魂丹丹人,“典皇可真大方啊,却为何不能大方地续那小子几年阳寿?”

  *

  赤子厄预感事情不妙,赶去妖域,却被拦在王宫前。

  “美人儿,这儿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不过你要肯陪我们玩玩,我们就勉为其难地让你进王宫待上一柱香的时辰。”

  还不待赤子厄开口,那几个侍卫就向他靠近。

  “住手!”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那小子!……?”赤子厄寻声望去。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向他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居然有一头白发!可是……双眼前却附上一道白绫。

  “是他吗?”赤子厄犹豫了。

  沈渊不喜欢戴斗笠面具,缚上白绫已经是他最好的伪装了。

  他拿出一只黄金铸造的夜幽兰。

  只一眼,那调戏赤子厄的侍卫便吓软了腿,“他,他是王身边的人!”

  “我,我们不是故意调戏……”

  沈渊沉声道:“不用解释了,下不为例。”

  “谢、谢谢您的不杀之恩。”

  沈渊抬眸望去,心中大惊:是他!

  他握紧双手,走上前,假装不认识赤子厄,轻言调戏道:“这位姑娘,你进王宫是有事,还是找人?我对宫里情况了如指掌,姑娘你让我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儿,我就勉为其难地带你进去。”

  “姑娘?”赤子厄紧盯白绫,似乎想用眼神把那片白绫烧了,好好看看此人是不是沈渊。

  沈渊假装吃惊,“额,兄、兄台?哈哈哈我见你长得俊俏,还以为是个姑娘呢。是我弄错了。”

  他着急要走,“兄台,我还有些事,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

  与赤子厄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居狼绑在沈渊身上的红绳。

  红绳骤然锁紧,勒得他呼吸一滞。

  赤子厄见状赶紧上前搀扶,“没事吧?”这般近距离,他看见沈渊的青衣比常人的要薄上许多,隐隐透出一道道红色痕迹,他奇道:“那是?”

  沈渊赶紧远离赤子厄,“没、没什么。”

  沈渊的躲躲闪闪,遮遮掩掩,勾起了赤子厄的好奇,“我知道太唐突了,可我在找一个朋友,你跟他的身形很像,可以请你摘下白绫让我看看吗?”

  沈渊摇头,“我不是。我不认识你。”

  “可是你们太像了。”赤子厄锲而不舍,“若不确认一下,恐会抱憾终生。”

  沈渊真的很绝望,他们初见时是把酒临风,搅得赤水似要沸腾,现在却……这副姿态怎么能见故人呢。

  正当沈渊避无可避之时,居狼从身后赶来,一把将人拉到背后。

  赤子厄看见居狼的凤目,诧异地高声喊道:“汪盼?!”

  居狼没反驳也没解释,“久仰逸舒君大名,不过您为什么要对我的王后步步紧逼?”

  “王后?”赤子厄看一眼沈渊,“我尊重你们,只是看他像我的一个朋友,所以想确认一番。”

  沈渊有种不好的感觉,转身要逃,取被居狼抓住手臂,拉到了赤子厄跟前。

  “逸舒君思念友人,我,自当配合。”居狼的这句话似巨石砸落沈渊心中。

  白绫缓缓从眼前飘落,看过,赤子厄果然上前一步,掌中蓄力,二话没说打向居狼。

  居狼冷不丁吃下一掌,纵身飞出几十丈远,他的手快速兽化出坚硬的狼爪,抓向地面,擦出点点火花,一路留下深深的爪印记。

  “妈的!”赤子厄唾骂一声,捞起沈渊的手带他走,“我们走!”

  居狼在远处唤道:“你不会不管那孩子的对吧?”

  听闻,沈渊甩开赤子厄。

  赤子厄道:“走啊!”

  沈渊道:“走吧。”

  赤子厄正要带沈渊走,沈渊后退一步,“我说你走吧。”

  赤子厄不解,“你要留下来?你他妈真疯了!我都明白了,养父、沈渊、王后都是你。”

  红绳渐渐收紧,仿佛居狼对沈渊的枷锁,压得他不能呼吸。他很平静地说道:“你想的是赤水河上的我,不是这样的我。况且我现在过得很好,也想通了,有在好好晒太阳。你就当他已经死在西轩门了,你今天只不过是看见一个和他很像的人罢了。”

  真正让赤子厄奔溃的不是沈渊的话,而是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在他找到沈渊之前,沈渊就已经想通了,放弃了。

  如果早一点,他还能拉回来。

  如果沈渊已经过了那道坎,再拉回来,难如登天。

  赤子厄看去他的眼睛,故人还是故人,那抹初遇时的神采却没了。

  眼前这个人连同意志一并随着身体死透了!哪儿还看得见当初在浔武跟他打架斗嘴的半点模样!

  赤子厄深吸一口气,那青衣下透出的薄红不停地刺激他的眼睛。他气不过,握拳狠狠地给了沈渊一拳。

  “唔……”沈渊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轻哼一声。

  ……

  “不可能!”安之道:“我不信!”

  赤子厄道:“这就是他做的事,困之,娶之,辱之,强人所难。”

  闻言,安之诧异。呆愣了一会儿,他向知道剧情走向的温言确认道:“是吗?”

  温言在赤子厄身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居狼看似英锐肃穆,冷若冰霜,可对沈渊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他小心翼翼,非常温柔地对待沈渊,半点不会强迫;

  他比任何人都绝对地维护、信任沈渊;

  只要是沈渊对他露出一点点好,他就会激动得红了眼角,咬着嘴唇,一如少女般的娇羞,不敢抬眼看看那颗眉上雪,只怕眼神太炽热,将其融化不见;

  他等了沈渊那么多年岁,心意一如从前,半点不会随着时间长河而被冲刷淡忘。

  这样的对沈渊一心一意、为他考虑,这么好的居狼怎么会强人所难呢。

  “既然他坚定地维护我,那我应该坚持相信他。”安之的神情严肃,杏眼泛出如山般不可动摇的眼神,“等他醒了,我亲口问他。我要他亲自跟我说。”

  赤子厄气不打一出来,愠然拂袖,背过双手,转过身去,遥遥地看去一边。

  安之扛着居狼,没理会暗自神伤的赤子厄,走向温言,“我知道你有办法让他醒来。”

  “对。我有。”温言点头,劝到安之,“逸舒君说得半点没错,你确定还要……”

  “我确定!”安之的声音掷地有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那好。”温言妥协,“我帮你入梦居狼,但能不能将困在其中的居狼带出来,那只能看你自己了。你在梦中待得时间长了也会出不来,所以你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时间一到,无论你有没有成功,我都会把你从梦中拉出来。”

  “好。”安之颔首,答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