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说着“好的好的”,捧着传单走了。

  外面的职黑小队又喊起来,“顾承佑,死爹娘,没教养,白眼狼!”

  殷美华本在看顾承佑的“遗照”,已经怒火中烧,听到这些话更是大怒起来,要往墙边冲。

  他大声咒骂道:“天杀的,说什么呢,你们才死爹娘,你们全家死光!”

  他气得都飙出方言,眼看着想追出墙外。

  顾承佑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小舅,别去。”

  殷美华怒气冲冲:“可是他们……”

  “好了,”顾承佑说,“他们很快就走了,保安一般二十分钟能把他们赶走。小舅,记得给保安队红包。”

  果然,很快外面的声音就小了,似乎被保安队报警驱散了。

  “每天报一次警,每天换一次人来闹……”殷美华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递给顾承佑一瓶水,“红包你放心,剧组慰劳都带来了,隔壁剧组的看来也需要。我紧急加了,马上就到。”

  “唉,是小舅不好,没能第一时间控制住,我这就……”

  “你也辛苦,”顾承佑淡淡地说,“影响我不算什么,这两天开始有些影响剧组,影响别人了,小舅,还要你多操心。”

  殷美华神色一沉,“我当然会处理。我说,你不要讲话突然这么懂事,这些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顾承佑本能地想拧开瓶盖,但是克制住了,他的角色现在没那么容易喝到水。

  “小舅,”他说,“家里没事吧?”

  “没事没事。”殷美华这样说着,其实是在讲谎话。

  顾承佑父亲的医院,前些天也被人围了。

  现在,全医院都知道,顾承佑就是顾副院长的儿子。

  顾副院长这个为之骄傲的宝贝儿子,整容、没能力、睡外国老女人、性骚扰兄弟,是个私生活乱得很,靠啃家里胡作非为的烂种。

  顾延年现在正是要提院长的时候,在风口浪尖上。

  他的竞争对手虎视眈眈,他也不能怠慢,只能马上找殷美华控制局势。

  殷美华倾尽全力,半天就把事情搞定,但还是要长时间派人守在那边,这才耽误了顾承佑这里的安保。

  这两天,殷舒华安排了自己的人去守着医院,殷美华才能把更多人手抽调过来。

  想起这些,殷美华神情更加阴沉,“薛显宗这狗娘养的,我弄不死他……”

  他看了一眼顾承佑,忙控制住情绪,挤出一点笑容,“承佑,流风决赛,要你去合唱。”

  顾承佑忍着对水的渴望,感觉到一种近乎变态的快感。

  他想了想,并没有马上欢欣鼓舞起来,而是冷静地说:“他这是为了给我正名。前两天他就说过叫我去,不过是当观众,我没答应,合唱……更是不合适。”

  殷美华不解:“为什么?”

  “他要我去,除了为我正名,也是为给我过生日。我只是悄悄去就算了,但这种情况,只要我去,他就要提及我和我的绯闻,为我站台。”

  “节目不是只有他一个歌手,那么多同行前辈,都是圈内重量级的人。他本来就风头大,靠着会做人,还能结交些人脉。”

  “决赛是大家都要出彩的时候,如果我再一去,媒体直接疯了,其他前辈还有人记得吗?”

  殷美华恍然。

  顾承佑说:“大哥以后要在音乐圈混的,那是他的梦想。他不能为我得罪人,他的圈子,也不该为我脏了。”

  “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受他关照。生活、工作,所有一切,没他,我根本走不到今天。我不能做这种害他的事,小舅,你说对不对?”

  顾承佑说完,见殷美华居然眼泪汪汪,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呀,”殷美华抹了下眼睛,“想不到,有一天你也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承佑,你怎么决定我都同意,你把这话也给流风说吧。”

  顾承佑说:“说了,还说让他不要为我有任何的发声,我无所谓被所有人骂骚扰、骂倒贴。就让别人这样以为好了,这荤腥不要沾上他,他要一直干干净净,水涨船高。”

  殷美华蹙起眉头,又觉得有些不对。

  他说:“可是,他怎么真的一直不给你发声呢?薛显宗威胁要雪藏他?不至于呀,姓薛的不舍得动他这颗摇钱树的。”

  顾承佑答:“他是被威胁,具体被威胁什么,他没说,表情很不好看。”

  殷美华蹙着眉头想了一会,渐渐的,表情也不好看起来。

  “承佑,我说句话,你不要不爱听。”他斟酌着,“流风不能这样对你的,一句辩白又不能如何。难道,他是要高高在上做月亮,把你当做污水泼在地上?”

  顾承佑不在意地一笑,“你说什么呢,小舅。”

  “我是说,”殷美华表情严肃,“罪,你是为他遭的,他真一点不打算出手?还有,你们最近……关系如何?”

  顾承佑怔了怔。

  他想起近来视频中的那些相对无言。

  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殷美华的心沉下去,认真道:“承佑啊,你可想好。”

  “你们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如今又这样长期聚少离多。现在,你被小人百般阻挠,搞得满世界腥风血雨,全是因为他……”

  “你真的要想明白,到时掉下去的是你,他可一点损伤也没有!”

  顾承佑沉默了一会,抬眼,“他为什么要损伤?”

  殷美华一愣,一时无话。

  顾承佑面无表情,不自觉地扯着手上的倒刺。

  他撕一下,血涌出来一点,嫩肉露出来一些,刀割一样痛,却有种血腥的爽感。

  他说:“他本来就该站在最高的地方,得到一切,享受荣光。我怎么样,无所谓。”

  “你……行了,别撕了,”殷美华打了他的手一下,又生气又愁苦,“承佑,我们以后不演这样苦兮兮的戏了,好吗?你看你,演一部惨一部,演一次崩溃一次,我真受不了了。”

  “小舅,”顾承佑笑起来,“你怎么这样说我梦寐以求、得来不易的好机会?”

