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穆流风跟顾承佑来到墓园。

  在国外那几年,穆流风没机会来扫墓,回来的两三年也是天天忙,就来过五六次。

  可能是巧合,每次他来都是美好平静的晴天,哪怕赶在清明时节,也没有烟雨蒙蒙。

  穆颂之的墓碑在山头上,登高望远的好位置,每次穆流风来见到那墓碑,都觉得仿佛新立下的。

  顾承佑没有经验,在旁边拘谨地站着,穆流风带了大块湿巾和小铲子,把墓碑和周围清理一番,将花、酒和贡品摆在碑前。

  穆颂之跟灶王爷一样,爱吃粘牙的糖,还有些洋习惯,喝咖啡、洋酒。

  穆流风点了几根香烛,跪在墓前拜了拜,闭眼合十,默念着哀思。

  顾承佑也想跪下来,但他没跪过天地父母精灵鬼神,显得有些笨拙。

  “你站着,”穆流风起来扶住他,“我家里是不要人跪的,只是他走后我自己的习惯。”

  顾承佑没听他的,跪下来拜了拜,说:“叔叔,我叫顾承佑,以后我常跟流风来看您,我会尽我的全力好好照顾他,把一切都给他,您别担心。”

  说着他又认真地拜了拜,穆流风笑着把他拉起来。

  “我刚跟他介绍你了,”穆流风小声说,“说我们在一起很好,以后我就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会很幸福。”

  顾承佑握住他的手,居然有些紧张。

  “他会喜欢我吗?”顾承佑也小声说。

  “当然,”穆流风拍了拍他,“没人比你更好。”

  顾承佑握紧他的手,“我……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穆流风笑了好一会,搂了搂他。

  大清早,周围没人,半小时后,二人下山。

  一位阿姨正走上来,与他们交错而过,片刻后,背后传来不敢确认的声音:“是……流风吗?”

  穆流风回头,望了一会那阿姨,惊讶地拉下口罩,“赵阿姨?我是流风,好久不见!”

  他对顾承佑说:“这位是赵阿姨,我妈最好的朋友,小时候总带我们一起玩的,还有孟阿姨……”

  他说完才想起那位孟阿姨,前几年意外去世了,不自觉地望向赵阿姨背后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张圆润可爱的熟悉面孔。

  赵阿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叹了一口气,“我来看看小孟,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想起她了。你来看你爸爸?”

  “对,赵阿姨,”穆流风有些无措,“我不知道孟阿姨在这里……”

  “没事,遇见了,就来跟她说两句话,她总呆呆的,就最喜欢你,说你漂亮懂事,像个娃娃。”

  赵阿姨又看向顾承佑,表情仿佛看穿了什么,有些不敢确定的开心。

  顾承佑忙摘了口罩:“赵阿姨,我是……”

  “我知道,”赵阿姨忙点点头,“听说了你们一起来,真人比电视上帅。”

  见穆流风疑惑的表情,赵阿姨一笔带过,“我跟你妈妈常聊天。”

  穆流风跟赵阿姨一起烧香,赵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拉家常一般的话,没有什么悲哀,还总问穆流风过得如何,而后欣慰又了然地笑笑。

  “我知道你过得好,”赵阿姨说,“就是太忙,马不停蹄地进剧组,雪宝都叫你劳模。但现在势头好,经纪人还换了,以后能好好做音乐了。”

  穆流风忍不住说:“您知道这么多呀?”

  “我……”赵阿姨呵呵笑了两声,“听说,都是听说。”

  十几分钟后,穆流风扶着赵阿姨下山。

  赵阿姨忽然试探着问:“你……怪你妈妈吗?”

  穆流风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笑笑,“没什么好怪的,我理解。”

  赵阿姨沉吟片刻:“她半个月前刚来扫过墓,给你爸爸。”

  穆流风愣了愣。

  “她来时要先拿一块布把墓碑蒙住,说不能看他的脸,也不见他的名字,不然受不了。”

  赵阿姨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穆流风内心震颤,不知该说什么。

  “你的新闻,也是梦安让我多关注,”赵阿姨说,“她不敢看你,总问我,我没办法,都成了你的铁粉了,刚才一看你身形就认出来了。”

  穆流风难以置信,停住脚步。

  赵阿姨似有所感,“流风,她……不是不爱你爸爸,也不是不关心你。”

  穆流风目光颤动,垂下眼。

  “加个微讯吧流风,”赵阿姨快速说,“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穆流风忙扫了她,目送她开车离开。

  …

  回首都的途中,穆流风一直很沉默。顾承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就在旁边默默守着。

  第二天是穆流风的生日,他知道顾承佑肯定有安排,没提回酒店的事情。

  顾承佑带他吃饭,礼物是一束白玫瑰,和一个信封。

  穆流风打开信封,见里面是一张贺卡,写着六位数字。

  “我的生日……”穆流风没明白,“这是什么呀?”

