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躺在那儿的人是夏欢的母亲,为了确认情况,安之跳下水,直接游到了高台边。

  他的手刚搭上冰冷的大理石,一只蝙蝠从旁飞来,落到他肩上,发出细小的声音:“不用谢。”

  折丹又换了个宿主。

  “我去!”安之叫折丹吓得一激灵,噗通一声沉入水底。

  折丹振翅离开。

  一会儿,惊魂未定的安之才刚刚露出水面,那道从天而降的铁笼便由顶部的铁链机关带着回归原位。

  安之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高台。

  夏樱桐身边,他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跟着,瞳孔骤然竖起,猛地收回手,“她……她死了?……”他连忙摇头,“不不不,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着,他打量到夏樱桐的尸体。

  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

  那么,铁笼砸下,将她生生压死的可能被完全排除。

  安之完全不明白,“怎么突然死了?”

  话音刚落,水面发出巨大的泛水声。

  安之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白色大理石浮台四周的水面泛起道道涟漪,布满整个水面,足有千百道之多,仿佛这地下关了一片乌云,乌云落雨,降在这水面,形成了这些数不胜数的涟漪。

  但是这怎么可能。

  安之继续观察的水底。

  地下昏暗的环境将水染得漆黑浑浊,根本看不见水下情况。

  安之看着看着,突然,一条黑色小蛇擦着鞋尖而过,嗖地一下落入水中。

  冷汗直冒,他伸手抹了把脸,顺便撩起额前的银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转身一看,只见密密麻麻,千千万万条黑蛇从水中冒出,窜上浮台。

  它们缓缓向安之行进,绕过夏樱桐的尸身。如日食一般,大量的黑蛇一点一点将圆形大理石浮台“啃食”,直到完全“吞噬”。

  它们的目标看似是安之,却并不是他。它们绕过安之,纷纷入水,搅动水面,泛出波纹,游到岸边,又纷纷出水,向出口处滑行,直到离开。

  黑蛇鳞片油亮,哪怕在黑暗的地下,也能析出亮光。

  回想刚才,黑蛇出黑水,千军万马,蠕动滑行,窸窸窣窣,安之恶心地一激灵。

  群蛇异动消失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

  半晌,吹过一阵阴风,他一哆嗦,正好看到夏樱桐惨白面色,仰面而躺的尸体。

  顿时,看过所有恐怖片的片段又在脑海里播放出来。辞叶镇遇容融乍起女尸的经历尚历历在目,他小心翼翼地退到浮台边缘,“话说我的血肉能让妖邪修为大增,那我岂不就是唐僧……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妖怪吧……”

  忽地,听闻脚步声响起。

  安之也不知道是被乌鸦开过光,还是被喜鹊开过光,转头看去,只见是夏欢来了。

  “侄儿!我在这儿!”安之站起身,举高了双臂,左右摇摆,提醒夏欢他的位置。

  见状,夏欢催动吕华笛,怦然出现在浮台上。可他第一眼见到的却是夏樱桐的尸体。

  “母后!”双膝重重地跪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彻空间,回声悠扬。

  大理石彻骨的凉意从双膝传递至他的全身。

  “夏……”

  夏欢打断了安之的话,问道:“是不是你?”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叫人听不清夹杂其中的哀恸。

  可安之还是听出他声音的颤抖与呜咽,“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樱桐突然就没有生命迹象。”

  一直憋着哀伤不发,喉咙会如刀割般疼。夏欢喉咙沙哑,问:“有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这……”安之语塞。

  夏欢的状态不对。

  不详的预感在安之心头环绕,“当时、当时只有我和你母亲一起离开,没有旁人,你亲眼所见,所以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证人这种问题?”

  夏欢挺直身板,直直地跪着,他回过头,微扬脑袋,双目死死瞪着安之,眼眶湿润,饱含泪水,大声喝道:“你说,有没有人帮你证明我的母后不是你杀的,啊?——!”

  声音在地下密室回响,安之肩膀一抖,“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传闻,才、才认为是我杀了夏樱桐?”

  夏欢又问:“我母后的死到底是不是你?”

  安之摇头,“不是我。”

  夏欢起身,因为跪得时间太长,差点摔倒。安之伸手扶了他一下,却被反握住手腕。他紧紧地掐住安之的手,用力到指甲要陷进去皮肉里,咬牙道:“不是你?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吗!?难不成我的母后会自尽?”