  他终于把倒刺撕了下来。

  鲜血迅速冒出,又迅速干涸,他的眼珠黑得像最深的海,亮得像海面的银波。

  “我做这些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怎么样,都值得。”

  -

  “你真的不来啊。”

  深夜,穆流风窝在酒店的沙发里,跟顾承佑视频。

  茶几上摆着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音乐工程,旁边摆着本子,写满了各种笔记。

  仍是从乱线团中找头绪的状态。

  “不。”顾承佑只披了件睡衣,在酒店阳台上看星星。

  他找了个视频里看自己比较漂亮的角度,对穆流风笑了笑。

  他的笑容像是能照亮别人,穆流风也跟着笑了,觉得疲惫消了些。

  “你觉得太高调了?”穆流风问。

  “是有点,”顾承佑说,“所以,你节目上就好好表现,千万别提没关系的事,尤其别提到我,知道吧?”

  穆流风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胸口有些闷,“知道,你说了多少遍了。”

  “也是我最近要保持状态,就不能出剧组,”顾承佑装作没有察觉穆流风的情绪,指了指自己的脸,“我都习惯每天脏兮兮的了。”

  “现在,我晚上洗了脸都不看镜子,视频里看见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好像戏里的那个才是我一样。”

  穆流风无奈地撑着下颌。

  “你不想打破现在的状态,我也可以理解。”穆流风不知想到什么,“你是要入戏,很难出来的那种,我也知道。”

  他话里有话,悄悄抬眼,抿着嘴唇,望着顾承佑。

  顾承佑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

  他只感觉到穆流风并不开心。

  他压下心里的难受,强行调转话题,调皮地敲了敲屏幕,“哥,你想我了,对吗?”

  “废话。”穆流风笑道。

  “我这戏年底才拍完,你节目结束,什么安排?”

  “不知道,薛显宗在发疯,我还在想办法处理。”

  “别提那贱人。”顾承佑狠狠道,眼神又带上一丝温柔,“会见面的吧,哥。”

  “会的……总会的。”

  挂了视频,穆流风的创作思路断了。

  他默然望着外头的夜色,放空了一会,忽然感觉到压抑不住的悲伤,觉得一切都没意思,没意义。

  顾承佑自己说过,以后至少生日他们要见面,要一起过,无论如何。

  可他不来,今年也许会是第一次,顾承佑生日时,自己不在他身边。

  也不算什么吧,可以补的。

  可以补的……吧。

  穆流风渐渐感到自己像个盲目的车轮。

  他在黑暗中的破土路上,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一路上磕磕绊绊,起起伏伏,却不知道在跑向何方。

  可他只能如此。

  别无选择。

  …

  人生可能总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自己才知道,是怎样的黑暗无光。

  顾承佑不来当嘉宾,穆流风便邀请钱放做总决赛第一场的帮唱。

  钱放接到电话,极其兴奋。

  他从音乐鼓噪的背景中,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真的吗哥,这么大的场面,你放心让我去?”

  “嚯,你难道会不自信?”穆流风调侃他,“嘻哈天王。”

  钱放在之前的说唱节目中,击败众多猛将,以绝对的实力和人气,荣登第一的宝座。

  他现在正是炙手可热,名副其实的嘻哈天王。

  钱放大笑一阵,说:“你在做歌吧?我正空,直接来陪你。”

  穆流风听了,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漂洋过海的残破小船,忽然望见了港湾,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好啊,等你。”

  钱放第二天就来了。

  他出现时,脖子上的金链子居然又多了几条,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出颈椎病。

  增加的,还有手腕上的满钻金表,各种珠珠串串,以及一块闪耀的佛牌。

  这可怕的装扮……

  穆流风在酒店门口见到他,面无表情地张开手臂,“钱老板,你好,我瞎了。”

  此时,外头正蹲了一票站姐、媒体和狗仔。

  他们见到穆流风,都瞬间沸腾起来。

  有人说:“你看,应该是和放屁哥合作,唉,我还以为顾承佑能来。”

  “不可能,两个人避嫌多久,早BE了。而且真同台,网上不得爆掉。”

  “是啊,他俩的粉丝得掐成什么样啊,你死我活,简直是本世纪第一惨烈的战场。”

  钱放冲过来,一把抱住穆流风。

  他带着穆流风飞起来转了一圈,而后在对方脸上“吧唧”一声,重重亲了一口。

  “我操!!”穆流风推开他,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捶,“钱放你这臭傻逼!”

  钱放大笑着躲开他的拳头,揽着穆流风的肩膀往里走,又凑上来想亲他,“哥,想死我啦。”

  穆流风推开他的脸,“去去去。”

  外面的站姐和媒体都疯狂了。

  他们一边尖叫,一边“咔嚓咔嚓”地拍照。

  估计不一会,钱放亲穆流风就要上热搜了。

  穆流风往后看了一眼,搂了搂钱放,“你干嘛凑这个热闹,不怕被乱写?”

  “写就写,”钱放说,“要他们习惯才好,不然以后被拍到顾承佑亲了你一口,不就翻天了。”

  穆流风沉默片刻,拍了拍他,“不用的。”

  “是我自己想亲,”钱放又嘻嘻哈哈起来,“哥我爱你,么么么么。”

  穆流风脑仁疼,甩开他大步往前走,说着“哎呀…烦死了”,实际上嘴角一直没放下去。

  太好了。

  钱放来了,真是太好了。