  顾承佑故作神秘,“小道具,一会有用。”

  穆流风拿着贺卡翻过来正过去地看,没看出有什么玄机,只好收在口袋里。

  还不到九点,顾承佑就说回家,穆流风知道应该是回他家,没有订酒店,但车开着开车,不像去顾承佑家的路。

  “不是去你家吗?”穆流风问。

  “是去我家,马上就到。”顾承佑打着方向盘。

  车子路过了穆流风工作室所在的大楼,不久后,开入了一个高档别墅社区。

  别墅区临湖,立着一栋栋小洋楼,最高不过四层,都带着精美的院子,各色花朵在月色下开得娇媚动人。

  车子经过一栋能在小山坡上俯视湖面的二层小楼,停入了楼后的车库。

  穆流风下了车,看着空空荡荡的车库,不明所以。顾承佑牵着他的手,来到通往室内的小门口。

  “密码。”顾承佑点了点密码锁。

  穆流风仍一头雾水,“什么密码?”

  顾承佑又指了指他的口袋,穆流风翻出那张贺卡。

  “这……”他仍很疑惑。

  顾承佑不说话,只是又一点密码锁。

  穆流风只好拿着贺卡,试探着在密码锁上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滴”的一声,门开了。

  穆流风惊讶地睁大眼睛,望向顾承佑,迟疑地握着门把手,不知该不该推开。

  顾承佑笑着握住他的手,打开了门。

  清新的草木香传来,带着那种无人居住的特别气息。

  走进去,是空荡荡的走廊,雪白的墙,几扇木质房门,而后豁然开朗,来到一样空荡荡的客厅,连沙发和电视都没有,只有满地月光。

  穆流风慢慢往前走,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室内回荡,他小心地拐进厅里,忽然感觉到柔柔的光照在自己侧脸,为他投下长而模糊的影子。

  除了他的影子,还有摇曳的繁茂的剪影。

  他看向另一边,不觉眯了眯眼。

  落地窗外,好像有一片曼妙摇摆的细碎水晶。

  小小的院子,一条石板路穿过大片的花丛,舒展柔嫩的花瓣,娇媚的花朵,星星点点,蓝白相间,仿佛冰雪覆盖的海面。

  熟悉的梦幻般的光芒,与往常不同的是,夜色使它更加缥缈和温柔,仿佛情人的指尖。

  穆流风怔怔地看着小院内的花海,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被采摘的碎冰蓝玫瑰,仿佛是头一次相信了这花真的是自然长出来,而非人工渲染的。

  “你种的?”他终于问,声音都不敢太大,“这是……你买的新房?”

  “全新的二手,全款,刚拿到没几天。”顾承佑从旁边抽屉里翻出什么东西,递给穆流风。

  一个大信封,上面贴着一朵碎冰蓝玫瑰干花。

  信封沉甸甸的,里面有什么册子一样的东西。

  穆流风小心地拆开信封,看到红红的一角。

  红封面,烫金字。

  房屋所有权证。

  穆流风彻底懵了,在顾承佑的目光示意下,把证件翻开。

  房屋所有人——

  穆流风,顾承佑。

  按份共有,比例1:1。

  穆流风望着那两个名字,实在是反应不过来。

  “哥,”顾承佑从后面抱住他,靠在他颈侧,嗓音低柔,“我把这里送给你,当做我们的家,你喜欢吗,愿意……接受吗?”

  穆流风好久都没动,半晌,轻声说:“送给我?”

  “嗯。”顾承佑点头,显得很乖顺。

  穆流风看着房产证里里外外,又看周围雪白的墙壁和外面大片的花园。

  “有点……突然,”他怔怔地说,“不知道……”

  顾承佑蹭着他的耳际,“你之前说过,你理想的房子不用太大,最好是小独栋,在水泊旁,有花园,能在院子里写歌,一抬头,就看见阳光明媚,花朵和蓝天。”

  “我看了好久,一到这里,就能想象我们住进来的画面。”

  他抱紧穆流风,闭上眼睛,“哥,别再住酒店了,跟我一起生活吧。别提钱,别拒绝我,好吗?”

  穆流风还是忍不住,“这里很贵吧,你……哪有这么多钱?”

  顾承佑诚实道:“我有些存款,不够的接活凑了凑,最主要的……把我之前的房子卖了。”

  “卖了?”穆流风一惊,“那是你父母给你的,怎么能卖?他们……”

  “他们知道,”顾承佑抱紧他不让他转过来,“我说要卖房,再买一个跟你一起住,他们同意,说我们好好过就行。”

  穆流风起先还是不明白,而后顿住了,扭过头看顾承佑。

  “过年时你先回去了嘛,”顾承佑搔了搔面颊,“后面,我就跟他们说了。说我们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他们……接受了,好像还挺安心的。”顾承佑抱紧他,闭上眼睛,“哥,我们现在也算是双方父母都祝福的关系了吧?”

  “那,生日快乐,还有……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