  “呵呵,呵呵呵!”夏欢发笑,“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只想着你是居狼恋慕千年的人,却忘了你是沈渊!是魔神!是个无心的东西!我竟想帮居狼保护你!?我是疯了吗!!?”

  安之觉得夏欢的状态不对,不像平常的他,反倒像个疯子、精神病人。这般情况下,他不知道夏欢会对他做什么。他用力挣动手腕,想摆脱控制。

  “呵呵呵——”夏欢咧开唇角,露出尖锐的笑容,阴森地笑着。他一把拽过安之,恶狠狠地说:“我要你为我母后偿命!”

  话音刚落,安之眼前闪过一道金光。

  一把长剑应夏欢的召唤,出现在他手中。他举起长剑,就要向安之心口刺去的时候,谖竹的声音突然响起,“住手!——”

  “赤欢?……”夏欢嘴中念叨一句,停下动作。

  安之死里逃生,再顾不得其它,就算游到对岸,也要离夏欢远些。于是乎跑至浮台边,刚要纵身一跃入水,突然腰间一紧,一股熟悉的拉扯感袭上——他被谖竹拉回岸边。

  谖竹今日穿得不是白衣,是红衣,也没有再戴面纱,左边耳垂戴了一道红色羽毛耳坠。

  这一点不似谖竹,如果不是脸颊的疤,安之还以为还是谁在冒充他。

  安之稳稳地落到对岸,刚要问谖竹怎么回事,谖竹开口抢了他话,说:“赤欢是这身打扮。”

  安之道:“是因为夏樱桐死了,他才……”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谖竹提醒道:“若我今日没有帮了却执念,日后你见到他,一定要多加提防。”

  他朝地下出口处推了安之一把,催道:“我会回来的。你快些离开这里。”

  ……

  等安之离开,谖竹的桃花眸立即冷下。

  他飞至浮台,夏欢立即迎上,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冷声说:“你不是赤欢,打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谖竹道:“我就是。”

  夏欢握拳,眼神凶恶起来,“辞叶你我久别重逢,你怎么忍心不与我相认!”

  “因为早已经对你失望了。”谖竹道:“当年我潜入九离是为了寻找我的主人,赤水水君。不错,我被典山发现打伤,是你藏起我为我疗伤,我也承认我爱过你,可是都止步于你杀我那天晚上。”

  一只朱鹮从房梁上飞下,化为一位身穿红衣,右耳单坠一只血红色羽毛耳坠的清隽男子。

  男子一看见沈渊便扑到笼子边,满脸心疼,说道:“我救你出去。”

  沈渊看着他,问:“你是谁啊?”

  男子答:“我是逸舒君云台阁中那只朱鹮赤欢呐。”

  沈渊淡淡回了句“哦”,便道:“不认识。”

  闻言,赤欢呆愣半晌,手中化出一片赤羽,他将羽毛杆子伸入笼子的锁中,慢慢开锁,“不管认不认识,先把你救出去,离开九离再说。”

  出于好奇,沈渊盯着他如何开锁,问道:“你既然是逸舒君云台阁中的朱鹮,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欢答:“逸舒君许久不曾回来,我来九离皇宫找找看有没有他的行踪,正好听到关于你的消息,这才赶来的。”

  沈渊“哦”了一声,余光中只见赤欢的手裂开一道血口子,“你的手……”

  赤欢立马脸色一变,不甚开心,“告诉了一个人我此行目的,他答应帮我找到主人,却没想到他一直骗我,没有行动,叫我待在他身边浪费了许久。我要走,他不愿意,我们就打了一架,不欢而散。”

  若是以前那位武神之姿的沈渊,一定会有人不放心,害怕逃跑,严加看管;可如今的沈渊在一位十七八瘦弱奴隶的身体里,手无缚鸡之力,又忘了一切,像位小傻子,根本没有会怀疑他会有能力逃跑。

  “好了,锁开了,我带你走。”沈渊与赤欢离开得很顺利,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位典竹。

  典竹愤懑地盯着赤欢:“父皇要抓的人就是他们,都带回去!别给我伤了那个穿红衣,不然老子砍了他!”

  谖竹道:“你爱人的方式就是困他在身边,然后被斩首东轩门?”

  夏欢解释:“是父皇逼我的。他拿皇位逼我,如果不杀了你,我就不再可以继承九离。我那时没想明白,所以……可是我现在已经离开典山了。”

  谖竹不为所动:“你真的明白了吗?为什么要杀沈渊取封灵玉救赤欢呢?你是不相信我,也从没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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